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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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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初寒一路追擊那個熟悉的人影,直到他發現此人越走越遠,是朝著堡外的方向去的。

很快那人就三兩下攀上厲風堡高墻,瘦長身影翩翩飛出。

他止住腳步,沒再跟上,眼睛忽暗忽明,一層疑惑蒙了上來。

這個人……好像淩雲。

但她已經死了,是自己和陸晚風親手將她下葬,怎麽可能再覆活,出現在這裏?

他揉了揉有些不適的眉心,觸到幾條深刻的紋路。

應該只是看錯了。

堡裏千家燈火熄滅殆盡,偶有幾戶人家亮著燭光,像是落入凡塵的星火,也不知是挑燈夜讀還是那慕節上玩得太累,倒頭就睡忘了掐滅燈芯,獨獨閃爍著。

乍眼看去,卻不似欣喜的降臨,而是痛苦的墜落。

總之安靜到了極點,就連巡邏值守的蕭家子弟也許久不見蹤影。

不對勁。

忽然後背“劈啪”一聲輕響,秦初寒神色一凜,取下離夢琴,發現琴額上鑲嵌的樹脂石碎了,一滴未曾凝固的鮮艷順著凹槽蜿蜒而下,流成觸目驚心的河。

他呼吸一滯,猛地轉向來處。

庭院的打鬥短暫停下,池小寒終於得到喘息機會,看到來人,抱住救星一般大喊:“晚風受了點傷!已經逃走了!”

憂慮不過得到片刻安撫,聽聞他“受了傷”,秦初寒臉色沈了又沈,“怎麽回事。”

“蕭叔叔死了,他們說是晚風幹的,非要捉他……”

池小寒著急起來說得糾結磕絆,好歹還是把始末說了個大概,他沒提家姐作證的事,畢竟自己也不清不楚。

得知魔氣之事已經暴露,秦初寒眸色匯出一條暗河,掃了眼義憤填膺的數人,面無表情地轉身欲走。

池小寒一楞,這就要走?先把我們救出去啊!

“秦兄!”陸江林急呼一聲,上前一步,“你去哪裏?”

秦初寒略微停住,帶了一絲焦躁,“找他。”

“家中罪弟已逃,不可再放過任何逆賊,你就打算這麽一走了之?”

恰合時宜的,那記性很好的蕭家人又從記憶力翻出一些,指著秦初寒叫:“我想起來了!少主早幾日協同陸二一起帶回來的除了這蜀中逆賊,還有他!早些時候他們還一起從那慕節回來!”

“嘶——淩家大弟子,也與邪徒混作一起!?”

一句話引得無數人震驚不已,蕭家少主亂了,淩家也亂了!?

陸江林痛心疾首道:“秦兄多年來遺世獨立、和光同塵的性子……原來都是假象?你早就與魔道眾人混作一團!”

秦初寒蹙眉道:“陸兄,言重了,事情還未徹查清楚,此時下定論恐怕不妥。”

陸江林篤定道:“池姐與蕭家交好多年,與蕭家主更是情深意重,她親口指正,人證物證俱在,還能有假不成!?”

如此多蕭家子弟在場,一句話堵住了所有退路,生生將人劃作兩方陣營,硬逼人站到對立面去。

秦初寒停了半晌,回頭看他,語氣沒有任何波瀾,卻帶了一絲寒涼與冷厲,“陸少主,你非這般步步相逼,那秦某無話可說。”

一切早就看在眼裏,但他何曾是急於解釋之人,況且在一群失了理智、被牽著鼻子走的人面前,多說無益,他也懶得多說。

但下面的人顯然不這麽想,全當他實在默認。

“抓住這三個玄族罪人!”陸江林儼然已經成為人群首領,號令指揮指哪打哪。

雖然秦初寒一點不想多做糾纏,無奈被拖住腳步,四指撥弦起音,縱琴波屢屢擊退圍攻上來的人,但去勢始終留有餘地,盡可能不傷人性命。

反觀蕭無痕那處就無情得多,一招一式殺機畢現,冷血長刀如同主人陰鷙的眼神飲血嗜肉,神擋殺神。

秦初寒的到來,致使蕭家子弟不得不分作兩隊,人數一少,攻勢便減弱許多,原本吃力的墻頭兩人漸漸找回上風,突出重圍。

躍身時刻,反手一道重劈去向主屋頂上。

淩厲的刀氣把屋頂上的人打得七零八落,秦初寒豎琴一格,腳下向後滑了半尺。

早料到他能躲避,蕭無痕頭也未回,走前留下一句:“先走一步。”

秦初寒微微頷首算作回應,借勢足尖一點,向後掠開。

白衣瞬間化作雪夜的一團寒風,飄然而去。

陸晚風,堅持住。

眼睜睜看著三人就此遁逃,眾人嚎罵不停,恨意彌漫,卻無人瞧見陸江林微微顫抖的身體上是一張如何扭曲的笑臉。

……

到現在為止,陸晚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走的是何方,只知道必須逃,再遠點,再遠點!

小寒舍身為自己奪得的出逃機會,萬萬不能再失去!

