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我事，是她自己沖過來死掉的, 我可沒求她救我！

被地震肆虐過的街道,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壓在房屋下已經斷氣的人, 跪在血泊裏嚇到說不出話的小女孩，以及一個在聞訊趕來的眾人註視中尖銳叫喊的男子, 驚慌失措卻又急著逃避責任的嘴臉。

看我幹什麽！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義工而已又不是英雄, 跑過來呈什麽能！

呵……

不管是英雄也好，還是這個社會也好, 全都爛透了！

站在高樓之上，死柄木冷冷望著底下的兵荒馬亂, 火光照在他的臉上，卻襯得他的藏在斷手後的眼神越發陰冷。

“哈哈哈哈！幹得好啊腦無們！就這樣大鬧一場吧！”欣賞著自己制造出來的亂象, 他高興地大力揮舞手臂，“看啊黑霧！腦無們真是太棒了！就讓那些英雄和什麽英雄殺手通通都被碾碎吧！過了今夜, 不會再有人記得什麽斯坦因……全都去死吧！哈哈哈哈！”

人類這種生物, 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有私欲這種東西，區別只是會不會克制罷了。

然而在天真懵懂的年紀裏就直面這樣醜陋的一面, 不得不說，是件悲哀不幸的事。

暗巷裏的氣氛幾乎凝結到窒息, 這個問題放在現場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感到幾分涼意。

人們會想要當英雄，喜歡做好事, 不得不說, 有八成以上的原因是在幫助別人以後, 從被幫助人身上得來的感激與崇拜會讓他們產生極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這份感覺會促使他們不求回報，甚至下一次還會繼續行善。

但如果費心費力幫助的人一點都不感激你，十分冷漠，甚至為了怕承擔責任急忙跟你撇開關系呢？

再熱血的心都會涼掉。

沒人會做無論從哪個方面去看都註定得不到任何收益的事，聖人也不會。

“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因為救人而身亡，這份崇高的精神不會因為被救人的不知感恩消失。”斯坦因在考慮了一下，很認真地回答，“她是英雄，所作所為都具有價值，值得其他人敬佩。至少，她活著的時候一直都在貫徹自己的理念，就算死，也是不後悔的。”

不對！

飯田瞪起了眼睛，想要反駁張開嘴卻不知該說什麽。

為了救人都失去性命了還被這樣對待，現在卻只講什麽英雄精神，到死時貫徹理念……肯定有哪裏不對，但飯田又覺得說不上來。

柳生千音聽到這樣的話卻是低低的笑了，歌姬少女的嗓音一向動聽，此時刻意壓低著輕輕笑出來仿佛在夜風裏搖動的銀鈴，斯坦因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是我魔怔了，居然以為能從你這裏得到答案，還特地穿得這麽正式才來拜訪求解惑，真是想多了。搞到最後，原來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理想主義者。”少女言語中毫不掩飾的蔑意讓斯坦因殺心驟起，“斯坦因先生，我來給你說一下我那位親人的身份和前提吧。”

“故事裏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小姨，她叫柳生陽美，如果沒去世也就比你小幾歲。我們柳生家雖然不像那些財閥氏族家財萬貫，但是衣食無憂地養幾個人還是沒什麽負擔的。斯坦因先生知道我小姨為了做她喜歡的志願者，不說付出的那些時間和精力，就是那些年前前後後倒貼進去的錢財有多少嗎？她雖然有一份靠小說賺錢的工作，但那點稿酬只能用來買點東西連養活她自己都不夠。為什麽呢？因為她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做好事上啊，自然就沒時間賺錢了。”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一個殷實的家境在後面撐著，她根本沒辦法順風順水做她想做的事。”千音的語氣很輕，但帶著十足的諷刺，“關於這一點，斯坦因先生應該深有體會才是。否則您的父母不會在您今年不過三十歲的年紀就早早離世，在您第一次犯罪之前，您為了實現這份理想已經讓他們吃了不少苦頭吧？”

暗巷中的殺意暴增，然而對面前的女孩來說完全沒用，她冷冷地看著他，絲毫沒有住口的意思。

“為什麽呢？你心中向往的英雄如此高尚不食人間煙火，追求的理想那麽神聖美好，為什麽你卻變成完全相反的樣子？”

鏘！

刀劍鳴擊的尖銳聲猛地響起，斯坦因手中的長刀和少女的已然對撞在了一起，兩把刀因為互相角力的關系都在輕輕顫抖，導致刀身上折射的光也晦暗不定，但和面色猙獰的斯坦因相比，對面少女的那張美麗面龐只有惡意濃濃的微笑。

