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西明智地不對老板的話發表任何意見。

反正只要忍過去就行了，老板對超人的評價翻來覆去都是那麽幾個核心重點，茉西都會背了。

“也許我需要找機會和拉奧接觸一下，他在變種人群體中的地位似乎非常特殊，相互敵對的澤維爾學院和兄弟會都對他態度友善，這件事發生在X教授身上很正常，但萬磁王是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的……盡管我竟然對萬磁王對拉奧表現出善意這件事毫不意外。”

萊克斯說，轉身走向實驗區，“我接下來還有什麽安排？”

“明天早上有一場董事會，下午是一場慈善拍賣會。後天您將主持由您捐款建造的圖書館剪彩儀式，並發表演講。”茉西亦步亦隨地跟在萊克斯身後，一絲不茍地匯報起來，“除此以外，您還邀請了普林斯小姐共進晚餐，她定下的時間就在後天晚上。”

“全部推掉，只保留和普林斯的晚餐。”萊克斯說，“還有什麽事嗎？”

茉西猶豫了一下。

萊克斯沒有回頭，但敏感地註意到了秘書的躊躇。

在茉西身上這種情緒是非常少見的，她總能在工作中完全擯除個人感情，一絲不茍地按照萊克斯的意願行事，不惜違背自己的信念和道德。

沒錯，萊克斯對茉西的性格一清二楚。

她只是看起來直爽精幹，實則想象充沛、感情豐富，強大的行動力和工作效率之下，她和普通的小女孩沒多少區別。

一樣的情緒化，一樣的多愁善感，一樣的沈迷於奇怪的八卦論壇。

他做的許多事情茉西都持反對意見，尤其是他對超人的敵視和痛恨，以及他為了殺死超人而付出的實際行動。

盡管她隱藏得非常好，萊克斯依然能感覺到她提及超人時微妙的憧憬和崇拜，以及由此為基礎而誕生的對他的微詞。

不過這都是小事。萊克斯選中茉西，最看重的一點就是她的忠誠。她是萊克斯精心培養的最寵愛的小狗，而小狗是會在任何時候都毫不猶豫地犧牲自我去滿足主人的。

茉西不會知情不報，茉西也不會在工作時間顯示出多餘的情緒。

如果她這麽做了，那麽可能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這個消息和工作完全無關，但這個消息又必須盡快告訴她的主人。

“卡爾怎麽了？”萊克斯問。

他的手已經放到了電話上，茉西猶猶豫豫的模樣止住了他的動作。他看著茉西，展示出在茉西面前極為罕見的耐心——因為太了解彼此，他在茉西面前慣來都是毫無掩飾的大魔王形象。

大概這也是鍛煉出茉西強悍的工作能力的一大利器。

“艾爾先生去了哥譚……有人拍到他是自己開車去的。”茉西支支吾吾地說，“看起來他今晚會在哥譚留宿，因為截止到現在還沒有人拍到他從韋恩莊園出來。”

這是件小事，非常小的小事，茉西也不確定是否該在卡德摩斯實驗室告訴老板這個消息。

好在老板看起來沒有對她拿這麽小的事情浪費他的時間生氣，他雙手握拳搭在面前，思索了大概有三分鐘。

他思考得是那麽深沈和專註，以至於令茉西感到十分驚悚。

太奇怪了，她立在萊克斯的辦公桌對面想，在此之前她從來沒有見過老板這麽認真地考慮過什麽，只除了和超人有關的事情。

這句話在老板有男朋友的情況下聽起來有點詭異。

可老板心中最重要的地方一向都是留給超人的。

在老板這個自戀狂心裏，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之下，唯獨超人在他之上。

他對待艾爾先生的迷戀裏有股居高臨下的施舍感，盡管茉西敢拍著胸脯擔保，對老板這種人來說，那種程度的迷戀絕對毫無偽飾、誠心誠意，然而老板的態度中，輕慢和傲慢的部分也毋庸置疑。

他視超人為唯一特殊的存在，至於艾爾先生？茉西始終搞不清楚該怎麽定位老板的小男朋友，要說艾爾先生是老板的真愛絕對夠格，只是在超人存在的時候，在超人奪走了老板絕大多數心思和精力的時候，茉西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始終非常迷糊。

然而此刻看著老板的神色，茉西忽然有種感覺，好像這一刻，超人和艾爾先生在老板的心中合二為一了。

他的眼神中布滿不死不休的刻骨之恨，唇角卻放松地露出微笑。

“我知道了。”萊克斯說，驚醒了茉西的腦內小劇場，“他一直都很喜歡韋恩，發生這種事我倒不意外。就算卡爾不喜歡韋恩，有些事也遲早會發生。他們或許是一類人。”

他的話語焉不詳，茉西心驚肉跳地意識到她剛才似乎觸摸到某些絕密消息的一角……不不不，她一點也不想知道那些秘密。

為老板工作的時候她已經做了很多喪盡天良的惡事，參與了很多足以改變世界格局的大事，然而任何一種秘密帶給她的危機感都沒有她剛才錯過的那個秘密那麽嚴重。

死後下地獄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茉西只求她的日常生活能更安穩普通一些，別的不說，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夠遠離老板和超人之間那些不可告人的交際更遠一些。

