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激動得在辦公室裏痛哭出聲，語無倫次地重覆著感謝話語的斯科特之後，萊克斯完美無缺的笑容中出現了些許裂痕。

他擰著眉頭，帶著厭倦的情緒詢問斯科特進門前就站到了辦公室角落的茉西：“新聞和采訪都準備好了嗎？”

“是的，老板。我已經把您被一家三口的願望所感動，決心親自攻克母親所患絕癥的消息透露給了星球日報主編的線人，佩裏是個謹慎的人物，他會持續關註您的進展，並且選一個恰當的時機曝出此事。”茉西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不敢直視老板的面孔。

主要是不敢看老板的頭發。

“星球日報的主編，佩裏，我記得他，他一向知道怎麽挑選頭條和發布新聞的時間。”想起了什麽的萊克斯冷笑了一下，“很好。”

茉西的回應是將頭垂得更深。

她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沒有聽到來自老板的其他吩咐，就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老板的辦公室，腳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處理公司的事務。

而萊克斯同樣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後，皺著眉打開了麗莎的病例。

她所感染的病菌實在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東西，它們在培養皿中氣勢洶洶地繁衍著，那強悍的入侵能力能在地球上現有的所有微生物中拔得頭籌，而他們最有趣的地方，就在於它們的高度變異能力和變異之後的低傳染性。

據萊克斯的研究，這種病菌只有在出於最初狀態，也就是未變異的狀態時才會被人類所感染，而一旦入侵到某一具體生物體的內部，它們就會根據入侵對象的基因組成不斷變異。

變異後的病菌就成為了被入侵對象的專屬病菌，它們會一次又一次擊潰被入侵對象的免疫系統，充斥在被入侵對象的血液裏，並最終聚集在被入侵對象的肺泡和心室中，導致被入侵對象的心肺病變。

病菌解決起來非常麻煩，它們變異的速度太快，繁衍能力又太強。

萊克斯嘗試過制造針對性的藥劑，最後確定自己制造藥劑的速度遠遠比不上病菌習慣藥劑和變異的速度；最妥帖、可行性最高的方式是為麗莎更換心肺和全身的血液。

心肺的捐贈者有多稀少，被捐贈的心肺和麗莎適配的幾率又有多高自然不必多說。

如果逆推過去，不主動等待捐贈者，而是尋找合適的心肺，然後讓那些人“捐贈”自己的心臟和肺對萊克斯來說絕不是難事，然而他不得不考慮到超人對此事的關註，這樣一來，能夠選擇的做法只有一個。

為麗莎安裝人工心臟和人工肺。

而且不能是現在市面上那些更換以後，病患不得不用一大堆電線連接到體外設備上維持工作的人工心臟和人工肺，而是和正常心臟、正常肺部差不多大小，安裝在人體內以後能夠獨立工作，幾乎不會影響到正常生活的、具有強橫功能的人工心肺。

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毫無疑問。

目前人工心肺的水平已經很高，然而最昂貴的人工心肺也依然會令使用者產生大量的不適。

他們不能獨處，必須時時刻刻有人看守和跟隨，以防機器故障；他們永遠背負著書包大小的體外能源為人工心肺提供運作的能量；他們必須服用大量的血液稀釋劑保持較低的體溫，使機器能正常運轉；他們不能做任何稍微激烈一點的運動，不能承擔大部分的工作，而且人工心肺會產生的噪音都很驚人，足夠他們夜不能寐。

最重要的是，心臟和肺的力學物理功能能用機械產品代替，化學和電流功能卻不行，包括其中的激素等功能，都必須依賴於大把藥劑。

並且人工心肺和人體所產生的排異反應也完全無跡可尋。

昨天人工心肺還工作得好好的，今天就有可能讓它的主人危在旦夕，天知道這種事會在什麽時候會發生。

所以人工的心肺說到底也只能用作臨時輔佐，最優選項永遠只有一個——為麗莎更換生物心肺。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哪來的生物心肺可以換給麗莎？

不是毫無辦法，萊克斯想，他一直都知道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那就是利用麗莎的一個細胞，定向分化出年輕完整的心臟和肺，再為麗莎換上，而在此期間，就暫時使用人工心肺維持生活。

用一個細胞定向分化出心臟和肺的技術確實很難攻克。

有多困難？某位科學家用一個細胞定向分化出一個單體心肌細胞，就獲得了諾貝爾獎和來自全世界同行的無上讚譽。

而這件事發生在去年。

但萊克斯並不擔憂技術問題，他一向傲慢地宣稱自己是地球上智慧的頂級代表，實際也確實如此，萊克斯集團麾下那些隱秘的實驗室整整領先外界公開的那些科學技術水平二十多年。

而萊克斯自己，他的智慧近乎無所不能，用“領先多少年”來形容對他來說丁點也不公平。

他擔心的是超人——天知道超人對他會做的事情有何反應，如果他直接克隆一個麗莎，再單獨摘取和培育她的心臟和肺，直到能將它們更換到麗莎的身上。

順從本心的話萊克斯還真打算這麽做，但他的聰明才智告訴他絕不要在明確自己處於下風的時候激怒敵人，即使他的敵人是個聖徒。

真可惜，他想，看不到超人惱怒的神情。

上次那家夥飛進他的辦公室時是什麽表情？

萊克斯努力回憶，然而只記得超人充滿了力量的身體和他異常完美的下巴，還有他的紅披風被風吹動的聲音。

“托尼。”紐約市，托尼的別墅裏，卡爾和托尼互相瞪視著，“你不能再進實驗室了，你需要吃東西和睡覺。”

