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上面的字體，“卡爾．艾爾”，每一個字母的弧度都是那麽漂亮，每一個連筆的姿態都透出一股優雅，就連那濃綠色的墨水也顯得那麽華麗端莊……

他當然不可能自己在支票上填寫數字來破壞留白處的意蘊，更不可能把這張支票上老板的簽名拱手讓出，何況和老板比起來他的字太粗糙醜陋了，真是羞恥，他讀了那麽多年的大學，竟然從來沒有想過練一練書法。

所以這裏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如果他想要和勞拉慶祝一下，他就得想辦法再弄一點錢，畢竟這種事都要勞拉借錢給他就太過分了。

拉奧一邊思考著這些一邊往公寓裏走，他的腳步穩健，可隱約透出一股輕快，或許整個公司的人都知道他的心情很好了，可隨便吧，不管他們在想什麽，不管他們對他有多少意見，有多看不起他，在背後鄙視他。

超人是他的頂頭上司！

單單這一點就能讓拉奧快活得不知東西南北在何方了，現在就算看到那些故意找麻煩的討厭鬼，他都能開心得笑出聲來。

敲門的時候他依然保持著微笑，他等著勞拉來給他開門，按照慣例，這個點勞拉八成是在做面膜，會在屋裏高喊著“等等等等”，然後過幾分鐘，取下面膜之後，她才會一路小跑過來。

可這次不同，幾乎在敲過門半分鐘以後，門就開了，勞拉的面孔從門後露出來。

她居然精心化了妝，淡淡描過的造型自然的眉毛，大地色調的眼影，只是輕輕點上的鼻影和高光，瞳孔呈現出驚人艷麗的紫色，應當是戴了最新款的隱形眼鏡，她還塗了口紅，色澤柔嫩，飽滿如蜜桃。

還有頭發，她做了頭發，每一個小卷兒都恰到好處地分布在臉頰兩側，將她的面孔襯托得十分嬌小。

甚至她在室內也穿著一套相當細致精美的套裝，拉奧記得這身套裝，買下它們的時候勞拉一邊咬牙切齒一邊眉開眼笑，穿過一次以後就仔仔細細地將它收進了衣櫃裏。

“拉奧？”

還站在門口看著勞拉發呆的拉奧聽見有人喊他，這聲音那麽熟悉，他的視線立刻越過了勞拉，看向了房間內。

“……老、老板？”他不敢置信地說。

悠哉地坐在沙發上的卡爾看向門口，給了拉奧一個專屬於卡爾．艾爾的笑容。

卡爾其實是很想在主世界裏停留一段時間再回家的。

真的見到克拉克對他來說有相當重要的意義，只有他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甚至他懷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到底有多重要——因為他從未失去過克拉克。

這個從最初起一直指引著他走上超人之路的人始終活在卡爾的心裏，並且存在於卡爾的存在，他就像一個信仰，一個美好的願望，這麽多年過去以後，克拉克是真是假已經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卡爾的信念是否一直忠誠。

而卡爾的信念從來都那麽忠誠。

確實，他也有過迷茫、掙紮，很多時候，他都捫心自問：我留在地球真的是正確的事情嗎？難道我不應該為我自己的未來和進化而奮鬥？為什麽我不留在太陽上？我不是人類，我生長在地球上可地球人全都生長在地球上，他們的付出未必有我的付出多。

他也有過後悔，在他決定對某件事置之不理，但這件事卻並未以最好的方式被人類解決的時候。

可這些從未真正令他動搖，因為他一直都在以克拉克的事跡鼓勵自己，而不得不說，當這樣一個在道德上幾近毫無瑕疵、又無比真實可感的目標擺在面前，卡爾前所未有地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去做。

克拉克的存在對他來說意義重大，如果只是考慮自己，卡爾是絕對不會在這麽多的時間內回來的。

但卡爾必須要考慮到亞歷山大的想法，他很清楚這樣的傳輸是一場失誤，因為亞歷山大絕不可能讓他在不穩定的空間傳送中受傷，亞歷山大珍愛他更甚於他珍愛他自己，他會給卡爾制造困難，會為卡爾設置難題，可他絕對不會容忍因為他自己的原因讓卡爾受傷。

而且到目前為止卡爾已經在幾乎和亞歷山大聯系不上的情況下失蹤了將近一個晝夜，卡爾簡直不敢想象亞歷山大對此會有什麽反應。

他可不會因為亞歷山大在他面前溫柔可親就認定亞歷山大脾氣溫和，就好比“卡爾．艾爾”再怎麽天真活潑，再怎麽可愛和討人喜歡，卡爾也知道那並非全部的他一樣，亞歷山大只是選擇了用溫柔來面對他。

正因他全心全意地擔憂著亞歷山大的反應會不會過激，被半強制地從另一個平行世界中召回也沒有讓卡爾生氣。

“你應該讓我在那邊多待一陣，”不過他還是對立在一邊的管家說，“我現在超級超級超級開心的亞歷山大！”

