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走近了，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看著顧春道：“我叫游另安，你是花小姐府裏的人？”

“小姐在你這裏？！”

游另安笑笑：“山上請山上請。”

游另安引著顧春到了仙人寨裏，到了寨子裏正要著人布茶，顧春已拱手問道：“敢問寨主要多少銀子，才能放了我家小姐？”

“不急不急，來來來，先坐著，先坐著。”游另安一揚手沖著外面喊道：“快上茶，人呢！”顧春坐下打量著四周，玲瓏的屋子，布局錯落有致。

顧春負手而立，看著面前胡子拉碴一身玄色緊身衣袍的寨主道：“我家小姐呢？”

“小姐在後堂歇息。”

雖然神色殷切，卻倒沒奴顏婢膝的樣子。顧春心下一沈，這仙人寨怕是不能跟尋常的山寨比。

“我只是想來接我家小姐，隨寨主開價。”茶杯緩緩推過去。

“我游另安是個粗人，不像你們這個些公子哥兒會說什麽好聽話。”游另安不理會顧春，笑著端起茶杯喝口茶，咂咂嘴道：“花小姐是在這裏沒錯，但她是自願待著的。顧兄弟你一上來就是贖金什麽的，真的是太見外了。”

“我不是公子哥兒，我只是我家小姐的一個隨從。此番前來也是只想帶小姐回府，若是我言語有失，還望寨主見諒。”

“也不是見諒不見諒的事。”游另安笑著低頭湊過來，咧嘴笑笑：“你今早埋伏在仙人寨下面的人，整整五百個，倒是挺多的。”

顧春心頭一跳，這寨主當真不是一般人。

顧春掃一眼游另安，沈住氣道：“我說了，我此番來只是想帶小姐回府。若是你識趣……”

“便早早放了你家小姐？”游另安陽面笑起來：“你雖身懷武藝，但這畢竟是我的山頭。而且山下區區五百人，要是我不想讓他們上寨子，一個都別想活著上來，威脅我的這些小把戲，我在仙人寨待了八年，見的不少。”

顧春放下杯子，直直看著游另安，唇角一抹冷笑：“寨主此言是不打算放人了？”

“嘖，小姐她是自願待在這裏的，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剛好開飯還得一會兒。”

顧春再不答話，抿著唇眸色深沈。游另安見他這樣子也知道已經是談不下去了。多說無益，游另安對著門口招招手：“小六，帶他去看看小姐。”

門口立著一個十六七歲大的孩子，頗嫌棄地打量一眼顧春，冷哼一聲拱手道：“是，寨主，小六這就去。”

游另安安排好了，回頭對著顧春又十分客氣的笑笑：“顧公子。”

顧春站起身，掃一眼游另安，點點頭道：“謝寨主。”

八九歲大的孩子，正是心智不夠成熟又偏愛裝作成熟的年紀。一路往外走，四周路邊都栽了野花。小六手裏拿一條細細長長的柳條，邊走邊甩。一路用鼻孔出氣，偶爾回頭看一眼顧春，那眼神裏則全是鄙視不屑。小六帶顧春走的是偏路，本是打了整蠱顧春的主意。但即便是寨子中人也時常打滑的小路，顧春卻走的極其穩妥。

“你帶著我在這裏轉，若是到了午膳的時候還未見到小姐，你家寨主罰你，我可不會替你遮掩一分。”

小六本正郁悶，此刻聽到顧春這番話，便更氣不打一處來。扔了手裏的柳枝，怒氣沖沖跑到顧春面前，對著他吼道：“你這個壞人！”

“哈？”顧春頓覺有些好笑，生出幾分玩鬧的心態，看著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小六，笑笑道：“你一個山賊倒說我是壞人，有什麽憑據？”

“花姐姐就要嫁給寨主了，都怪你上來搗亂！”半大的孩子，說話倒是鏗鏘有力，但也就是幾句話才繃得住的勁頭。現下說完，紅著一張臉，眼淚吧嗒吧嗒就往下掉。

“你說什麽？小姐要嫁給寨主？”

