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說：“你能保持這樣的樂觀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卡爾用雙手抱胸的動作代替了聳肩：“不然呢？我總得保持樂觀的態度才行，某些時候，我覺得，保持樂觀才是我真正的工作。”

“但你不可能一直保持樂觀。”查爾斯把話題繞回了原點。

在達成目標這方面他一向很有耐心，或許這是上了年紀的人共通的特點。但也說不準，卡爾尋思道，不管過去多少年，艾瑞克都是暴躁到讓人膽戰心驚的性格，和傳言裏的一模一樣。

“我確實不是很好，查爾斯，我確實碰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但我不認為我需要和你傾述。”超人說，“非常感謝你的好心。”

“是你不需要傾述，還是你認為你不應該向我傾述？”X教授問。

卡爾發現他很難在查爾斯長輩般寧靜和慈愛的眼神中含糊其辭、一語帶過。

“……兩者皆有，教授。”他最終承認了，“您的工作已經非常忙碌和艱難了，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些年裏我送到澤維爾學院的每一個變種人您都親自照管，您並不讓他們知道您在這麽做，但推測出這一點不難。我不想再為您添麻煩。”

這個理由到底是不是全部的原因？卡爾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盡可能選擇了一個能夠取信於人的答案，並期望查爾斯能放他一馬。

然而這次，查爾斯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打開心扉，暢談，隨便怎麽說，本質上是一樣的。

“向他人尋求幫助會讓你感到愧疚。”教授指出了這一點。

“我很抱歉，教授。”超人說，“但您這麽說令我顯得不近人情。我不是不向人尋求幫助，我只是覺得我不應該因為您的職業、性格和您的能力將您看做心理治療師。您沒有責任和義務開導我，如果我碰到難題就向您抱怨個不停，那我就是將您視為情緒垃圾桶——而那不是我的本意。”

“情緒垃圾桶？不，你怎麽會這麽想？”查爾斯驚訝極了，“如果你和我分享你的難題，我會覺得十分榮幸。我們都知道你為這個世界做了什麽，如果你需要幫助，任何人都會樂意為你伸出援手。”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得到回報。”

“這不是交易。”

“……”卡爾低聲說，“我知道，查爾斯，我很感激你開導我，可是我真的不需要。”

“你只是把你的問題放到一邊不管不顧，還是你僅僅需要某一個特定的人？”教授問。

他似乎沒有期待能得到回答，問完這個問題後，緊接著，他就提出了另一個問題：“我們暫且將這個放到一邊，凱。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敵人。你註意到他對你所抱有的強烈的……毀滅欲了嗎？”

“我猜是的。”超人說，略微停頓了一下，又用極為篤定的語氣補充了一句，“我很清楚。”

“我真希望我能把你們之間的關系看作一種單純的敵視，就像我和艾瑞克因為觀念不同分道揚鑣，但顯然不是。”X教授說，“他對你的仇恨並非出於利益，也不是為了獲得權力，盡管他試圖表現得更世俗和普通一點，可從他那些經過了精雕細琢的痛斥和詆毀裏，我相信你能夠感受到一種近似於崇拜的感情。”

超人說：“親自來試探您的態度是他目前為止最大的敗筆。但我不對他在您面前如此輕率感到吃驚，他一向這樣自負。”

“他在你面前感到失去自我，你讓他覺得他自己一無是處。嚴肅一點，凱，我們不是在談論什麽小問題，對萊克斯．盧瑟那樣聰明的人來說，世俗的財富和權勢已經無法再滿足他了，他的需求是更高層次的，即自我的實現。”X教授說，“而他認為你摧毀了他。他認為你是他的道路上唯一的攔路人。”

“實際上我不是。”卡爾輕聲回答，“他把我看得過高。”

“你想好怎麽解決了嗎？這種痛恨比理念不合更嚴重，你的存在讓他感覺到自我的渺小。我敢說他無法接受你的兩個身份合二為一，接受這件事比殺了他還要困難。”

“我不知道。”卡爾凝視著陽光說，“我只能確定，讓他接受這件事不會比殺了我更簡單。”

他們沒有繼續再說下去，話題到這裏已經陷入了僵局。

離開X教授的辦公室時卡爾依然對查爾斯感到抱歉，因為他知道查爾斯是真的想要為他分擔難題，然而問題在於，人們分享一個好消息之後常常能得到雙倍的快樂，分享一個壞東西卻多半只能得到雙倍的悲傷難受。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否正確。

