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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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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霧摸了摸江小樺的臉,幫他把被子往上拉到下巴處。

她生的白,整個人像泛著光,但她身居高位又是清冷不易親近的。她理應是脊背挺直目不含塵的神主,從沒誰見過她也會對人目露關切,為誰拉過被子掖過被角。

杜墨樹就這樣楞住了。

他以為在他飛升那日,把他從地上托起來的那道光就是白霧會做的唯一關心人的舉動。他為此感動,深陷其中,以為自己在她眼裏與眾不同。

直到現在他都不懂,是他錯了,還是她變了。

“他什麽時候會醒?”

白霧問他,杜墨樹才回過神來。

“夜裏,或者明早。”他看著白霧的眼神仍舊是文雅帶笑的,他分明有些不易讓人察覺的轉變,但他垂下眼瞼遮住情緒。

白霧看了他一瞬,也別開眼。

杜墨樹握手的動作忽然很用力,像是要將兩只手扭斷撕開。這種下意識的動作,往往反映一個人內心正在極度糾結一個問題。

可他糾結什麽呢?在進來之前他還好好的。

白霧轉頭看了看床上的江小樺,心裏有了一個念頭。她轉頭看著杜墨樹:“勞煩了,解蠱定然花費你不少精力。”

杜墨樹交握的雙手漸漸放松。

“不礙事,於我來說是舉手之勞。對這孩子來講,過程難免痛苦些,但他忍始終沒出聲,是個善於忍耐的性子。”

白霧忍住想去拉江小樺的手,心中一顫。

她不應該一聲不吭的就把他交給杜墨樹,她應該在他去解蠱之前鼓勵他,安慰他一下。

她不自覺的一聲嘆息。

杜墨樹小心翼翼的問她:“神主,怎麽了?”

白霧搖搖頭。

“我們出去說話。”

有些事情逃避不是辦法,任何情緒都經不住郁結與發酵。絲雨如油,滴水成河,與其讓它不得已而爆發,不如提早疏解。

可是當杜墨樹隨她出來,站在她身後,用平靜帶著一絲詢問的眼神看著她時,白霧又不知此事該如何說起。

院子裏用籬笆圍了很大一塊空地,雜亂無章的種著藥草。有的開花,有的剛萌芽,有的綠葉展展沙沙作響。

“這些年過的好嗎?”話一出口,她又覺得這真是個極差的開頭。

杜墨樹垂眼一笑。“心之安處,哪裏都好。”

“下界以後一直在這裏?”

杜墨樹搖搖頭。“沒有,初時也四處走走,翻山越嶺居無定所,後來走的累了,就在這裏歇下了。”

有一株不知名的花,花瓣藍白相間,層層疊疊,挨著長了幾株,交相輝映。

“這裏挺好的,安靜。”

“談不上多好,太安靜了讓人覺得孤獨。有時閑下來,會覺得被時間遺棄。偌大的世界只我一人,無人問津。”

“有沒有想過回天界。”

杜墨樹搖頭,黑白相間的長發有幾縷自耳後垂到身前。“不了,走過的路不適合回頭。”他說:“我如今這樣,也與天界格格不入。”

白霧沒聽太明白。“你的仙身呢?”

“仙身?”他像是自嘲。“隨仙根一並毀了吧。”

白霧擡頭看他,他還是一副低眉含笑的樣子。整個人受歲月蹉跎,面上帶著滄桑與淡然。他像是初春剛化開的池水,雖已冰雪消融,但仍是寒冷刺骨。

白霧是想問原因的,可她若是開口就問是不是因為自己當初那句話他才決定下界,又顯得很自作多情。

左右思想,她只道:“什麽時候想回去了,還可以回去。”

這句話聽起來應該讓人很有歸屬感吧,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委婉的話了。既不讓自己尷尬,也不會讓杜墨樹難堪。

但杜墨樹卻又搖頭。“下界挺好的。”