“都怪你，誰讓你來的！仙人寨不歡迎你來！”

顧春一把揪住小六的一只胳膊，湊近了冷聲道：“聽著！我沒跟你鬧，馬上帶路我要立刻見小姐。”

許是因為顧春突然收斂了笑渾身一股殺氣，又或許是他突然鄭重起來的神色。小六被他唬的嚇一跳，吸吸鼻子哭聲頓時就止住了。扯著袖子往臉上抹一下，跌跌撞撞在前面帶路。

耳邊終是清凈不少，顧春低頭掃一眼山下，五百人都被游另安看破，若是援軍來不及，那自己便只能帶著花荻沖下山去。但這仙人寨著實選了一個好地方，三面鄰水，根本無法過得來，一面連接著山下，但他看得出游另安在其中劃了不少陣法。若是硬闖，困在陣法中必然下不了山。

這游另安，與平常山賊真是相差甚多。雖儀容一般，但這份心思智謀卻是連朝中將軍都難有幾人可以企及。且這先不說，花荻怎會答應嫁給游另安。

顧春正在心裏盤算，面前小六停下腳步轉過身顫聲道：“到了，花姐姐就在前面的樓裏住著。”

顧春瞥一眼他，停下飛速轉動的腦袋，上前一步伸手撥起面前的一枝郁郁蔥蔥的樹葉。不遠處便是一座小樓，垂曼欄桿皆是做的精致，樓外倒沒什麽看守的人，只是有幾個衣著鮮艷的婢女隨侍著。

看這樣子，游另安對花荻照顧也是得當的。他伸腳往前走了一步，卻停下腳步，那日他跟花荻在榮昌寺爭吵的事還歷歷在目。若是現在撞在花荻面前，她未必想見到自己。但若是不上去，花荻難不成真要嫁給那個胡子拉碴的游另安麽！

在心裏權衡一下，顧春果斷邁出腳。小六先他一步抽抽嗒嗒哭著朝小樓裏跑去，幾個婢女看見他也並不攔。

顧春跟在小六身後，一路走在小樓裏，也並不多繞，樓裏很是清凈，偶有閑鳥落於屋檐上鳴叫。四處水聲潺潺，雕欄外一條山溪繞著雕欄圍起中心的小院。小溪中偶有紅鯉甩尾相戲，隱在點點桃花中看的並不大分明。

整個小樓似是因了布局的原因，桃花香氣充盈。垂曼被風吹得飄起來，顧春加快腳步跟著小六走進中心的小樓，走了一會兒突然聽到小六喊道：“花姐姐。”

他一擡頭便見紅欄桿旁，有人斜斜倚著，一身白裙，長發松松梳一個髻，其餘頭發悉數散在衣裙上。

隔了幾條紗幔，顧春看不大清楚花荻的神色，但他知道花荻此刻心情定是一般。他正要開口，身邊的小六喊著撩起幔子，跑過去一把撲倒花荻懷中，又蹭了幾下，帶了幾分撒嬌的口吻道：“有個壞人來找姐姐，姐姐你不要跟他下山好不好？”

花荻笑著將他自懷中拉出來理理衣衫：“你怎麽每次來都是慌慌張張的。”

說完花荻擡頭看著顧春，隔了幔子，兩個人都不大能看得清對方的神色。顧春朝前邁一步，正要開口，便聽見花荻冷聲道：“你怎麽來了？”

顧春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微微欠身拱手道：“小姐不告而別，此來是特意接小姐回府的。”

“不必了。”花荻幾乎是脫口而出：“花家事宜繁多，你且回去。我在這裏住幾日再說，你告訴家中諸人，皆可不必擔心我。”

“小姐？”

花荻起身，拉著小六的手走出去看著顧春。上下打量他一番而後笑著道：“要麽留下要麽走，你自己選。”

“小姐不回府，住在仙人寨於小姐名聲不好。”

“這樣啊？”她想了想，看著小六笑笑：“那誰在背後議論你便讓誰到這仙人寨來同我講，名聲這種事，自在人心，如同公道一樣。”

“我跟你留在這裏。”