“……您通過測試了，主人。”管家回答他。

從外觀上看他的神態和舉止都一切如常，沒有絲毫紊亂與失控。

“嗯？我以為我們需要重新測試一遍呢，這樣就算通過了？我還什麽都沒有做。”卡爾說，他疑惑地看向管家，不確定管家有沒有在這場失誤發生的時候做出什麽……難以收場的行為。

他放開了超級聽力，在地球上輕輕轉過了一圈，收到的回饋是今日一切如常，世界經濟欣欣向榮，各國政局一團混亂又維持著微妙的平衡與和睦，所有的電子設備都在正常工作，寒鴉號還停在屬於自己的港口，沒有在忽然間飛向太空——

至於宇宙中發生了什麽，卡爾想了想，決定不多加管束了。

反正……反正管家就算是發了瘋，也沒有在地球上發瘋對吧？宇宙不是超人的轄區，維護宇宙和平也不是超人的工作，況且宇宙的規則從來都是冰冷、無序的，卡爾不認為他對此有太多的發言權。

“這項測試原本的計劃是將您傳輸到一個距離地球非常遙遠的星系，我希望檢測的是您的獨立生存能力，我不會提供幫助，如果您能在我預期之內的時間回到這裏，您就通過了測試。”

“唔。”卡爾說，“如果我沒有在預期以內的時間回來呢？就算不通過嗎？”

“是的，主人，我會將同樣的測試推遲五年並重覆一次。”

“我不覺得這項測試很困難，而且這次是你幫助我回來的，我幾乎什麽都沒做，我只是抓住了你發射的坐標信息……”卡爾說，他停住了。

我為什麽能夠抓住坐標信息？

“您在這方面有特殊天賦，如果我的計算沒有出錯，您去了另一個平行世界。”亞歷山大端詳著卡爾，“平行世界的存在一直都是高級智慧的重要命題，但一直找不到具體的證據來證明它們真實存在，直至目前，他們都只能依靠一些有著特殊靈感的群體來對其他世界進行占蔔。”

“我覺得並不非常困難，如果只是我去另一個世界的話。”卡爾說，他測試般漂浮了起來，懸空停在原地，並且習慣性地抱胸，“我想我不僅僅是有特殊天賦，我的特殊天賦還非常、非常穩定。”

這很正常，他在心裏補充了一句，畢竟這個能力是循序漸進地增長的，不是突然就出現的。

只是即使對他來說離開自己的世界去另一個世界也是十分危險的，去的時候他在沈睡之中，回到本世界時卡爾切身體會了那種感覺。

非常糟糕，非常難受，像是每一毫秒都在被撕裂然後重組，而且這種重組不僅僅是實體意義上的，更是精神意義上的，穿越空間壁的過程讓卡爾覺得自己被扔進了榨汁機器，機器轉動著，鋒利的刀片碾碎了他和他周圍的空間，把他和整個平面都攪和在了一起。

但是痛苦裏也有奇異的領悟，卡爾就是在這種和空間壁壘混為一體的體驗之中，卡爾感覺到自己仿佛一伸手就能夠觸摸到宇宙的真相，世界的真相，甚至是整個龐大的、關於那些衍生世界的誕生的真相。

亞歷山大並不知道他體驗了這麽多，他很難理解這些唯心的感受，卡爾這麽說，他就輕輕點頭，微笑著恭喜道：“那麽，我想您已經知道了絕大多數的真相，順便一說，您數年以前忽然飛出地球的時候太不小心了，如果不是我為您抹去了衛星記錄，您的小秘密就要暴露在美帝政府眼中了。”

卡爾受教地點頭。

然後他們沈默了好長時間，玉米地的清香飄蕩著，亞歷山大開始講述那些卡爾已經知道的、已經在平行世界中看到的東西。

關於他的身世，關於氪星，關於他虛擬的父母。

“如果按照氪星生日來算，您已經二十歲了，主人。”亞歷山大最後說，“不過我想您依然更樂意按照地球的公歷計算您的年齡。您可以問我問題，關於您想要知道的。”

“只有一個。氪星到底為什麽毀滅？”

他緊緊地盯著亞歷山大。

“因為氪星的上一個文明在氪星的地心留下的武器失控了。”亞歷山大說，“它們的原理非常覆雜，即使氪星當時最優秀的科技也無法正確解讀，在它即將毀滅整個星球之前，甚至只有少數幾個人意識到它已經啟動。而您的父親，喬．艾爾，恕我直言，他是我所見的最優秀的科學家之一，在這方面您真是為他丟臉。”

科技相關的課程上學東西總是很快，可很少能有什麽真正的創新之舉，也從未推翻過任何定理的卡爾默不作聲，灰頭土臉地任由亞歷山大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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