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究竟在什麽時間段裏最美？答案有很多種。

十二三歲的女孩純潔。

還沒有發育的身體柔軟得像棉花糖，含在口裏就會在舌尖融化成粘稠的糖漿；處處都透著小羊羔般的甜美和茁壯，如同春天裏剛冒出頭的嫩芽。

她們的性別意識剛開始萌發，眼神中滿是對自己的好奇和驚嘆，她們是瓷器的胚盤和未著色的畫卷，那麽活潑，又那麽天然。

十五六歲的女孩清爽。

美妙的曲線已經開始顯現，然而依然介乎於兒童和女人之間，這個年紀的女孩令人愛憐。像是剛剛可以開始采摘的梅子，甜得不夠，又酸得不透，覆雜的滋味蘊生出豐富的口感，即使青澀也令人回味。

十八九歲的女孩熱烈。

她們的身體已經如小牛犢一樣健美，一眼望過去就能感受到那種厚重的、肉類的多汁和肥美，並且能讓人輕而易舉地和“性”聯系起來，運動時的汗水劃過她們的皮膚，陽光已為她們披上盛裝。

二十多歲的女人就完全是女人了，在多數人眼裏那也是一個女人最具有魅力的時期，年華正好，肉體和靈魂都足夠年輕和聰慧。

三十來歲的女人富有多情的優雅，成熟如飽滿的水果；四十歲的女人大多熟透了，但品嘗起來會帶一點甜蜜的酒香，智慧和底蘊讓她們引人沈醉。

五十歲、六十歲或者年紀更大的女人則大多很難和“魅力”搭邊了。

然而盡管如此，依然有極少數女人，能在這個年齡階段展示出驚人的、超脫於時間的美。

比如托尼眼前這個。

她平靜極了，又從容極了，衰老並不讓她佝僂，皺紋也並不令她自卑。她看托尼的眼神脈脈含情，不，不是那種挑逗式的情誼，而是更溫柔的，媽媽一樣的眼神——帶著媽媽式的挑剔和包容，以及隱藏得很好的占有欲。

這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那一瞬間托尼所有就快脫口而出的挖苦都堵在了他自己的喉嚨裏，他張口結舌地站在自己的車邊，呆呆地看著這個女人，這個女化妝師。

舞會開始之前托尼進行了一場高強度的手術，幫忙的要麽就是機械臂要麽就是布魯斯和萊克斯，都是只能打下手的，整場手術幾乎都靠著他一個人動腦子，所以弄完以後他累得不行，根本沒註意這個在他面前晃悠了好幾次的化妝師。

托尼忽然想起卡爾在接史蒂夫之前說過的那句話。

“我希望所有和這件事相關的人都能到場。”卡爾好像是這麽說的，說話的時候他的臉上還帶著他一貫的小男孩般的狡猾。

更早的時候，在他剛剛聽到死老頭和他媽媽去世消息時，前來安慰他的卡爾低聲告訴他：“你知道我不會讓你加入我們父母雙亡小組。”

真奇怪，托尼好像忽然之間才意識到這個，他忽然意識到死老頭和媽媽還活著，忽然意識到這倆閑不住的老家夥還在滿世界跑來跑去地執行那些該死的從未有人下達的任務。

他忽然意識到卡爾並不像他印象中的那樣純潔和無害。

天知道這個印象在他的心裏保持了多久，托尼從來不說，但這些年裏他確實有反省初次見面的時候他表現得太混球，而越是反省，他心中對於卡爾的印象就越是根深蒂固。

卡爾是個好人，他言出必行，他性格體貼，他有時候會做些讓人哭笑不得和發脾氣也不是不發脾氣也不是的事情。

他是托尼．斯塔克最好的朋友，是那個口裏不強調，但真的從來都不把托尼刺傷人的話放在心上的人。

卡爾總是讓人安心，這一點其實非常奇怪，托尼也沒有深刻地思考過，這時候他才忽然發現卡爾身上的違和感……作為一個蜜罐子裏泡大的小少爺，作為被所有人一起寵愛，仿佛從來沒有見過陰暗面和黑暗的小王子，他的態度實在太鎮定和平靜了。

最奇怪的點就是他從阿富汗回來以後卡爾居然沒有怎麽安慰他，雖然托尼也不覺得自己需要安慰就是了。

“斯塔克？”女化妝師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你覺得我的提議怎麽樣？”

“我覺得不怎麽樣。”另一個聲音說，是那個一直跟在女化妝師身邊的男人，同時也是舞會的策劃。

托尼回過神來，他看了看女化妝師，又看了看那個男人。

他們都老了。

托尼沒說話，按他的性格，本來該冷嘲熱諷幾句，可他居然什麽都沒說。

“上車。”他簡單地道，別過了頭，“你們要去哪裏？哪裏都可以——賈維斯加載了整個美帝的地圖，我可以送你們去任何地方。”