在場那麽多人,小寒功夫比自己還不如,如果不能成功脫身……

他實在不敢再往後想。

大漠蒼茫,千裏戈壁,萬裏孤墳,目之所及皆是茫茫一片,不知天地何方。

他一路奔逃離開厲風堡,沿途沒有遇上任何阻攔,甚至出了蕭府後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

在他還能撐住一口氣的時候就思考過了,這一切應該是個圈套,那雙看不見的手架空了厲風堡的所有防禦,將所有力量集結在蕭府的某一團;成,則修覆神鬼令驅動天地惡魔,敗,則一切推到自己身上,逼得自己眾叛親離,而那雙手的主人依然藏得完美嚴實,同時落得無數好處。

無論結局如何,自己都是被推到人前的魔道邪徒。

而池蓁……不,那不是池姐姐,那是曲雁屏!

真正的池蓁恐怕早已遭遇不測。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假池蓁存在了多久……

現在他沒力氣再去多想,一刀在背,又加一掌,即使身後的傷已經停止淌血,但失掉的力氣和疼痛讓他的意識不斷抽離,直到徹底軟倒,臉重重壓上粗糲的砂石,磨得似乎破了皮。

擡手的力氣也幾乎沒有,就這樣趴倒在沙丘上,一路滾了下去。

臉埋進了沙堆裏,呼吸立刻變得艱難,他費勁最後一絲氣力,把腦袋從沙堆裏掙紮了出來。

夜裏光禿的沙漠冷得令人窒息,大量流血使得他的身體變得冰涼,一切痛楚刺激都被無限放大,漩渦一般要把人吸進無底的深淵。

變得異常敏感的五官很快察覺到了周圍細微的變化,身後悉悉索索的爬行聲越來越近,很快就來到了自己後腦,發出“嘶——嘶——”的低吼。

觀察獵物一般,那動物繞著自己的身體轉了一圈,很快走到自己眼前,只見四肢如成年男子手臂粗的四腳巨蜥正在兇惡地齜牙吐舌,鼻子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

北漠出名的的惡獸就好像在食用前進行簡單的確認,只要確定下來獵物可以下口,下一秒,就會咬傷獵物最脆弱的咽喉,一擊斃命。

一點也聚不起靈力,陸晚風無望地閉上了眼,巨蜥沾滿唾液的長舌在他臉上滑過,留下粘稠的液體和惡心的腥臭味道。

好不容易逃出來,結果就要死在這裏嗎?

秦初寒……你在哪裏……

下一秒,巨蜥滿身的危險氣息突然消失,轉變成驚慌失措的潰逃,四肢雜亂揮舞,搖擺的長尾撥起無數粗沙砸上陸晚風的臉。

猝然被糊了一臉,好在眼睛及時閉上才沒被傷到,他唯一露在外面的耳朵進了些沙,但也聽到了巨蜥倉皇而逃的聲音。

好一會兒他才睜眼,果然已經找不到它的蹤影。

提著的一口氣頓時松開,整個人又變回到無力軟塌的狀態,腦子裏轉了許久,才想起好像是在茶樓裏子澗生給自己的草藥包起了作用。

當時因為女裝不方便收著,就放進了內襯的裏袋裏,回蕭府換衣服時忘了取出來。

豈想就如此被魔道的人救了一命。

他心生諷笑,被魔道之人陷害至此,此時反而被他們救了一命,想來真是諷刺。

只是即便從惡獸口中活了下來,自己拖著這樣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

西風斷雁,蔓草頹萎,鮮少有雲雨的北漠今夜竟升起了薄霧,月半隱半現,不忍瞧見大地絕望的痛。

陸晚風撲閃眼睫,強撐起最後一點垂死掙紮的意念。

秦初寒,我在這裏。

我不能死在這,你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

大漠的夜裏真的好冷,我還能像以往一樣擡頭就看到你嗎?

起風了,好多砂礫被刮得亂飛,鋪而蓋上目之所及能見到的一切事物,包括已經被半埋的陸晚風。

他已經睜不開眼,自嘲地想著自己真是倒黴,總是在各種死亡的邊緣游走,還有記憶中十五歲時的那次桂坊小鎮獵魔,十歲時暮鼓晨鐘的暴風雪,以及六歲時那段沒有記憶的重傷……

那時的自己總是有人來搭救,父親,秦初寒,淩雲……可此時……無垠漠地,難道這次真的要埋骨於此嗎。

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什麽弒父逆子,什麽魔君之子,什麽玄族叛徒,這些加諸之罪還沒能洗刷,不管怎麽想,就這麽死在這裏也真是太冤枉太憋屈了!

閉著眼的陸晚風自是沒聽到風沙中從地下扭動鉆出的具具白骨幹屍,血肉組織不知在多少年前就已經腐爛破散,披掛著尚未腐朽的破爛掛衣,緩慢而集中地圍到他身邊,為他擋住風沙。

是在打到臉上的疼痛驟然變輕時他才發現的,忍著難過張開眼,一根泛黃有裂紋的腿骨裏在他眼前,嚇得他忽然有了力氣,往後一蹭,有撞上了另一具黃皮幹屍。

不是沒見過這些東西,但一次如此多、如此近地包圍自己,著實把他嚇得不輕。

尤其是這些死屍後來還把自己扛了起來。

傷痛加驚嚇,他直接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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