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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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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薄霧中,舞劍的身影如游龍驚鴻。

多年之前,她亦曾在類似的清晨,看過類似的情形。舞劍的那個人,當然是流昔。

樓歌的劍招輕靈,但一招一式,都能看出用心與刻苦,必然是將無數的劍法典冊爛熟於心,而後再融會貫通。

而流昔舞劍無所謂招式,大多是隨意亂揮,行雲流水,令人眼花繚亂。舞完,有些他自己都立刻忘了。

“用劍何必記什麽招式,都按照書上的比劃,你記得怎麽揮,我記下怎麽打,對陣的時候就一邊背書一邊比劃,這還有何樂趣?還不如幹脆畫幾道杠杠下棋算了。能揮出就是招式,能閃過就是身法!”

他每次這麽說,都能把幾位長老氣得臉青唇紫胡子顫,據說,流昔還是小弟子時,沒少因此挨板子。但等她看到時,他已經是輩分崇高的師祖,以歪才和惹是生非的能耐頗闖出了一些小名頭,長老們不敢再怎麽罰他,至多恨上兩句孽畜,他兀自嬉皮笑臉,惹得女弟子們兩眼發亮,臉頰緋紅。

“流師祖真是壞死了!”

“壞死了也帥死了呀!”

“剛才流師叔好像看了我一眼。”

“昨天下午師叔還和我說話了!”

……

每次流昔舞劍,旁邊的草叢樹縫都擠滿了“不小心路過”的女弟子,小時候的她身量瘦小,可以從師姐師姑們的裙縫中擠到最前面的位置。

待流昔舞劍完畢,眾師姑師姐嬌羞地蜂擁散去,留她站在原地,流昔亦會一笑:“又是你啊。”揉揉她頭頂離開。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真的想回到那個時刻,再站到樹林邊……

然後,一把拖回那個傻妮子,煽她兩個大嘴巴,讓她趕緊清醒!

可惜,沒有後悔藥,也沒有回頭路。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中,樓歌挽劍回鞘,均息吐納,而後走進臥房,推開窗扇,束起紗帳,再駐足望了望床上的“花淇淇”,又坐到窗邊的靠椅上出神。

東奕到了中午便從五陵縣趕回,雙腳甫從雲上踩到院內地面便道:“師兄,五陵縣衙那邊,想要先廢掉張春的魔功再定罪,你我倒是都能廢,但是張春的邪術有點不尋常,咱們恐怕保證不了能廢幹凈,還是得通知師門那邊,讓師伯或師叔過來一個妥當些。”

樓歌沈吟了一下,道:“師弟,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東奕嘆氣:“師兄,你說吧。”

樓歌咧嘴笑了一下:“放心,不算太亂來。我就是想讓你明天再通知師門。”

東奕盯著他:“師兄,你今晚打算做什麽?”

樓歌再笑了一下:“小事。”

東奕瞅著他,又長嘆了一口氣。

暮色已降,明月將生。

樓歌又進了臥房,再度凝視“花淇淇”片刻,掀開被子,輕輕將她抱起。

院中臨湖的地面,已掃得一塵不染。平整的石板上,繪著碩大的陰陽陣。

樓歌將花淇淇放在陰陽兩極正中。

蒼穹上,北極南極雙星璀璨,與地上陰陽雙眼遙遙呼應。

東奕站在陣外,喃喃:“我好想一棍子打暈二師兄,把他拖回師門去。”

玄微涼涼道:“第一,你打不過他。第二,就算你打暈了他,等他醒了,爬也會再爬回來。”

東奕長籲一口氣,繼續喃喃:“我想我也有點瘋了,我為什麽就眼睜睜看著二師兄瘋?”

玄微道:“師兄弟,得同一種病,很正常。”

一輪銀白圓月,半出水面,緩緩上升,待全部升出水面的那一剎那,樓歌掏出一把雪亮的小刀子,劃破了自己的手腕。

東奕大驚,下意識要沖上前,被玄微一把擋住。

“你作甚!讓開!師兄,你別瘋了,血祭是邪術,不能碰啊師兄!”

“你師兄瘋都瘋了,就讓他瘋徹底,要不然以後還得瘋!”

樓歌對這些吵嚷充耳不聞,擡起手臂,讓血緩緩滴入陰陽雙眼中。

乍入陰眼,半邊陰陽陣的輪廓便亮了起來,幽幽淡淡。

樓歌停了片刻,地上的花淇淇沒有任何反應,他便又擡手將血滴在陽眼中。

一入陽眼,整個陰陽陣都發出光輝,似與月光呼應,又引得月光流註其內,瑩瑩皎皎。

但陣中的“花淇淇”仍沒有任何反應。

樓歌擡頭望了望月,從懷中取出一個羅盤,待過了一時,月漸升高,又往自己的手腕補了一刀,再把血滴入陰陽雙眼。

東奕著急地道:“師兄,夠了!這樣沒用!”

樓歌依舊只做沒有聽見,血一滴滴落入陰陽二眼。

“簡凊凊,夠了罷。”枯玉又長長一嘆,“這孩子未脫凡胎,流血過多真會要了他的命。若是你有心試探,也該看出,他對你著實看重,已仁至義盡。”

她沒有反應,沒有表情,只繼續看著。

蘿蔔終於奮勇地將整個腦袋都鉆出了包袱縫隙:“瘋婦!妖婦!毒婦!吾就問你一句話——冤有頭債有主,你既然恨的是流昔,他一沒死,二沒升仙,為什麽不去找他,只翻來覆去糟蹋樓歌!”

她一頓,驀然回身,一把揪起蘿蔔。

“我樂意。”

“你!喪心病狂!”

狂字乍出口,蘿蔔翻滾著被拋出,一張包袱皮兒迎頭罩下,將蘿蔔和枯玉都罩進其中,捆紮結實。

她再回首,樓歌正又在自己的手腕上補了一刀,血,再又滴落。

月光銀白似雪,襯得那殷紅格外刺目。

仿佛,雪中綻開的紅梅。

為何此界也要像人間一般,分出寒暑四節?不如都是暖春時間,繁華芬芳,草嫩樹濃,豈不逍遙。

不冷不熱,不榮不枯,不行不轉,哪得趣味?寒暑晝夜,交替輪流,萬萬風景,方配稱作千千世界。

也罷,春容夏華秋色,的確各有風味,如果沒有冬就好。

你為什麽不喜歡冬。

沒雪光禿禿,下雪白茫茫,沒意思。

琉璃素裹,渾然一色,怎麽不美?

就是太白了。

太白了,但凡有一點點雜質,就會格外明顯,格外刺目。

……

啪,又一滴血落入陰眼,陰陽陣中的光芒忽而絢爛,緩緩流轉。

陰轉陽,陽轉陰,一生萬萬,萬萬生一。

流轉光芒,註入陰陽雙眼,血跡融盡,流轉銀輝中,“花淇淇”睜開了眼。

東奕搖晃了一下,瞪大眼:“娘啊,不會吧。”

花淇淇楞楞地看著眼前,再迷惘四顧:“我……”

樓歌僵住了,他雖然用了這種方法,但並沒有抱著會成功的希望。

他很少無措,這一刻有些茫然和不知如何是好。

花淇淇定定地望著他,似乎不相信,不確定:“樓歌……?”

幾步外的樓歌,隔著淺銀光華,與她對面相視,卻一時無言。

她繼續望著他,在心裏笑了。

接下來,你又會怎麽做呢,樓歌?

作者有話要說: 本月可更新的內容已經全部貼完,大家3月再見(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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