“你可不要勉強。”

顧春垂下眸子，低聲道：“不勉強。”

“我怕你拆了人家寨子。”

“小姐未說，顧春便不敢。”

“那最好了。”

桃花初開，山上十分好看。花荻在仙人寨裏住了幾天，每日早早便跟著游另安出去，到了晚上才回來，去的也不過是山上的一些地方，

顧春在山上，同花荻並不大常見面，只能從那些下人的口裏才知道花荻一天去了哪裏做了什麽。直到七日後，花荻突然站在顧春面前，看著他笑笑道：“明日一早，回花府如何？”

她跟顧春在一起待了一年，但看人時笑起來笑意不達眼底的樣子卻極像。

顧春一楞：“小姐？”

“我等了他七天，已經夠了。他不想回來，我在這裏待七年也跟七天一樣，所以不如早些回府。”

“好。”顧春輕聲道。

第二日一早，游另安破天荒換了身綠袍子來送花荻和顧春，只是璞玉在前，游另安那身衣裳怎麽看怎麽覺得像東施效顰。

花荻先看到游另安，一怔而後笑笑道：“這些日子有勞寨主。”

“沒事。”游另安大方的一揮手，背過身卻紅了眼眶。顧春一直跟在花荻身後，下山的小道上全有土匪守著。

顧春看著花荻一路下了山，到了山腳，有人牽出之前顧春來時騎的馬。顧春走過去牽過馬。

花荻站在不遠處，同游另安耳語幾句才朝著顧春走過來。

花荻看著馬輕聲道：“只有一匹馬？那我騎馬帶著你吧。”

“你不是說困了麽？還是我騎馬帶著你吧。”

“不用了，我還好，我可以的。”花荻微微怔住，扯扯衣袖笑起來。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逞強，讓我一次又不會怎麽樣！”顧春總是帶笑的臉霎時垮下去，眉頭微皺瞧著她，額發遮住眼睛，倒是瞧不出什麽神色，花荻只是曉得他是生氣了。花荻突然就想笑，可是她忍住了。望著面前的顧春，兩人對峙半晌，顧春仍是堅持的握住韁繩。

花荻收斂了笑，嘆口氣如釋重負般松手，望著顧春語氣平靜道：“不過是騎馬，有什麽好爭的。既然你樂意，便讓給你。”

顧春沒說話，只是看著花荻，花荻笑笑：“正好我有些困。”

顧春往前邁了一步，焦急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花荻笑笑，左手搭在額頭上看看太陽，低頭輕聲道：“不用，我很好。”她的眼神落在精神抖擻的馬上：“要是快馬加鞭，明日應該就能到府裏吧？”

顧春點點頭：“明日午時就可以到。”

“真想早些到府裏。”花荻看著顧春微微笑起來，她走到馬前利落抓著韁繩翻身上馬。

待她坐好，側頭對著顧春伸出手道：“走吧，顧春。”

顧春看著花荻，翻身上馬將花荻護在懷裏，馬鞭一揚，馬便朝著山下跑去。

游另安站在山頭上，看著花荻與顧春騎著馬一溜煙便沒了蹤影。

綠油油的竹林裏，他兩皆是一身白袍，游另安看著站在自己身側抹眼淚的小六，眨巴眨巴自己眼睛，吸口氣一掌拍在小六腦袋上吼道：“真是沒出息！”

說完游另安依舊站在山頭上，風吹的四周一片靜謐，眼睛裏全是冷風。游另安仰頭眨巴眨巴眼睛，默默感慨一句風就是大啊。

突然山下一片黑影竄過，游另安定睛看去，正是仙人寨埋伏的人。難道又來人了？

游另安笑笑捏捏拳頭：“正好大爺心情不好！”

他沖著身旁喊道：“小六！”

“怎麽了？”小六抽抽鼻子。

“打劫啊，好歹是山賊，不務正業這麽久了，總得改邪歸正啊！”

小六看著游另安一臉激動的樣子，抽抽嘴角道：“花姐姐走的時候屋子沒收拾好，我再去收拾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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