“吶，斯坦因先生，你還有家嗎？”

…………

保須市的望江路附近到處都是一片火光，綠谷出久穿著戰鬥服在遠離動亂中心的邊緣小巷到處探查亂竄著。

飯田君不見了！他在這個城市會不見的原因只會有一個！

斯坦因！

思索著這個通緝犯每次作案的地點都在偏僻無人的小巷中，綠谷就一直在不停地奔跑搜尋著。

在哪？會在哪？

眼睛還沒找到人時，耳邊已經捕捉到叮叮當當、似乎是刀劍在激烈碰撞的聲響。

越是靠近，甚至還能聽見越來越清楚的人聲……裏面是柳生同學！？

心裏滑過這個念頭時，綠谷腳步一踩剛穩穩停在巷口，一陣讓他毛骨悚然的刺痛感撲面而來。

刀光，劍影。

濃郁的煞氣和殺意如有實質地充斥著這條暗巷，綠谷瞬間頭皮發麻。

什麽啊……什麽啊這是！？

“我的理念是正確的！”隨著滿含殺意的男人吼聲在巷中回蕩，又是讓綠谷一個激靈。下意識地仰頭，就看見前方高空處有兩道身影踩著左右兩邊的墻壁在瘋狂交手，他們揮刀的手快得幾乎看不見，叮叮當當的金鳴聲幾乎連成一片，“這個社會早就需要肅清了！到處都是冒牌貨和濫用暴力的蠢貨，只有用鮮血驚醒這個社會！”

“真是天真又自私啊！”哪怕對面的男人攻勢如疾風驟雨，少女持劍的手依舊沈穩從容，口中卻滿是惡意，“人性本惡！這個世界沒有誰生來就是欠誰的！你憑什麽強制要求別人無條件付出？連歐爾麥特都只是以身作則從沒強求別人如何去做，你又是誰？”

“柳生家的傳人，你太偏激了！”斯坦因加大攻勢，對面依舊穩穩接下來，十五歲就是半步宗師的實力，鬥到現在，他連一個在她身上留下傷口的機會都找不到。個性爆炸的時代，這些古世家凈養出了一些怪物。

“我說錯了嗎？不然你現在在幹什麽？打著神聖的名義卻在做濫殺無辜的事，難道還不足以說明你的惡嗎？”

“他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他回吼！

一個人在犯下罪之後，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行為，而是他內心深處的理所當然。他們從不認為自己做法有錯，就像眼前的斯坦因，自以為正義的犯罪才是最難對付的。

“別開玩笑了！”斯坦因越是堅持自己的信仰，柳生千音就越感到憤怒，“你說真正的英雄應該像歐爾麥特一樣有豐功偉績，那你有什麽？連斬四十人的犯罪記錄嗎？你說真正的英雄是如何高尚偉大，不惜性命，不求回報。那麽你自己又是在做什麽呢？那些被你瞧不起的英雄，他們一直都在打擊罪犯，幫助市民。那麽你呢？你有為這個社會這個國家的民眾做過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好事嗎？”

“大家都在執迷不悟，比起這些，我有更重要的使命要去做！”男人繃帶間隙中的眼神沒有一絲動搖，在一個實力和意志都足夠強大的對手面前，斯坦因沒有敷衍。

“你的使命就是去殺人？”少女的語氣越發譏諷了，“你在上高中時的素質評測，智力等級絕對是c以下吧？有智慧的人看事情不會只看一面，連我這樣的小孩子都知道的事，你竟然還這麽幼稚。如果你真想宣揚自己的理念，當初為什麽不好好讀完英雄科，拿到英雄執照建立一個事務所，到處行俠仗義然後把政府發給你的工資全都捐出去，不也達到了你‘英雄不求回報’的要求嗎？你拿出自己的實際行動去向世人展示‘你心目中真正的英雄是怎樣的’‘你就是這樣的英雄’，只要有眼睛有腦子的人就不會不理解你吧？說不定你還能擁有很多擁護者。為什麽非要極端地走到去殺人，到處留下慘劇這一步啊！”

“你說這個英雄社會是個拜金的社會？對我來說它卻是剛剛好！如果人的本性就是趨利避害，如果用金錢就能換取人心向善人人行善，我願意，一百一千一萬個願意！！”

