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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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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白霧的推測,淩雲會在眾人分開行動以後找機會從弟子面前金蟬脫殼,根據她原先看好的人選,開始下手。

可是沒有人知道淩雲的目標是幾個人,她已經擄走了江月還會不會再動手。

白霧擡頭看看天,夜色如墨。“把江月的事,從頭到尾講給我聽。”

道士皺眉有所顧慮。“他能有什麽事,他就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白霧已經不想再聽道士廢話,她眸光一冷。

“你想救他,就實話實說。”

道士被盯的打了個寒顫,腿一軟差點站不住。他想了想,把其他五個人支開。

“我知道的不多。”

道士緩緩說來,從江月的父親開始提起。

江月的父親江南星是一名蠱師,用毒用蠱殺人救人都是一念之間,在江湖小有名氣。與江月的母親偶然相遇一見鐘情,他母親不顧反對脫離了門派,與江南星成了親,不久就有了江月。

但江南星新婚熱情褪去後,便沈迷研究蠱毒,夫妻感情出現裂痕。彼時江月母親的門派恰巧出了些事,江月就被母親帶回了門派。江南星沒有立刻上門去接她母子二人,而是三月以後才去的。

後來江南星求得原諒接回二人,本以為他回頭是岸從此闔家圓滿,他卻拿自己的妻兒試蠱,江月的母親悔痛交加,偷偷把江月送回了門派,與江南星同歸於盡。

聽到這裏,白霧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道士接著說:“江月被送回門派後,卻是他年少噩夢的開始。”

當今國主乞求長生,卻雲派作為皇家門派又癡迷煉丹做藥。用來試藥的人數不勝數,為試藥而死的人更是屍骨如山。

“那為什麽會選江月?”便是愛屋及烏,江月母親的師父也不會拿徒兒的骨肉試藥。

道士說:“因為他體內有江南星留下的蠱蟲,名叫百足。”他道:“這蠱蟲的用處在於不管受了多大的傷,都可保江月不死。”

白霧看著他。“你也是因為覺得他受點傷也沒什麽,所以早上才放心跟卻雲的人說隨便他們處置?”

“我……”道士有些詞窮。“當時我也沒辦法啊,我哪裏拿的出那麽多錢。”

白霧沒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你接著往下說,卻雲派覺得有了江月可以一勞永逸,是嗎?那他們為何不幹脆從江月身上把百足拿去,換誰來試藥都可以。”

道士無奈的一笑。“如果卻雲派的老掌門活著,她極為寵愛江月的母親,這種就事情不會發生。偏偏老掌門在江月被托孤後不久就病逝了。江月的母親原本是卻雲派下一任掌門,即便她與江南星成親生子脫離門派,老掌門也希望她能回頭。後來她心灰意冷與江南星同歸於盡,卻雲派就不得已到了淩雲手上。這其中怕是也少不了師門內鬥,彎彎繞繞的陰謀。”

他緩了緩又接著道:“這個淩雲可不是什麽好東西,說不定江月家破人亡就是她的功勞。別人說什麽我不管,我就覺得江南星不可能拿自己的妻兒試蠱。”

白霧想了想,說:“事情過了這麽多年,開雲山卻只從三月前開始傳出有妖怪,是因為江月三月前被你救走了?”

道士點點頭。“是,我本身資質不佳又不愛勤奮修行,修為不夠。自知曉江月在卻雲派受苦,便苦修易容之術,只想著能把他救出來便好。後來略有小成,就潛進去為他換了樣貌,救他出來。”

怪不得淩雲一開始沒認出來江月,想是在接風宴上才認出來的。可白霧那天不在,自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既然出來了,又為什麽要回去?”

道士嘆氣。“我哪裏管得了他,他心裏想什麽又從不愛說。左右我也就這一個侄兒,隨他吧。”

夜深風寒,白霧覺得手有些冷。“幾歲?”