他總是不知道。

但只要不給其他人帶去多餘的麻煩就好。

“嘿，藍大個。”戴安娜在他身後喊。

卡爾轉過身，女俠笑盈盈地看著他，眼角彎成長長的一柳。

“你好，戴安娜。”超人說。

“一起散個步？”她輕柔地提議。

大概是因為現在既沒有工作也不在室內，她只是簡單地梳了一個馬尾，臉上沒有妝容，渾身上下更是找不出半點首飾，只要站在那裏，就有一股幹脆幹練的氣息迎面撲來。

可她無疑又是……純粹女性化的。

她身上那種果決、利落的特質沒有絲毫男性的特質，不蠻橫，也不強硬。

落日的餘輝為她雪白的襯衫著了一抹緋紅，這點淺淺的顏色放在她身上，竟然透出讓人心驚肉跳的嫵媚。

超人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他原本也沒打算拒絕。

他們繞著空落落的草地和溪流走，下課鈴響起以後學生們紛紛聚集到樓梯上，卻沒有一個人下來打擾他們。

“你打算一直都這樣？”戴安娜說，“我是指你一直在單打獨鬥。我想你應該知道世界上擁有特殊能力的人為數不少，也許你可以為我們……提供一個聯絡的機會，為我們牽橋搭線。”

組建聯盟，成立小隊，一起為正義、和平和真理而奮鬥。

女俠沒有說這些話，但她的意思無疑非常好懂。

“為什麽是我？”卡爾問。

他們走到了澤維爾學院那條人工小溪的盡頭，蘆葦在湖泊旁隨風搖擺，女俠沒有看超人，而是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地方。

她笑了一聲：“為什麽不是你，超人？”

卡爾沒有回應。

離開澤維爾學院的時候他的心情確實好了不少，他不喜歡把查爾斯當做自己的情緒垃圾桶，然而每當心情不大好的時候他都會選擇來澤維爾學院，不得不承認，這裏的氣氛會讓他感到輕松和愉快。

或許是因為在這裏他能以超人的身份享受到普通人的待遇？

也有可能是在親眼目睹這些被他救下的變種人生活得美滿幸福後，他能感受到些許安慰。

而這些安慰能讓他的意志重新堅定起來。

不管怎麽說，需要超人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卡爾重新飛上天空，從極高處眺望腳下，通過超級視力和超級聽覺篩選出正在發生的災禍和暴行，而後俯身沖下去，為無辜的民眾帶去拯救。

“為什麽是你？”

留在澤維爾學院中的戴安娜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有趣，往教學樓走的時候，她懶洋洋地將這個問題念了一遍。

她也沒有給出答案。

一般情況下，卡爾應對壞心情的方式就是不停地、無休止地工作，氪星人的能力和驚人的體力讓他能夠二十四小時不眠不休，並且在一分鐘內到達地球上的任何角落。

他全力工作的時候幾乎能以一己之力控制住全球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犯罪事件，往往受害者還沒有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犯罪分子就已經被綁起來扔到了最近的警局門口，身上還帶著寫清了犯罪事件、時間和地點的便條。

英國，倫敦，萊克斯盯著筆記本電腦上的圖片。

這是一幅極美的照片，拍攝者顯然對圖片中的兩位主角都抱有相當濃烈的感情，無論是自然光、取景還是角度都恰到好處。

晴空和夕陽之下，英俊的男人和美艷的女人相視微笑，微風吹拂著男人的披風和女人的發梢，明明兩人相距甚遠，這張照片卻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了某些迤邐的聯想。

這本來只是一張普通的照片，頂多男主角和女主角生得不是一般的好看。

但照片裏的男人被稱為超人，而女人是神奇女俠，照片的背景又是澤維爾學院，那麽無論從什麽角度講，這都不是一張普通的照片。

萊克斯已經盯著它兩個小時出頭了。

天知道他那天才的大腦在看著這張圖片的時候想到了什麽。

茉西希望能說服自己相信她的老板正在通過這張照片上的各種細節尋找擊敗超人的方法，或是正在思考怎樣獲取更多的關於變種人的資料，然而對老板的了解卻令她更願意相信另一種聽起來荒誕得多的猜想：

這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她的老板也許只是在盯著照片發呆。

他發呆發得那麽專註和入神，讓茉西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提醒老板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會面時間。

那位客人的身份無疑在大英帝國乃至整個世界都舉足輕重，然而茉西深知，在老板的心中，沒有任何人的地位能比超人更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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