……不，不能說是什麽都沒有留下。

起碼有一個人一直都以強有力的存在感橫亙在卡爾和萊克斯之間，成為他們的關系裏最不安定的因素和毀滅性的存在。

超人。

卡爾和萊克斯的談話其實很少涉及到超人，這在他們之間是不可思議的，事實上，這種事在任何兩個大都會人之間都是不可思議的，就像兩個倫敦人之間從不談論天氣一樣不正常。

這個公開自己的存在，常駐大都會市的超級英雄沒多久就獲得了大都會市的全體喜愛。

和他龐大的粉絲群體相比較起來，那些痛恨超人、厭惡超人和鄙視超人的人數量稀少到像是淡水湖裏的鹹水魚，都不是數量多少的問題了，是他們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問題。

但他們當然存在，始終存在，從超人出現的第一天起就存在，即使超人離去了——假如超人真的會離去的話——或許他們依然不會消失。

萊克斯是其中之最。

臺上的主持人開始講話，照常的那些“感謝所有來賓，感謝所有參與者”的套路，會場中的人不管吃不吃他那一套，不管心裏是個什麽想法，臉上都露出了由衷的微笑，隨著主持人鼓舞氣氛的節奏發笑和鼓掌。

“所以，”卡爾就在這樣的聲浪中慢慢說，“還是那麽討厭超人？”

“我想是的，蜜糖。”

萊克斯的聲音在人聲的浪潮中沈浮著，分不出喜怒。

但他願意談及這個就已經足夠讓卡爾感到吃驚。

卡爾也絲毫沒有掩飾這種吃驚。

沒有必要，他們早就沒有了互相掩飾的必要，坐在這裏的兩個人既是最親密的戀人，也是最遙遠的宿敵，事實上，正是由於他們之間的距離是如此接近又如此遙遠，這種微妙的平衡才得以保留下來，維持著他們岌岌可危的關系。

卡爾總是在想總有一天萊克斯會掀開他們之間那僅剩的遮羞布，揭露他的真實身份，而或許那就是他們的決裂之日。

他每天都在這麽想，一直都這麽想，他懷著覆雜的心情等待著萊克斯的反應，等著來自愛人的致命一擊。

然而出乎了他的預料，已經過去了這麽久，萊克斯竟然還能夠和他坐在同一排座椅上，將他視為卡爾．艾爾，而非超人。

這漫長的等待好像永遠沒有止境。

好像萊克斯也和他一樣，不忍心去揭穿最後的、那從不真正存在的秘密。

卡爾一直都知道萊克斯愛他，但直到現在，他或許才能理解萊克斯的愛有多濃烈和深刻，濃烈和深刻到能忍耐著對超人的恨意。

悲哀的是他也在同一時間理解了萊克斯有多恨超人——恨到這樣濃烈和深刻的愛也無法將其溶解。

主持人已經發言完畢了，被邀請來暖場的明星唱起了最近一段時間最流行的歌曲，卡爾什麽都聽不進去，並且相信萊克斯或許也和他有同樣的心情。

“蜜糖。”萊克斯叫了他一聲。

“嗯？”

“來參加這個華而不實的頒獎儀式之前我去了一趟實驗室，我最偉大的研究成果就在實驗室裏。如果有機會，我會帶你參觀一下，”萊克斯說，“但不是現在。”

“我會保持期待。”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都不再說話了，倒是坐在他們周圍的大佬們開始交頭接耳地議論起幾個被提名的得獎人選，那些名字除了托尼以外，卡爾一個都不認識。

“也許有時候你可以放棄你的傲慢之心，萊克西。”卡爾開始沒話找話，“因為得獎人上臺領獎的時候會有機會對所有人講述自己的得獎宣言，如果現在上臺領獎的人是你而不是妮妮，那麽我們就可以在這種場合公開我們的關系。”

“我們的關系從來都不是秘密關系。”萊克斯的話音中洩露出一絲笑意，“你以為呢，蜜糖？難道我們過去還不夠高調？”

“我們還可以更高調一點。”卡爾立刻說，“我真希望能向全世界宣布這件事：你只屬於我，而我只屬於你。”

萊克斯的表情動了一下，不僅僅是他的表情，連他的呼吸都短暫地凝滯了一瞬，卡爾覺察到了，並且在剎那間想通了原因。

——你只屬於我，而我只屬於你。

果然，對控制狂來說，就是這種聽起來占有欲十足的，有時候甚至會讓普通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情話最能打動他們。

“……這個提議非常有趣。”萊克斯的喉音說明他已經陷入了動搖。

他的動搖是如此明確，以至於他說出這句話以後就再也不肯繼續。

頒獎臺上，主持人已經將氣氛渲染到了高潮。

“……本次得獎的是——”

