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少了一家的助力，捉拿黑貓頗費了一些力氣，等好不容易收伏黑貓再趕過去時，發現那個低矮的洞穴前已經血光一片，那貓姑婆身首分家地躺在地上。

但所有人絲毫不敢松懈，因為有一只更加龐大的巨物正盤旋在洞口。

這是一條巨大的蛇妖，人身蛇尾，身長數尺，後尾還有分叉成兩條，覆滿玄黑鱗甲，再看上身，腰腹以上赤裸著布滿青紫色鱗紋，生著一雙貓耳，尖尖的下巴和冒著綠光的眼睛別扭地轉著，似乎有些意識不清。

陸晚風第一眼就覺得這個東西十分的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身旁的秦初寒提醒了他：“撒蝰。”

他想起來了，在暮鼓晨鐘的繁書閣裏他讀到過的，據說是在碎空山一役盡數滅亡的妖物之一，好像性子還貪財貪色來著。

原來那貓姑婆身後還有個更大的怪物，這蛇妖抓起那些茍延殘喘的陸家子弟就往嘴裏塞，茹毛飲血，嗓子裏發出低低的吼叫，惹得人心裏發毛。

淩雲驚呼：“它還要傷人！”

早前趕來的陸家人已經死傷大半，陸江林及陸承、陸澤三人就在不遠處，陸江林受了傷，正躲避在一棵樹後調息，而陸承陸澤則嚇破了膽，抱作一團瑟瑟發抖。

蛇妖又吃了幾口，忽聽一個女子尖細的叫聲：“殺了那兩個人！殺了那兩個人！”

就見它似乎聽到指令，放下手中殘破的肢體，蛇眼一擡，鎖定在了雙胞胎的身上，然後擺動身子沖了過去。

這聲音從蛇妖後背傳來，陸晚風一瞧，天吶，那蛇妖身子後腰竟長出一個女孩的身體，沒有瞳仁的雙眼不知看在哪裏，但一雙纖纖手臂指著的正是陸承陸澤二人。

女孩與蛇共生的樣子極其詭異，尤其是在陸晚風認出那個她居然是那場暴風雪後為雙胞胎背下罪責的程師妹之後！

“小心！”淩雲大喊，與秦初寒、蕭無痕等人沖上前去，被蛇妖逐個擊開。

陸晚風連忙接住飛過來的秦初寒，被撞得五臟六腑生疼，再看那妖怪，根本沒有被拖慢腳步，直沖向擋在兩人前面的淩雲。

躲！必須躲！否則只會多一個人送命！

淩雲側了側身體，即使愧疚也只能選擇躲開，哪想腳下根本擡也擡不動，低頭一看，自己居然被雙胞胎抱住了雙腿！

“別走！救救我們！”

詫異布滿了她的面龐，那一瞬間她顧不得其他，只能孤註一擲地執起自己的長琴，閉上眼傾註所有靈力撥弦一擊，然後再也沒有睜開。

長琴破碎，蛇妖墨綠尖長的指甲刺破淩雲的胸口，穿過心室，再從她身後出來的時候，一顆被捏碎得稀裏嘩啦的心臟混著血肉滴答落到陸承陸澤臉上，如炙火般殷紅。

那一刻也許時間停了幾秒，也許沒有停，在場的人靜了一瞬，隨後才發出尖叫。

“不——！”陸江林從樹後連滾帶爬跑出來，卻沒幾步又生生停下，不敢靠前，看著淩雲軟倒在地上了無生氣的樣子，嘴裏一次又一次地發出淒厲的慘叫，“不！不該這樣的！不——！”

“啊——！”蛇妖身後的女孩抱頭也嘶喊起來，好長一陣刺耳的鳴叫聲後，她再次指著陸承陸澤叫道：“殺了他們兩個！”

雙胞胎從恐懼中回神，跑向陸江林：“救我！救我！”

蛇妖再次行動，撲向他們，這次沒有一個人有動作，所有人麻木地看著兩人被蛇妖追上，抓到手裏，慘叫還未完畢，便被輕輕一扯一分為二。

陸江林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發生在自己眼前不過數尺的慘劇，一句話也沒說，拿劍的手紋絲不動，不知是嚇得還是如何。

陸晚風覺得有什麽東西哽在了喉嚨裏，咽下不去，吐出不來。

沒想到這兩人落的是這樣的結局。

雙胞胎死了，那共生在蛇妖身上的女孩“咯咯”笑起來，同時一點點從蛇身上剝落，直到赤裸的上半身跌落到地上，迅速腐敗成枯骨，臉上也始終洋溢著滿足。

陸晚風知道，這女孩之所以寄生在蛇妖身上，一定是與它達成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契約，目的就是讓蛇妖為她報仇，現在她報仇了，自然解除約定，正式死去。

天道輪回，因果報應，當初陸承陸澤陷害程師妹致其被逐出門派時，不知有沒有想過對她造成了何種傷害，讓其堆積了滿腔的怨念仇恨，才致使最後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女孩的離體，似乎代表著某種契約的終結，蛇妖渾濁的綠眸忽然恢覆了清明，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一手的鮮血，又在臉上擦了擦，十分嫌惡的樣子。

