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難得卡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你的宴會總是很無趣，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卡爾實話實說道，“香檳啊，音樂啊，燈光啊，一大堆脫得半身赤裸或者只穿比基尼的美女啊，有時候再來一點兒高科技秀——全都是這一套，沒有多少變化。”

“你在想什麽啊！男模就算變化了？！”托尼氣急敗壞地提高了聲音。

他已經預感到事情在向他無法掌控的深淵滑下去。

卡爾很誠實。

“那倒也不算，只是一想到你要是邀請男模參加派對，媒體和那些天天看著你的緋聞下飯的人有什麽反應，我就覺得很有意思，有意思到忍受一下你無聊的派對也沒什麽了。”

電話另一端乍然安靜下來，半晌後才傳來托尼咬牙切齒的聲音：“你愛來不來！男模？沒門！”

他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完了以後還氣得在他的實驗室裏繞了好幾個圈子，一邊繞著走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著：“該死的，我難得發發好心讓K出來見見世面，他好歹也是艾爾集團的繼承人，天天就這麽窩在窮鄉僻裏的地方不露面，這像話嗎？他住的那破地方谷歌地圖都找不到！”

“恕我直言，先生，您上次去的時候還誇獎說艾爾先生的鄉下小別墅風景優美，設施完善。”一個優雅磁性的倫敦音響了起來，“並且根據我的記錄，您每次去探望過艾爾先生以後，心情指數都會上漲大約十個百分點。”

托尼猛地停下了，他不自覺瞪大了原本就很大的焦糖色眼睛：“你還為這做了數據統計？你還有我的心情指數？賈維斯，我不記得我給你寫了這個程序！”

“這是根據艾爾先生發來的電子郵件添加的小功能，先生。”

“你什麽時候又和K那家夥聯系上了？老天，有郵件給我你為什麽不通知？”

托尼從來沒收到過卡爾發的郵件，卡爾想要聯系他的時候十有五六是直接給他打電話，剩下的時候會給他發信息，就算他把卡爾的電話號碼拉進黑名單也不管用，卡爾永遠有辦法讓他接到。

盡管卡爾從來沒有在他面前使用過電腦，也沒有做過任何顯示自己的高智商的事情，但單單憑借對方肆無忌憚地黑他的手機、修改他的黑名單這件事，就能看出卡爾絕對擔得上他父親霍華德的“天才”評價。

“先生，那是給我的郵件，不是給您的。”賈維斯不緊不慢地說。

托尼的第一反應是驚訝，然後才意識到賈維斯的意思：“你是說你有一個屬於你自己的郵箱？”

“考慮到我沒有在社交和工作方面獨立出來的需要，我並沒有屬於自己的郵箱，先生。但這封信件的開頭署名是我的名字，我有理由相信這封信是給我的。鑒於您從來不查看您的郵件，我想這應該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就沒有對您進行通知。”

“他給你發了一封郵件，你就給自己加了他寫給你的小程序？”托尼冷靜下來了，他隨便在實驗室裏找了個位置坐下，決定好好和他新出生沒多久的人工智能助理談談，“賈維斯，我不記得我給你的編程裏有這一部分。”

“但您給了我很大的自主權，一切您沒有實際安排的事項都可以交給我來決定。而且您給艾爾先生的安全授權級別非常高，僅次於您，我想這應該意味著我需要適當考慮艾爾先生的意見。”

“……不許這麽幹了賈維斯，以後所有發給你的郵件都要給我先過目。”說不過自己人工智能管，托尼最後只得沒好氣地說了這句話。

雖然查看他人郵件是明擺著的侵犯他人隱私，可托尼在賈維斯這兒能算是“他人”嗎？

賈維斯似乎沈默了一下。

這微妙的沈默弄得托尼都快要炸毛了，好在他忠誠的智能管家還是在他炸毛的前一秒彬彬有禮地回答說：“如果這是您希望的話，先生。”

托尼莫名感覺被無聲的抗議懟了一把。

派對！必須有派對！酒精！藥物！音樂！

他要邀請他能請到的所有超模！

絕對！不要！男模！

而再度拒絕了托尼的社交邀請的卡爾一回頭，就看到亞歷山大微笑的面孔。

那張面孔上從來不會有任何不滿情緒，亞歷山大永遠都這麽忠心耿耿，用一個不太恰當但絕對沒有貶義的比喻，看著亞歷山大，卡爾總覺得自己是在看一條忠誠而兇猛的猛獸。

正午的暖陽照得他渾身都暖呼呼的，因此他說話的語氣也暖乎乎的：“亞歷山大。”

“是的，主人。”

“你為什麽要這樣照顧我呢？”

“照顧您是我的職責，主人。”

