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大都會依然有著迷人的好天氣。

陽光明媚，天空晴朗，幾朵白雲分散點綴在蔚藍色中，綠色的植物紛紛在陽光之下舒展枝葉。

茉西已經識相地低著頭退到了後方，做出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把眼角處那兩個擁抱在一起親吻和竊竊私語的男人扔到一邊，將心神沈浸在花園裏殘留的露水味兒中。

她還有很多工作沒有處理。

放在正常的大型企業上，她當然要以工作為重心，但萊克斯集團從來都不是盈利性質的公司，它的所有決定、一切發展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取悅它的主人。

因此她為什麽放棄了工作時間，像個無所事事的，除了開車送老板上班下班以外沒有別的工作的無能秘書一樣站在一邊兒當壁畫，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老板的心情行事唄。

“……你又做了讓茉西為難的事情了。”低笑著，卡爾在萊克斯的耳邊說，“我不用看她都知道她一定積累了成堆的文件要處理。”

“聽從我的吩咐就是她的職責。”萊克斯說。

他輕輕推了卡爾一把，自己站直了，理了理亂掉的西裝。他的嘴唇濕潤著，說話間還有些微微的喘息，但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兩三個動作做下來，那股氣勢便截然不同了。

卡爾立在一邊靜靜地凝視著他，對萊克斯明裏暗裏的排斥，他表現得若無其事。

他心裏在想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很想你，萊克西。”他仿佛自言自語地說，“上次見面之後你就沒有再聯系我了。你的態度總是那麽讓人捉摸不定，我甚至開始思考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你生氣了。”

“別犯傻，蜜糖。我只是一時間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你。”

“這話聽起來像個小姑娘。”

“我不喜歡你這麽說。”萊克斯回答。

“對不起。”

“別向我道歉，蜜糖，你不需要向我道歉。”萊克斯終於笑了，他親切地把手搭在卡爾的肩膀上，漫不經心地朝著別墅裏掃了一眼，“說起小姑娘——脫衣舞娘是怎麽回事？”

卡爾心說你既然不要我道歉，我道歉之後你就別表現得那麽愉悅啊。你口裏說一套，手裏做一套，到底是個什麽意思沒瞎的人都能看出來好吧。

但想是這麽想，卡爾卻並不介意萊克斯的裝模作樣。

“朋友的惡作劇。”卡爾簡單地說了一句。

他沒有說具體是哪個朋友，可以理解成他有心幫著對方在萊克斯面前隱瞞，也可以理解成不止是是某一個朋友的惡作劇。

沒等萊克斯對他的回答做出反應，卡爾就又笑著道：“再說，如果我不這麽講，你會見我嗎？”

站在不遠處的茉西情不自禁地又往後縮了縮，幾乎要把整個身體都藏進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矮木叢之後。

萊克斯最近到底是個什麽心情，這個世界上最清楚的人恐怕除了他自己就是卡爾，但卡爾也摸不準萊克斯具體在想什麽。

他只能大致推測出萊克斯肯定不怎麽想見他，不怎麽想見到卡爾．艾爾。

按照原計劃，卡爾本來是打算以超人的身份和萊克斯再會的，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剛巧碰上洛基截了妮妮叫來的那一堆脫衣舞娘的胡，自己親身上陣……

作為托爾的學生和朋友，卡爾對這個聞名已久但從未見過的仙宮二王子相當感興趣，陪著他玩了玩扮演游戲。

講真的，卡爾完全搞不懂這位小公舉滿腦子都在想些什麽。

即使是欺詐與謊言之神，穿成這幅羞恥到爆炸的模樣，跳羞恥到爆炸的脫衣舞，也會覺得難為情的吧？！

都不說欺詐與謊言之神了，一般的女人都沒有這麽放得開好嗎？

只能說北歐神幾近於無、跌破負值的節操又一次震驚了思想無比純潔的卡爾。

上一次被震驚成這樣，還是他知道年少時給他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印象的威廉老師其實是托爾的時候。當時卡爾都要嚇傻了，就跟他看到洛基真的開始脫衣服跳舞的那一刻一樣，滿心都是：還真能有這種操作！

結果證明了這兄弟倆的操作都是非同一般的騷，區別只在於一個是悶騷一個明騷。

托爾還只是在青年期穿穿女裝，現在長得比卡爾還高，渾身肌肉之後也老老實實地換上了雷神戰甲，而洛基呢，他直接上女身了！

禁魔項圈都沒讓他變回去，那個什麽“蒂芙尼”恐怕是真身哦，最多化了點妝做了點掩飾。

不過別的不說，見多識廣如卡爾也要承認，二王子跳脫衣舞可真好看咳咳咳……

想到這，他不禁看了一眼就站在他身邊的萊克斯，在心裏暗搓搓地思考了一會兒他親愛的萊克斯如果有心情也來玩上這麽一出，場面想必會非同一般的辣眼睛。

但也會很可愛。

一定很可愛。

卡爾為自己的腦洞笑了一下，萊克斯被他攬著，因為身高和角度原因看不清卡爾的動作，但卡爾的微笑依然被他以一種驚人的直覺捕捉住了。

“你在笑什麽？”他問。

“笑我自己。”卡爾柔聲說。

他們已經繞著花園中的小路走了很長一段，茉西不遠不近地綴在他們身後，眼睜睜地看著卡爾將萊克斯拐進了住宅後方的那個大劇場——她停在劇場門外，躊躇幾秒後還是決定就站在門口。