不過他看起來心情不錯，動了動渾身的骨頭，發出“哢哢”的脆響，接著他滿意地笑了笑，轉身擺動粗壯的蛇尾，一扭一擺鉆進了樹叢裏，就這麽離開了。

洞穴前的一片狼藉仍觸目驚心，死裏逃生的陸江林軟倒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所有人都沒明白這件事到底是什麽情況，為何追查貓姑婆卻遇上了蛇妖，而蛇妖為何在殺了雙胞胎之後施然離去。

給黑貓之事善後的池家人陸陸續續趕來，全都茫然地四處張望，一點也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

事後清點人頭，陸家死傷最為慘重，主因在於陸承陸澤的魯莽沖動，導致陸江林不得不帶著其餘陸家子弟前去營救，結果遇上更強勁的妖怪，幾乎全軍覆沒。

而其他幾家人也均有或多或少的傷亡，四大家主責令壓下此事，沒有調查清楚便貿然派遣能力尚不足夠的半大孩子去也是自己的失察，便心照不宣地壓下此事。

所以連淩秋雨至今也不明白桂坊小鎮一事的始末，只知道一向疼愛自己的雲姐姐再也沒能回來。

“是承、澤哥哥們害死了雲姐姐！？”淩秋雨驚聲道。

陸晚風無奈地點了點頭，也不怪她無法相信，陸承陸澤二人從小就喜愛這位淩家大小姐，把人當做公主捧在手心裏，那是真心的好，自然在這位公主眼裏他們不是什麽壞人。

可註定她還是看錯了人。

她看向秦初寒，見到他無聲的頷首，便相信這是真的了。

陸晚風接著說道：“那蛇妖的毒非常厲害，淩雲姐姐的屍身立刻就僵了，我們沒有辦法，就只能在附近找了處風水好些的地，將她葬了。”

那時的秦初寒表情前所未有的陰郁和震怒，一生勤懇正直的同門，在還未能追求終極道義斬妖除魔的時候，就冤枉地死在同族敗類的手中，太過不值。

然而良好的教養加上罪魁禍首已經送命，他的情緒無處發洩，滯留在淩雲的墓前徘徊了好幾日，陸晚風陪在他身邊許久，使盡渾身解數為他開解，才讓他高聳的眉心舒展了些許，決定離開。

淩家的其餘人已經在師弟的帶領下先回去覆命，而陸晚風為此也了落下了隊伍，所以秦初寒親自把他送回了江泉城後才返程昆侖。

淩秋雨繃緊了身體，唇瓣發顫道：“結果陸江林被她挖了出來，還做成活屍養著。”

陸晚風默然。

“可真是用情至深啊……”淩秋雨停了一會兒又說，嘴角扯出一個慘淡的笑。

陸晚風轉移道：“不知道他從何處學來的養屍法子，前兩天與他交手，竟然像是受了重傷。”

搖了搖頭，淩秋雨說：“不是受傷，是他在用自己的血養活屍。”

修道之人的五臟六腑都隨著靈力的增加有所提升，尤其是貫穿全身所有角落的血液，是一身精華所在，因此有用指尖血畫符篆增強法力的，有掌心血施咒的，也有渡血續命的，雖能得一時好處，但對自身有著或大或小的損害，特別是用心間血養育活屍一類，簡直是在用自己的陽壽換活屍的性命，一般人不輕易用這種法子。

顯然陸江林用了這一招，並且已經承受了相應的後果，靈力減弱，體能變差，若非強撐著那最後一些力氣，怕是從臉上的氣色就要被人觀察出來。

也難怪那時他劍也未拔，原來是無力。

陸晚風覺得有些唏噓，他從沒註意到過大哥是何時喜歡上淩雲姐姐的，更沒想到為了她能付出到這種地步，如今與歪魔邪道為伍，難道在曲雁屏殺了父親這件事上也有他的參與？

簡直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說到這裏，淩秋雨不欲再談，有些心力交瘁道：“不說這些了……初寒哥哥，晚風哥哥，現在特殊情況，我也不留你們喝茶了，過幾日就是婚禮，希望你們的計劃能成功，我已安排好淩家可信的人前來，到時候如若有什麽需要，一定盡全力幫助。”

陸晚風誠懇道：“謝謝秋雨妹妹了。”

淩秋雨歪歪腦袋，撅嘴道：“晚風哥哥何時與我這麽客氣了？”

見她恢覆了一些往日的靈動，陸晚風自然也樂得把那些不開心的事情暫時揭過去，挑起一邊唇角道：“你現在可是淩家的代家主，位置高我可不止一個臺階呢，我難得這麽謹守規矩，你該誇我。”

“這樣呀，”淩秋雨掩嘴輕笑，轉眼去看秦初寒，忽然問道：“初寒哥哥，此事之後，你可會考慮回到暮鼓晨鐘？”

驀地被點名的秦初寒動了動，側著臉，辨不清表情，沒有看她，“過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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