“什麽幾歲。”

“他被單獨送回卻雲派的時候,是幾歲。”

“江月三歲那年,卻雲派老掌門仙逝。”

白霧手裏拿著人參,好像不太想啃了。

三歲,別的孩子三歲的時候還在學說話、玩撥浪鼓、要糖吃、抱大腿、尿褲子,江月三歲卻成了別人試藥的工具人。

他在剛剛開始認識世界的時候,他的世界就再沒了溫柔。

白霧想起江月從接風宴上偷偷出來找她說話,那時候他應該是已經知道淩雲可能認出了自己,與她交談過後,他選擇回去。那一晚在卻雲派的煉丹房裏打碎的東西,是為了反抗嗎?

就在剛剛他還拉過她的衣袖讓她不要走,他該是想說讓她留下來的,那時的他心裏升起的一星點的希望,她都沒有看見。

白霧擡手咬了一口人參,慢慢把嘆息咽回了肚子裏。

她是難得看上這麽個人,一心想要收入門下好好培養替她守著這三界眾生,想著這麽個十幾歲的孩子該是挺好拐的,沒成想他已經吃過這麽多苦。

事不宜遲,白霧叫住江南松。

“你與這五個人先行下山,江月交給我來救,既然都知道淩雲不是好人,也該知道今晚的行動就是一個圈套。先走,不要拖後腿。”

雖然知道這姑娘藝高人膽大,但江南松還是不願意。“我們留下來,人多總是能幫上忙的。更何況萬一你一個人不成,我可不想搭上江月的性命。”

白霧笑了。“如果我不成,你就成了嗎?”

她說完就再也沒給江南松開口的機會,拂袖就將幾個人送出了開雲山。

要找江月其實不難,白霧先前送過他一支人參,他定然是不舍得吃的。於是白霧閉目施法,人參像個小人一樣從江月的口袋裏爬出來,白霧就從那支人參的眼睛裏看到了江月所處之地。

眼前一片漆黑,滴水的聲音伴隨著綿長緩慢的呼吸聲,小人參爬出口袋差點沒抓穩從江月身上掉下去。

白霧操縱著小人參一直向上爬,離呼吸聲卻越來越遠,末了她明白了,江月說過,淩雲會把人倒吊著放血。

白霧心口緊了緊,小人參手一滑,從江月的腰間跌到了他的下巴處才被擋住。她很想問一下江月,現在怎麽樣,這是哪裏,可是小人參沒有嘴巴,不會說話。

“山……谷……”江月模糊的聲音吐出這兩個字節,輕的仿佛一根羽毛,他現在該有多難受。

小人參從他下巴上坐起來,拿參須拍了拍他的肩膀,觸到一陣溫熱。

這是血嗎?

小人參收回手,卻又碰到了一根細長冰涼的東西,江月的呼吸有一瞬間停滯,他明明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小人參卻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這又是什麽,插在他胸口的刀嗎?

江月,十三歲,他明明還是個孩子。

白霧不敢再亂動了,她把能拔的參須都拔下來,只留下上下四根當做四肢,剩下的都摸索著塞進江月的嘴裏,先給他吃了。小人參拍拍江月的臉,讓他放心,之後就鉆進他的衣襟小心的避開他的傷處,貼著他心脈的位置趴著。