激揚的背景樂上揚到接近最高處的地方戛然而止，像是高飛的海嘯在降落前最後一秒鐘的凝停。

整個會場都安靜下來。

無論是那些坐在特殊席位上的大佬，還是擠在後臺邊往下脫表演服邊卸妝的伴舞，亦或者是那些已經被念出名字的候選人，都短時間地屏住了呼吸。

偌大的會場落針可聞。

然而與此同時，那些心跳聲也猛烈起來了，砰砰砰，砰砰砰，猛烈得像是一串氫彈爆裂後的炸響，爆炸性的音波讓整個空間都暫時靜止下來。

在外界的聲音最震耳欲聾的時候，人耳中只能聽到一陣空鳴。

卡爾當然不是普通人，就算一顆超新星在他的身邊爆炸，他也能把遙遠的地球上一只蝴蝶振動翅膀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可這會兒他居然體會到了那種巨響在耳邊後，耳膜受損所導致的空鳴。

“——托尼．斯塔克！”

托尼吊兒郎當地走上了領獎臺，順便還沖著站在他周圍的人飛了幾個媚眼。人們自發自動地鼓起了掌，托尼一般是不在乎那些坐在下面給他鼓掌的人的，但這次卡爾難得來參加了一次頒獎典禮，他就心不在焉地往坐席上掃了一眼。

哇哦，瞧他看到了什麽？

卡爾身邊正坐著萊克斯．盧瑟。

好極了，托尼想，怪不得全場所有人都在微笑鼓掌，唯獨卡爾一個人在鼓掌的時候神思不屬。

相比起來，萊克斯．盧瑟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都不那麽惹人生厭了，畢竟托尼自問他和萊克斯．盧瑟也沒有什麽特殊的交情。

差點跟盧瑟合作的那次不算。

差點被逼的去跟萊克斯．盧瑟合作這種事是他一輩子的屈辱，誰能想到？他，托尼．斯塔克，一個斯塔克，竟然有朝一日會因為實驗缺少資金而和萊克斯談判！

托尼很小心眼地這麽想著，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了獎杯，也不管人家主持人在一邊舉著話筒還想要說些什麽，直接一伸手就把他的話筒搶到了自己手裏：

“嗨朋友們，你們好，又見面了，沒錯，這次的最高科技獎得主是誰？不管怎麽說，它又一次落到了我的頭上……好吧，雖然這個結果沒有一點懸念，但我還是挺榮幸的，畢竟要是它真的落到別人頭上了我也挺丟臉的……我的時間說夠了嗎？嗯？不夠？好吧，讓我看看我能感謝些什麽人……”

“感謝我的父親和母親讓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家降生，感謝我的秘書，佩普．波茨對我的實驗的大力支持，感謝我最好的朋友，卡爾．艾爾，他今天也來到了現場……”

隨著托尼不著調的聲音，現場的聚光燈立刻打到了卡爾的頭上，正在直播的攝像頭也從頒獎臺上的托尼身上暫時轉到了卡爾．艾爾所坐的位置。

“嘿，萊克斯。”卡爾說，“托尼在感謝我呢。”

“我聽得到，蜜糖。”萊克斯漫不經心地說，“我應該為此說聲什麽？恭喜你最好的朋友不忘記在這種場合也宣揚你的好名聲嗎？”

“你剛才說我的提議非常有趣。”

“……我確實說過。”萊克斯的喉結輕微地抖動了一下。

他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他的動作並不怎麽清晰，至少如果沒有強悍到變態的視覺是不可能看見他剛才做了這麽個小動作的，然而卡爾剛好就是那個擁有強悍到變態的視力的人。

而且他不僅擁有強悍到變態的視力，還擁有強悍到變態的聽覺，能夠把萊克斯發出的任何一種聲音盡收耳中。

他甚至還能夠聞到那些人類已退化的嗅覺無法正確分析的氣味信息，他聞到萊克斯身上迅速分泌的各種激素，知道萊克斯已經全面興奮起來，甚至興奮到已經足以玩一些成年人的游戲。

對著所有人展示這些會讓你這麽開心嗎？

或者你只是在心裏激動於我的另一個身份，激動於擁有了超人？

卡爾擡起頭，在奶白色的燈光裏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鏡頭在他的面孔上放大，那雙總是藏在眼鏡之後的寶藍色眼瞳在明亮的燈光中色澤濃艷到近乎虛幻，不知有多少將視線轉移到他的面孔上的人在這個笑容裏屏住了呼吸，在心中感嘆：

上帝啊……

他笑得那麽純潔和甜蜜，就像從誕生的第一日起，那雙甜美的眼睛裏就沒有承載過半點愁緒。

然後就在直播鏡頭中，在現場所有人亦或是全世界的矚目下，卡爾轉過頭，用一只手捧起萊克斯的腦袋，深深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卡爾：你喜歡玩大的？

卡爾：好的，我們來玩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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