“我的老天！”被卡爾攔在實驗室門外的托尼氣急敗壞地叫道，“你是哪兒來的那麽多空閑時間浪費在我這裏？我的狀態好得很，不用你管！快讓開，我腦子裏的公式都要被擠到地板上了，趕緊在它們還好端端待在我腦子裏的時候放我進去！”

“聽著，托尼，科學和實驗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吃飯和睡覺對你來說也很重要，為了科學和實驗放棄吃飯和睡覺、為了吃飯和睡覺放棄科學和實驗的行為都不可取……”

“那你快讓我進去！”

托尼試圖突圍，但卡爾就像知道他下一秒會做出什麽動作似的，他往左，卡爾的的手臂就向左張開；他往右，卡爾就往右邊跨出一步；他想從卡爾的手臂下方突圍，卡爾就會猛地一個彎腰把他從手臂下方推出去，嚴防死守，把實驗室的大門守衛地滴水不漏。

“你守門這麽厲害，怎麽不去歐洲踢球？”托尼大為火光，“沒準兒你能成為貝克漢姆第二呢卡爾！”

“貝克漢姆又不是守門員，而且我去踢足球太欺負人了。”卡爾還是那副笑嘻嘻的樣子，一點也不生氣，他半是哄半是騙地說，“你聽我的去吃飯，吃完了好好休息，我就把我以前悄悄錄下來的和霍華德的通話發給你。”

近一周以來，卡爾一直避免在托尼面前提起霍華德。

一是因為托尼明顯還在沈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之中，提起霍華德難免惹他傷心，二是因為他自己看著托尼憋著一口氣的樣子，覺得瞞著托尼真相自己心裏過意不去。

而且托尼自己一點也不想提起霍華德或是瑪利亞。

他在為自己的父母離世而難受，但他就是說不出口，起碼現在的他還說不出口，他只是把所有情緒都悶在心裏，酗酒，要麽就是沈迷於自己的研究。

或許正是因為卡爾在此之前從未提及霍華德，這個名字一出口，托尼的神情立馬就不一樣了。

“……是什麽？”托尼說，“我不想聽。誰知道老頭子又說了什麽蠢話。”

“不是蠢話，托尼，絕對不是。”卡爾笑了一下，他是絕佳的演員，但這段話裏他想要偽裝出的輕松愉快卻那麽不堪一擊，“是好話。霍華德難得誇了你呢。”

“老頭子？誇我？你是在說什麽夢話，卡爾。哈！我知道你是想逗我開心，但你說謊也要說得逼真一點，老頭子會誇人？我活到這麽大只聽過他誇美國隊長和你。”托尼推著卡爾的手臂就要往實驗室裏沖，或許是因為他已經許久沒有吃東西了，他手上的力量弱得可怕。

“是真的。”卡爾說，放下手臂不再阻攔托尼，而是掏出了手機，認真翻找起來。

“很好，很好，越來越逼真了，卡爾，繼續保持下去，我已經快要相信了。”托尼不走了，他就站在原地，雙手抱胸，仰著下巴等卡爾的動作。

他裝得滿不在乎。

卡爾點開了手機裏的一段音頻。

確實是許久以前被他錄下的聲音，他的手機是高級設備，放音時沒有絲毫雜音和混音，一切都清晰極了，像是說話的人就站在托尼的面前。

說話的人確實有一個站在他的面前。

“你覺得賈維斯怎麽樣？”

是卡爾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調侃和笑意。

“什麽怎麽樣？”

霍華德響了起來，是他一貫的散漫口吻，平時托尼聽他爹這麽說話都恨不得狠狠給對方幾下，現在聽，居然覺得有些懷念。

“噢得了吧，霍華德，別跟我裝傻。”錄音中的卡爾說。

一陣極為短暫的沈默過後，錄音中的霍華德長舒了一口氣，帶著一股“我怕了你了，我說還不行嗎”的意味。

“好吧，我必須要承認，即使是我也無法制造出賈維斯這種等級的人工智能，它所包含的思想是嶄新的，而我已經老了。你知道神盾局現在已經優先使用托尼制造的東西了嗎？這小子，比我年輕的時候還了得不得呀。”

“哼嗯。”錄音裏的卡爾說，“敢不敢把這些話在托尼面前說一遍？”

“我猜他不敢。”現實裏的卡爾說，他關閉了錄音，“我就知道他不敢。”

他停了一下，又說：“你哭了嗎，托尼？”

“誰他媽哭了！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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