這裏是一片漆黑的密閉空間,呼吸聲都有略微的回響。孤獨綿長,且飽受折磨。在一片如墨的永夜裏一直忍受著疼痛,沒有希望,沒有光亮,連死亡都身不由己。

江月啊……

一定把你救出來,再不讓你受委屈。

白霧是這麽想的。

時不我待,知道了地方就有了目的地,白霧騰雲而起,即便是深夜,這開雲山的一切在她眼裏也清晰如晝,盡收眼底。

原本分頭行動的兩隊,果然已經遇襲。淩雲派了兩只傀儡過去,這傀儡行動不算敏捷,想來應該都不難對付,他們自己就夠了。

也是,失而覆得了一個江月,哪裏還需要什麽別的材料。既然說了是來除妖,只要走個過場,回家慶功宴一擺,一切照舊,當真是好盤算。

白霧尋到了山谷,身影一閃就落了地。

這是一處靠山而建的隱秘之地,整個建築都在山體裏,有一個大門可以進去,還設的非常巧妙。

門前的兇煞大陣在白霧眼裏根本不算什麽,本想一腳踩碎,又恐淩雲察覺對江月不利。白霧想了想,還是忍了。

既然淩雲有人質在手,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於是白霧化了身形,悄悄的潛了進去。

入了大門便是一條長路通往深處,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重的讓人反胃,兇殺過多的地方總是怨氣朝天,耳邊甚至能聽到亡靈的哭喊。道路兩旁長滿了陰怨之地才會生出的怨氣之花,每一朵都紅的像胸口的血痂。

拐過幾個彎與陣法機關,入目便是一間極為寬闊的大廳。頂上吊滿了屍首,這些人被慢慢放幹了血,又被煉丹爐的溫度烘成了幹屍。也許這種漫長又痛苦的死亡方式到最後已經沒有動一動手指的力氣了。他們的姿勢都一樣,又因為身高不同所以長短略有差異,他們就這樣幹癟的掛著,就像在暗房裏等待風幹的臘肉,都只為了讓惡鬼飽餐。

這一切罪惡的勾當就這樣不加掩飾的放在這裏,堂而皇之。仿佛告訴來這裏的每一個人,她是多麽的有恃無恐,心安理得。

大廳中間是一條長道,兩旁的深坑裏儲滿了已經快要變成黑色的血。長道中擺著一個煉丹爐,底下燃著不熄的火焰。爐頂上方吊著一個長約三尺的黑色金屬盒子,從上到下都用手腕粗的鐵鏈綁著。盒子下面有一根細如竹簽的管子,那根管子正在一滴一滴的往煉丹爐裏滲血。

江月!

白霧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很久都沒有這麽心裏一緊的感覺了。只有每次戰亂過後如山的屍骸,才會讓她一邊沸騰了熱血,一邊又覺得冷。現在一想到這裏面的江月是如何的疼,白霧就不自覺的咬緊了牙。

她斷了綁住金屬盒子的十幾道鐵鏈,揮手想要打開盒子,裏面卻傳出江月抑制不住的痛苦的嚎叫聲。

“啊——”

白霧趕緊松了手,那盒子開了一條縫又合上。接著,盒子底下原本慢慢滲出的血線就像忽然打開了水龍頭,血流如註。

白霧的手不自覺的有點抖,她有些愧疚的喊他的名字。

“江月……”

裏面的人沒有回音,也可能已經被這沒頂的痛苦疼暈了過去。

而淩雲,卻是這時候毫不客氣的出現了,她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傀儡。那個女的白霧見過了,那個男的,白霧不認識,卻覺得有一絲熟悉。

淩雲一身紅衣,與門口的怨氣之花一個顏色。她從另外一個通道進來,與白霧隔著一個煉丹爐與滿廳的幹屍對峙。

“他在裏面好著呢,就算是沒了百足,只要他不出來就死不了。如果你非要讓他出來,那就是在害他。”

淩雲說完,目光在白霧手上掃過。“咦?我說他能把百足藏到哪裏去,原來在你那兒。”

白霧看了看手上的鈴鐺,揚手就把身後想要偷襲的傀儡炸成碎片,末了把鈴鐺取下來放進懷裏。

“別人送的貴重物品,總不好帶的太隨意。”

失了一個傀儡,淩雲不痛不癢,很大度的一點也不心疼,還讚白霧好身手。

“我第一眼見你,就對你很感興趣,能讓我毫無察覺的找到這裏,看來你修為不低,我的徒兒他可是為我釣了一條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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