白霧只得默然一聲嘆息,她沒辦法理解這種執著。

“因為我當初的一句話?”她想了想,還是問出來,這樣拖拖拉拉遮遮掩掩,不是她的風格。

杜墨樹沒想到白霧會這麽直接,有一瞬間的楞神。他眼裏一暗,習慣性的側頭去看籬笆裏的藥草,避開白霧的目光。

說不是,可能有些假。畢竟他不願意欺騙自己。可說是,他也說不出口。讓他承認自己當初對神主的非分之想嗎?那些七嘴八舌風言風語的話,不止是說他,還有神主。

他可以承認,也從未對自己否認過那份癡念。因為那份癡念,他離開天界。也因為那份癡念的固執,他自毀仙身修行,自願重入輪回。他清楚,這癡念在他心裏根深蒂固,只有死亡可以拔除。

那些人說的沒錯,怎樣的狂風驟雨潑向他都並非是莫須有,他認。但神主不行,神主受不得半分汙言穢語的臆測與誹謗。

杜墨樹不是沒想過用藥忘記,陣法符咒,方法萬千。只是不舍這種痛苦又偏愛的感覺,不想自己帶著不甘心的遺憾過活。

這個世界啊,終究還是有她在,有她的庇佑和守護。這樣,他也可以告訴自己,白霧是愛護他的,正如她愛護三界,而自己是三界裏的一員。

這種想法偏激又荒謬的滋養著他卑微的癡念,也成為了他這一生活下去的勇氣。

凡人壽命不過百年,這時間不長也不短。杜墨樹就這樣靠著一份念想與自我安慰,在深山裏過自己的世界。

直到陳魚找他求取藥材,而他想要再見白霧一面,私心昭然若揭。

現在,他看著白霧,默然克制的站在她身後一步,不敢上前與她並肩,也不敢離她太近,甚至不敢正眼去看她的眼睛。

冷風吹過,有殘花雕落,也有蓓蕾初綻。

杜墨樹說:“神主誤會了。”他伸手接住枯萎飄零的花瓣,語氣平淡。“我只是忽然悟了,出世入世,做過凡人也成過仙,到頭來還是覺得流動的生命才有色彩。不管是極光永晝,還是萬年不老,在我眼裏,都不如凡間有趣。”

白霧就不在追究這句話的真假,事已至此,她能如何呢?

談話就這樣無疾而終,白霧覺得這次談話就如同她與江小樺的那次一樣,不見成效,也沒能改變誰的想法。

“天色將晚,神主稍作休息,我去準備些吃的。”

杜墨樹走後,白霧在籬笆外站了很久,直到一陣地動山搖,像是整座山都晃了幾下。白霧閃身進屋將還沒醒來的江小樺帶走,去了前廳去眾人匯合。

“怎麽回事?”

陳魚老神在在的坐著,邵羽可能是被驚醒了。唐若竹看見白霧起身走過來,搖搖頭。“不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如花他們還在外面,不知可有地方容身,是否安全,我能不能出去找他們。”

邵羽本來要說什麽,見唐若竹把他想說的都說了,就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想。”

“杜墨樹呢?”

陳魚吹開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

“不悟山是他的地盤,出了什麽事自然是他去查看,你們急什麽。”

陳魚孑然一身了無掛礙,就算不悟山塌了,他大不了回天界去,說話自然是輕松。

但除了陳魚之外,這裏沒有一個人像他一樣淡然。

“這樣等著也不是辦法,外面那群小輩還在。”白霧問陳魚。“你知道怎麽出去,帶路。”

陳魚長眉一挑,絲毫不急。

“你們出不去的。”

一聽這話,連唐若竹都有幾分慌張。問道:“為何?”

“你料杜墨樹在此避世多年,世間多少能人異士都沒進得了不悟山。如果不是他自願開山,誰能進的來?”陳魚站起身,甩了甩袖子。“不悟山萬千陣法,環環相扣。都是他這麽多年一點一點布下的,應急措施自然是有的。他既然去看了,那些小輩就一定沒事。”

白霧不語。

陳魚又道:“這裏是最安全的,你們踏出這個門,就不一定會進到哪裏去。是吉是兇誰能預料,若是杜墨樹把人都好好帶回來了,看到這裏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難道還要一個個再去找你們?”

他理著袖子瞥了一眼白霧。“你說呢?”

陳魚說的確實有幾分道理,在外面情況不明的時候,最好是留在原地。

白霧想了想。

“你們留在這裏,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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