感覺到了強烈的危機，多年與英雄對戰的經驗讓斯坦因立刻仰頭拱身做了一個難度極高的避讓動作，雪亮的刀芒擦著他的鼻尖掃過切碎了他紅色圍巾飄舞的緞帶。趁著少女收勢的空隙，男人動作敏捷地踩著墻幾個後翻，又重跳回了地面。

他一落地，對方也跳了下來，兩人繼續對峙著。

但站在巷口的綠谷已經被他們的對話給震撼住了。

人性……本惡？

斯坦因的理念他一直知道，就是想讓英雄的稱號回歸本身的純潔性，不應該跟工作和報酬掛上鉤，可是一直溫柔陽光的柳生同學原來一直是這麽想的嗎？

全程都在場的飯田同樣也沈默，無論是為了心中正義高舉屠刀的斯坦因，還是一生舍己為人卻未得好報的柳生陽美、以及親眼見證這一幕卻反而下定決心維護英雄制度的柳生君，只是因為哥哥再無法進行英雄活動就被仇恨蒙住眼睛故意違背英雄守則的自己真的有些膚淺了。

“你還真是執著啊，柳生家的傳人。”時間正在流逝，斯坦因也不覆之前的鎮定從容，這條暗巷裏出現的人越來越多了，“就這麽想妨礙我嗎？”

“妨礙？”少女握著刀，刀尖低垂，卻在這時做了一個歪頭扮可愛的動作，“你在說什麽呀斯坦因先生，我這次過來可不只是為了妨礙你殺人呢。”

“是這邊！報警電話說這邊看到斯坦因在行兇！”就在這時，巷口處傳來一陣嘈雜，“看到了！就在這裏！發現裏面有小孩和受傷的英雄！裏面很危險，你們快出來！”

“安德瓦先生，一切拜托你了！！”

暗巷裏微笑的少女，將受傷英雄背在身後的覆仇少年，還有巷口處一直呆立的男孩，這一刻在斯坦因眼裏都不算什麽了。他只看到了一個全身冒著火焰的高大男人，烈烈的火光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同樣也有他的。

“哈……安德瓦！”斯坦因咧嘴笑了，“這個拜金社會最大的毒瘤！”

強力支援出現了，no.2的職業英雄都出面了自然沒有他們這群毛孩子什麽事，眾人帶著傷員很迅速地撤離現場。

“對不起啊班長，剛才在巷子裏對你說了過分的話。”大人們安排的避難室裏，千音對飯田說道。

“不用道歉的柳生君！”飯田立刻揮舞起手刀，急急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救我！謝謝你及時報了警叫來了支援！……如果不是你及時趕到，我早就受傷甚至死在他的刀下了！”

“我、我本來也打算報警的，沒想到柳生同學比我更快。之前都是演戲在故意拖延時間嗎，真的很厲害啊。”綠谷出久在旁邊不好意思道。

“厲害的是你呀綠谷同學，我是早知道班長因為他哥哥出事絕對會去找斯坦因晦氣的，所以一直在盯著他。但沒想到綠谷同學只靠臨時推理就找到了我們，真的是很佩服了。不愧是我們班的分析專家！”說到這裏，柳生千音大力鼓掌。

綠谷看著少女明媚的笑顏，忽然也覺得放下了心，果然之前都是演戲吧。

三人正說著話，轟焦凍端著一托盤的水杯走了進來：“辛苦了，喝點水吧。”

“轟君。”飯田道謝著接過水杯，看著同學也很詫異，“我沒想到你竟然選了你爸爸的事務所，這次還跟著一起來了保須。”

“沒什麽大不了的。”轟焦凍的聲音淡淡，“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他說這句話時，眼睛像是無意地掃過綠谷。

千音註意到這個細節頓時有些想笑，看來是因為運動會上那一場綠谷同學的“舍己為人”，讓這個仇恨父親的少年改變了很多想法啊。

綠谷同學……

視線忍不住放在這個乍一看極不起眼的少年身上，他和歐爾麥特一樣，算得上是這個世上少有的純粹的好人吧。

“話又說回來，你們為什麽都會在那裏？”轟焦凍看向三人，“飯田就不說了，柳生和綠谷不應該在保須吧？還被人發現和斯坦因在一處。”

“呃……我，我是坐的列車被腦無襲，看到保須市那邊有大火……”綠谷知道自己這次魯莽了些。

飯田直接低頭，一臉做錯事的心虛。

“我是被蟒蛇小姐派到這裏進行通告工作的。今天晚上出了這麽大亂子，作為英雄科的學生沒理由不去看看啊。”相比前二位的慫狀，在藝能界有三年閱歷的少女完全是游刃有餘，晃了晃手機，一臉俏皮，“而且轟同學，報警的人也是我呢。我可是救了很多人的命，還讓你爸爸拿走了擒下斯坦因的功勞啊。”