劇場內的燈光全都被打開了。

卡爾帶著萊克斯站在門口，望向大劇場的內部。

天花板上覆雜的雕刻、地毯上精美的構圖、暗紅色的幕布都被照得富麗堂皇，呈現出大理石、金屬和天鵝絨交織的覆雜質感。

“我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裏。”卡爾很溫柔地說，“我們一起看了還沒有上映的《福爾摩斯》，看了很多遍，後面那幾遍我其實根本沒有看電影，全都在看你。現在想起來，我當時就應該告訴你我的想法……我浪費了很多時間才和你在一起。”

萊克斯沒有說話，只是把眼神放在大劇場正中那條窄窄的紅沙發上。

他的嘴唇微微地抿著，表情依然很淡，下巴到頸部的線條卻悄悄放松下來，顯出他難得的好心情。

“還好你當時沒有那麽做，蜜糖。”萊克斯意味深長地說，“否則我們現在不會是這樣。”

“為什麽？”

“因為我當時還沒有確定對你的想法，不確定我們之間的感情到底是什麽。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只覺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應該是你最特殊的那個朋友，誰也不能代替。”

“我愛你。”卡爾說。

萊克斯微笑了一下，沒有回應。

卡爾卻忽然沮喪了起來，他低頭看著萊克斯，用手捧著萊克斯的面孔，強迫萊克斯直視他——在他的手心，那雙碧綠的眼睛深邃而冰冷，如一塊劇毒的翡翠。

“你愛我嗎？”卡爾問，“你讓我覺得失落和挫敗，你讓我覺得受到傷害。萊克西，別這樣游移不定，你變化太大，時常讓我覺得無所適從。你愛我嗎？我只想問你這個問題，不和任何人比較，只和你自己相比，你愛我有多深？”

“你有我所有的愛。”萊克斯和卡爾對視。

他仔細地描摹著卡爾經過偽飾的眼睛，那藍眼睛，多麽純潔，多麽無情。

“你也有我所有的恨。”他在卡爾即將吻過來前緩慢地說，欣賞著那雙藍眼睛在一瞬間裏爆發出的覆雜情緒。

他垂落在額頭上的發絲。他緊緊皺起來的眉毛。他卷曲細長的眼睫。

他緊縮的瞳孔，他痛苦的嘴唇。

他的下巴，他的皮膚，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他的氣息，他的眼淚。

他的眼淚。

就含在他完美的眼瞳裏，將落未落，令他脆弱而且迷人，

萊克斯思忖著，他看起來真是悲痛欲絕……還是這樣，一直如此。

他擁有再完美不過的軀體和大腦，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心。他太柔軟了，太溫順了，堅持著那些毫無意義的正義，公理，真相，諸如此類站在他的高度根本不用思考的東西，他感情豐富得像個女人。

所有超級英雄都像女人，萊克斯心裏不無嘲諷地想，他們中至少有一半人有著足以撼動這個世界的政權的力量，甚至在民眾之中也有著不菲的聲譽，卻拒絕推翻現有的統治者成為新的統治者，而是用自己完全違背了法律的手段去“行俠仗義”。

他們的理智都被他們的情感操縱。

他們不能理解個人的力量無論有多強都不足以改變整個世界，改變世界的力量唯有一種，那就是規則——

規則，法律，所有維系社會安定的東西，所有讓人民心有所依安居樂業的東西，那些被超級英雄們不屑一顧的，只關心多數人，不關心少數人的東西。

而我，萊克斯．盧瑟，懂得如何操縱和改造這些規則。

盡管心裏這麽想，可當看到淚水劃過卡爾的面孔，萊克斯依然感受到心臟處傳來的奇異的抽痛。

他們無限接近對方，一切都那麽清晰，如果萊克斯有足夠的耐心和興致，甚至能將卡爾眼瞳中的纖維狀肌肉是怎樣牽動著他的瞳孔劇烈收縮看得一清二楚。

即使過去幾十年、上百年，萊克斯確定自己依然能巨細無遺地描述出這一幕，就像他現在能夠巨細無遺地描述出他和卡爾在一起時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

現在他卻只看得到卡爾的淚水，它在卡爾的臉頰上留下一道晶亮的水跡。

像一條完美的鞭痕。

“……蜜糖。”萊克斯輕輕嘆了口氣。

他也擡手捧起了卡爾的面孔，想說些什麽哄他的男友，可對著卡爾含淚的藍眼睛，他卻突然感到詞窮。

不久之前他確信了某個他久久不願意相信的真相，那一刻他覺得他的愛被殘酷的真相摧毀了，他怒得發瘋，恨得發狂，並未考慮到另一個當事人有怎樣的心情。

“我發誓我不想傷害你。”他說得十分誠懇，用上百分之一百的真心。

但萊克斯．盧瑟精於撒謊，不僅是對別人，更是對他自己。

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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