“你真貼心。”托尼看不見女化妝師的臉，但他聽見了她聲音裏的笑意，“送我們去旅館就好，托尼。”

“賈維斯？”男人明顯對托尼的智能管家更感興趣，“我聽說你自己制造了一個AI管家，賈維斯是你給他取的名字吧。”

“當然，先生，繼承了父親的遺志，我終於做出了遠超過他的成就，賈維斯，我擔保他是地球上最優秀的智能管家——和客人們打個招呼吧，賈維斯，為什麽不和這位先生聊一聊呢？”

霍華德氣得直翻白眼，他就要發脾氣和托尼對噴，卻被瑪利亞眼疾手快地伸手按住了。

她沖自己的丈夫微微搖頭，眼中寫滿了不讚同。

在和托尼搭訕前他們確實有過協議，霍華德堅持不暴露身份（盡管托尼有很大的可能把他們認出來，但他就是不肯主動暴露），而作為代價，他必須“和睦友好地和托尼聊天，做個好的乘客”。

霍華德．斯塔克是家裏的獨裁者，說一不二，瑪利亞對他的態度堪稱百依百順，偶有反駁，也和調情差不多。

這意味著如果瑪利亞認真起來，霍華德也找不到什麽拒絕的話。

現在這臭小子簡直是要站在他頭上撒野！他給瑪利亞打眼色，而瑪利亞鐵了心要維護兒子，盯著霍華德，也不說話，數秒後霍華德敗下陣來，憋著氣別過頭不看妻子。

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霍華德順勢低下頭看了起來。

是卡爾發來的短信：“別對托尼太苛刻了，他需要一點鼓勵。他長到現在，你正兒八經地誇獎過他沒有？”

“媒體都快把他捧上天了！你是不知道他得到過多少誇張的稱號，什麽‘科技之光’、‘美帝的未來’，臭小子被捧得不知天高地厚，他還需要我誇？”

“他當然需要。父親的誇獎永遠是特殊的，更別提他還那麽崇拜你。”

“我可沒看出來。”

卡爾微笑著，知道霍華德的態度已經軟化了。判斷這些別扭家夥的態度可真費他的腦筋，好在卡爾對此經驗豐富。

說來也好玩，他似乎沒有什麽性格不別扭的好朋友。

露易絲、戴安娜都是爽利的，他最欣賞的類型，查爾斯當然很好，拉奧也很直率，甚至旺達和皮特羅，甚至被他交給銀河護衛隊撫養的安吉拉……他們的性情相較起他的好朋友們都很寬容友好，也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情緒，可他卻很少為他們花費時間和精力。

有時候卡爾會覺得萊克斯、托尼和布魯斯這樣的人就像泥潭。

他們的黑暗面和光明面都那麽強大有力，他們用勇敢、智慧和意志吸引關心他們的人，又用那些痛苦、黑暗和悲傷的東西令關心他們的人深陷其中。

然而保護他們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卡爾從未為此而煩惱。

“拜托了，霍華德。他現在也不知道你是誰，為什麽不趁這個機會說幾句好話？丟不了你的面子，也死不了人，以後你和他吵架你還能理直氣壯地把他嗆回去。”卡爾打字回覆道，“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我幫了你們不少忙。”

霍華德擰著眉頭收起了手機，他不自在地在座位上扭動了一下，和賈維斯搭話道：“你好，賈維斯。”

“你好，先生，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賈維斯溫柔的男聲從靠近霍華德的那個音箱裏響起，嗓音彬彬有禮，帶著富有情緒的停頓和轉音，乍一聽上去會嚇人一跳，就像真的有一個人站在身後。

這種效果並不出奇，可賈維斯智能化的反應還是讓從卡爾口中聽說了一些的霍華德吃了一驚。

他們聊了一會兒，說起音樂、戲劇和女人，說起歷史和詩歌，小車行駛在路途上，輕音樂緩慢地播放著，托尼坐在駕駛座上默默聽著他們說話的聲音，一語不發，面無表情。

“……你真是……無與倫比。”霍華德對賈維斯說。

“我想這應該歸功於我的制造者，托尼．斯塔克。”賈維斯回答。

車子停在了霍華德和瑪利亞的下榻處，霍華德和瑪利亞下了車。

“再見，斯塔克先生。”霍華德說。

他停了一會兒，忽然不清楚這時候該說什麽話才好。

月亮在路途中升得越來越高，此刻被濃霧掩住，星星在夜空中大放光芒。

“……賈維斯實在是無與倫比，斯塔克先生。”霍華德慢慢地、艱澀地說。

很不安，很不自在，可藏起來的月光和瑪利亞、托尼望向他的視線，似乎給了他某種力量，讓他的話語流暢起來。

“但更無與倫比的是你，斯塔克先生。”霍華德說，“如果你的父親在世，親眼看到你的成就，我想……我想，你會是他此生最大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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