可是……作為老板最得力的助手，她一向都處於老板和超人之間的漩渦中心啊……

一瞬間絕望感鋪天蓋地，茉西幾乎要眼前一黑。

但她堅強地撐住了，和過去每一次聽到老板又有了什麽古怪念頭並將實現的任務頒布給她後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一樣。

“需要我繼續關註情況嗎？”她問，心知老板會接手和卡爾相關的所有事情，因此這只是一場例行的詢問。

“不用。”萊克斯果然回答，“你的任務是關註卡德摩斯實驗室，看好那些實驗員，還有阿曼達．沃勒——我總覺得這女人會因為她的自私和狂妄引來很大的麻煩，我要確保我知道她下達的每一個指令，包括那些最荒唐和不可實現的，她針對超人做出的計劃。”

“是的，老板。”茉西立刻回答。

她帶著平板匆匆離去，而萊克斯坐在辦公桌之後，沈思半晌，從抽屜中取出了他從不離身的筆記本。

手寫的筆記本，每一頁都鍍了鉛，以確保超人的X視線無法穿過它們看清內裏。

一切電子設備的加密措施都有被繞過、被攻破的危險，艾爾、斯塔克和韋恩在這一方面的發展絲毫不遜色於萊克斯，就像國家檔案中最機密的部分只會保留紙質文件一樣，萊克斯最危險的計劃，即他關於如何殺死超人的計劃，全都被謄寫在筆記本上。

他沈思著，翻開了新的一頁，在上面寫：

使計讓蝙蝠俠與超人相互殘殺——可行性低。無論在他們之間造成怎樣的誤解，兩者冰釋前嫌的幾率都極高。但這一思路仍有可取之處，比如人為制造一個超人的敵人。一個覆制體，或者一個帶有超人基因的……

萊克斯的筆停住了。

他凝視了這一條目幾分鐘，最後若無其事地合上了筆記本。

“夠了，別再繞圈子了。”忍受了時間不短的一陣互相試探後，萬磁王終於失去了耐心，“告訴我你的目的。”

拉奧說：“我希望你能主動退出兄弟會。”

“你說什麽？”

萬磁王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拉奧平靜地、不急不緩地重覆了一遍：“我希望你能主動退出兄弟會。這樣做無論是對你還是對我，又或者是對兄弟會都有利無害。”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說什麽。”萬磁王說。

按常理，聽到這種無禮之言後萬磁王應該會怒不可遏，同拉奧大打出手，但他的表現卻冷靜得過了頭，冷靜到好像他本身並不排斥拉奧的話，只是心裏依然存在某些疑慮。

好像他正在等待拉奧用以說服他的理由。

拉奧沒有讓他失望。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他說，“在離開澤維爾學院，到艾爾集團任職以後，亞歷山大先生教了我很多東西。”

“亞歷山大。我就知道是他給你灌輸的這些念頭。”萬磁王打斷了拉奧，“別老聽那家夥的話。人們總說我是個瘋子，我倒覺得亞歷山大才是最瘋的那個——和超人相處，他會讓你產生他是個地球人的錯覺；但亞歷山大給人的感覺恰好相反，不管你最初有多愛戴他，最終他都會讓你失望。”

“……所有人都讓我失望過，”拉奧說，“只除了超人。”

這話無疑帶著指責，盡管拉奧實際上沒有太多指責的意思。

即使他曾經有過什麽因為失望而產生的憤怒，有過希望落空而產生的恨意，那也早就在超人始終如一的救援中被抹平。

他還太年輕了，說完這句話竟會覺得於心不忍，不敢看萬磁王的表情。

他別過頭避開和萬磁王對視的可能，但盯著裝飾簡單家常的燈罩時，半透明的勞拉靠在燈罩旁套上松松垮垮的居家T恤的景象忽然從他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來。

一切都那麽清晰，好像那種悠閑的、散漫的、得過且過、不用承擔任何責任的生活就在昨天。

思念出現得無比洶湧，令他在猝不及防中感到些許疼痛和茫然。

如果他沒有離開那個合租的房間，現在他恐怕已經和勞拉結婚很久了吧？

他會有薪水不錯的工作，和勞拉一起養育兩個或者三個孩子，卡爾想必會很樂意做他孩子們的教父。周末的時候他就帶著勞拉和孩子們一起出門郊游踏青，帶孩子們參觀艾爾集團的大門，教育他們要好好學習，以後才能進去工作。

運氣好的話他們能邀請到卡爾加入他們周末的小游戲，卡爾會和孩子們相處得很好，畢竟他那麽溫柔，又那麽好看，有能獲得小孩子喜愛的所有先決條件，又不至於柔軟到會被小孩子騎到頭頂。

所有人都覺得他遲鈍得沒有看懂勞拉的示好。

有時候連他自己也相信他沒有看懂。

然而他怎麽可能會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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