轟焦凍看著她，他知道這三人其實都有被警察帶去詢問事情經過，未經允許到處亂跑是有不對，但斯坦因身上也沒有他們利用個性造成的傷痕，所以警方想訓斥他們“未經監護人同意不得擅用個性攻擊他人，哪怕罪犯也不行”這一條也不通過。少女咬死了“我們就是個路過順便報了個警的醬油人士”，大家也不好反駁什麽，畢竟較真起來他們也是做了好事。

“你在看什麽？”千音見轟一直盯著自己，依舊是一張無辜臉回看過去。

“不……只是覺得在處事方面，我該多向你學習。”半紅半白發色的俊秀少年一臉認真的說著。

“那你要多努力了。”對方笑瞇瞇，“畢竟轟君看起來不像是這塊料呢。”

保須市大亂，焦頭爛額的事一堆，平息了動亂後，大家自然都各回各家，千音是和綠谷一起往車站走的，還需要在保須進行職場體驗的飯田則過去送他們。

“對不起飯田君，那個時候我要是早點察覺到你的想法就好了。”綠谷覺得自己作為朋友太不稱職了，“如果我那時語氣再堅定一點，說不定你就會把事情告訴我……”

“不，綠谷君，這是我的錯，是我太自以為是，以為能替哥哥報仇，卻忽略了實力差距。”飯田也跟著道歉，“其實斯坦因說得對，像我之前為了給哥哥報仇就濫用力量本身就是作為英雄的大忌，現在的我根本不配稱為英雄，而我也吸取教訓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對不起，害得你和柳生君都為我操心了。”

說著他彎腰90度鞠躬道歉，把綠谷都嚇了一跳。

“班長真是，認真過頭了啊。”千音也有些無奈，“要說我這麽做，其實也只是不想你變得和當初的我一樣，眼睛裏只有恨罷了。”

“柳生君……”想起她小姨的死，飯田也不知道該安慰什麽，“陽美小姐……是英雄！真的！”

“我知道的！就像英格尼姆先生一樣，他們都是英雄！”少女用力點頭，只是聲音有些哽咽，“我以她為傲，也知道她到最後也沒後悔過。只是……只是不甘心而已。其實我心裏也認同斯坦因的理念，他的堅持我很敬佩，那時都被安德瓦打得失去意識竟然還救了人真的很厲害。但我做不到支持他的想法要求英雄們這麽去做，那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不關我事，是她自己沖過來死掉的，我可沒求她救我！

飯田沈默，不清楚事情原委的綠谷有些無措地看著兩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列車起航，飯田站在原地目送著它飛速遠去，腦中閃過女孩眼角的淚花。

人性本惡……所以寧願用錢財利益去換取社會大眾的善心和善行……

那些其實都是你的真心話吧，柳生君。

…………

一夜過去，保須市大亂的消息，通過媒體迅速傳遍了全國各地。

【本臺消息！英雄殺手斯坦因，昨日於保須市望江路附近被火焰英雄安德瓦正式擒獲，目前已被警方……】

【英雄殺手斯坦因，隸屬於昨日引起保須動亂事件的敵聯盟，原名赤黑血染，他主張的英雄回歸理念……】

昏暗的酒吧內，黑霧一個電視又一個電視調過去，新聞媒體都在提昨天發生的事。死柄木坐在吧臺前，翻看著報紙，臉色越來越差。

“這個也是那個也是，一個個的都只提斯坦因，腦無只是次要的嗎！？”將報紙合起直接抓皺，最後粗暴地揉成一團，死柄木恨恨地將它扔在地上一捶桌子，“別說忘記他了，反倒是我們成了他的陪襯啊……！”

拖長的語調滿載著陰沈的憤怒與不甘，整個酒吧內壓抑的氣氛逐漸升溫，引得黑霧都微微瞇起了眼。

就在這時電視新聞又放出一則信息。

【斯坦因的行蹤據悉是我國top偶像ling在進行學校安排的職場體驗期間無意中發現並果斷報警的！本人並未受到傷害，對於斯坦因的英雄回歸理念，她當場表示了駁斥和反對，這不公平！憑什麽要讓善良的人流完血後還要流淚！，這一言論同樣引發了大量關註和支持！網絡上對兩方的觀點討論激烈！】

窒息的氛圍瞬間一掃而空。

“算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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