卡爾就笑起來，他擡起枕在腦後的手，伸展著五指，讓陽光穿透他的指縫，在他指縫間雪白的薄皮膚上留下一團火紅：“你撒謊，亞歷山大。你講過的，像你這樣的人工智能生物，已經不會被編寫你的基礎程序所束縛了。你有自己的思想，你有自己的愛好，你是個活人。別老拿那套來糊弄我。”

他們還是頭一次面對面地提起這個，卡爾十九歲了，多美好和年輕的時間點啊，有時候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都會感嘆，難道氪星人註定有這樣一張阿波羅般璀璨的面孔嗎？難道氪星人註定會有這樣雕塑般的體魄？

還有亞歷山大，對他千依百順的亞歷山大，從不說謊，最多只是輕微地誤導和暗示的亞歷山大，他人工的皮膚看起來和人類的皮膚相差無幾，他人工的金發碧眼看起來和天生的沒有半點區別，他看起來完完全全是一個人類，盡管他有機械的心。

亞歷山大沒有怎麽說話了，他微微傾身，看著卡爾的眼神裏帶著人性化的溫暖和猶豫，很過了很久，久到太陽融化了卡爾沒有吃完的黑巧克力，融化的巧克力又重新凝固以後，他才張口。

“等您到了二十歲，我就會安排對您的測試，主人。”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為什麽他會這樣養育和照顧卡爾，只是像一個真正的管家一樣退到卡爾的身後。

微風徐徐，卡爾沒說話，只是微微閉上了眼睛。

瞬息間他便消失在了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紅藍色沖天而起。

這次出事的是哥譚。

蝙蝠俠還沒有回到他的城市，這個在美國境內算得上是擁有悠久歷史的城市依然遍布罪惡的淤泥，終年暗沈的天空似乎是為這罪惡之城下了定義。

在那些哥特式的建築和新式高樓的交界處，在那些使用最新能源行駛的懸浮列車之下，在人們一入夜就匆匆關閉的商鋪之中，鮮血、痛苦、嚎叫和哭泣如雜草般生長。

白天還好，這座城市繁榮昌盛如烈火烹油，其中所蘊含的巨大經濟效益會讓世界都為之驚嘆。

但一到夜晚，幾乎沒有人願意在哥譚的道路上行走。

卡爾很少管這座城市裏發生的事情。

一個非常糟糕的事實是，哥譚市的罪惡深深地根植於城市的最深處。黑幫實際意義上地操縱這座城市近百年，而這幾乎是美國史的一半時間，它們的枝丫早已深入到這個城市的各方各面，混亂和邪惡中誕生了新的規則，而這規則人人都願意去遵守。

在無數大大小小的幫派之中，在無數惡毒和能力的程度不等的罪犯之中，在每個街角無處不在的妓女所形成的網格之中，潛規則比法律更有效地統治——甚至維護著這座城市。

牽一發而動全身，挪一子而亂全局。

卡爾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但他的辦法會讓哥譚市傷筋動骨，而且也會真實地在大眾面前暴露他的存在，全世界的政府都極力隱藏的“超人”會成為真實……

噢得了吧，哪裏有那麽多的理由。

卡爾不常在哥譚市出沒，每當來到這裏的時候都會極力隱藏起自己，最大的原因是，他不想觸怒蝙蝠俠。

在其他世界，超人和蝙蝠俠初見的時候，蝙蝠通常說什麽來著？

“滾出我的哥譚。”

那家夥對自己的城市有著強烈的保護欲和占有欲，卡爾一直以來都很想和蝙蝠俠打好關系，畢竟他真的挺喜歡蝙蝠俠。

更正，他非常喜歡蝙蝠俠。

卡爾永遠也忘不了他第一天覺醒能力的時候，就在他十三歲那一天，他聽到了來自整個世界的聲音。

布魯斯．韋恩的聲音也在其中。

那時候卡爾還不知道布魯斯是誰，但他已經記住了這個聲音，因為於億萬嘈雜聲裏，在那麽多悲傷和快樂中，在那麽多生死和別離中，唯有他的聲音，充滿了狂躁暴怒，卻又低沈隱忍，像是已經痛到無法忍受了，心肺俱裂了，還要生生把痛苦都咽下去，不在呼痛上浪費半點精力。

猶如困獸的嘶吼，可又有那麽強的渴望，那麽濃郁的生命力。

就像他在還未曾認識戴安娜的時候就已經牢牢記住了戴安娜輕柔的哼唱一樣，那道聲音被卡爾儲存在記憶裏。

直到好幾年以後從平行世界中看到蝙蝠俠，卡爾才明白，他初次聽到的那些聲音，是布魯斯受傷後悶在喉嚨中的喘息。

那是他游歷各國在無數次實戰中學習格鬥技巧，筋疲力盡後，對自己的無能的痛苦和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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