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芷彤猜想是有人通風報信了，低頭蹭了蹭鼻子，神色泰然地向前走了幾步，在阮婧妍跟前站定。

“人呢？周悅，你不要謊報情況，你以為人人都跟你們似的，瞎胡鬧啊？”18班的班主任是個近50歲的婦女，鼻梁下架著一副厚厚的眼睛，眉毛化得很濃，氣勢有些逼人。

她擡眼瞅著跟前17班的兩名學生，目光往遠處瞧了瞧，壓根沒見著她們班學生的蹤影，又見兩人衣著整齊，鎮定自若的模樣，絲毫沒有約架後的狼狽。

這位女教師登時來了火，說話間強烈的低氣壓迫使身旁的幾位17班的女生肩頭一顫，下意識地往阮婧妍的身旁靠了靠。

倒是18班的女生，處之淡然，似是早已經習慣了老師毫無征兆的怒吼。

“小阮真不好意思啊，你瞧我，聽是風就是雨的，被這幫孩子一說，也沒查證就著急忙慌地拽著你過來了。”女教師側身看向阮婧妍時早已收住了眼底的氣怒，面上笑得和緩，道：“畢竟咱是兄弟班，若是真鬧出些什麽事兒來讓人看了笑話也不好你說是吧？”

阮婧妍聞言抿唇笑了笑，應了聲，“沒事兒，現在的孩子有主意的很，膽子也大，小心些總是好的。”

她眼神從溫芷彤的臉上劃過，猜想定然是有什麽事的，但眼下當著這麽多人也不方便去深究。

見著沒出什麽意外，女教師也算放下心，跟阮婧妍說了聲，便帶著自己班的學生離開了。

阮婧妍站在原地沒動，看著她們隱沒在黑夜中，才轉身對著自己班的學生說道：“你們也回去吧！時候不早了，抓緊回宿舍休息，免得查寢的老師去了看不到你們，又來找班主任要人。”

溫芷彤聽著這話，擡頭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溫芷彤跟著阮婧妍去取車。

夜色沈沈，冷清的校園唯有幾盞孤燈還挺立在道路的兩旁。路上已經見不著幾個學生的身影，只有遠處的教學樓還亮著燈，這是一中的慣常。宿舍晚上十一點熄燈，所以很多住宿的學生會在教室學一會兒再回宿舍。

兩人坐進了車裏，阮婧妍將車窗往下降了降，扭頭看著抿著唇不說話的溫芷彤，“不打算跟我說些什麽嗎？”

“你······應該已經猜到了吧？”溫芷彤頓了半晌，才擡頭回應她。

阮婧妍聽了她的話正過身子，點了點頭，從儲物格裏掏出了一個紙團，問道：“這是你落下的吧？”

溫芷彤接過來，展開，看到上面歪七扭八的名字，是趙一豪的字跡，上面寫的是陸鋒的名字。

“今晚她們口中的約架是你跟趙一豪組雲C裳C小C築織的，對嗎？”阮婧妍問了這麽多，好像也不期待著她的答案。

起初她在車廂見著紙條時也是一楞，想著定然是貼吧裏的事讓溫芷彤知道了。本打算抽空找她解釋一下，但沒想到還是讓她趕在了前頭。

迎著月色，阮婧妍微微側頭盯著她，盈盈的月光柔和地勾勒著溫芷彤姣好的側顏。

“有沒有傷到哪兒？”阮婧妍盯著她看了半晌，溫芷彤始終微垂著頭，頰邊的碎發垂落下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阮婧妍伸手，抵著她的下巴轉了過來，眼神借著月光打量著跟前的女孩兒。

溫芷彤猝然一楞，下巴溫軟的觸感剎那間傳遍四肢百骸，溫芷彤頓了頓，半晌，才從方才的不明異樣中蘇醒過來。

她擡手握住對方的手腕往下拉了拉，寬慰道：“放心，我們沒動手。”

阮婧妍星眸眨了眨，回想到那日與周悅的事，不禁然失笑。

“笑什麽？”溫芷彤見狀，有些不明所以。

“你們這些孩子，該說你們用情至深呢？還是傻？”說話間，阮婧妍已經系好了安全帶，車子啟動的剎那，她紅唇翕動，問：“陸鋒這麽做，我可以理解，周悅是他女朋友，他這麽對我，是在替他女朋友出氣呢！”

高中雖不讓早戀，但到底比初中時期知分寸，有些事老師都心知肚明，青春期的孩子大概是荷爾蒙旺盛，那蠢蠢欲動的心，不是老師三言兩語的恐嚇就能壓制住的，還有可能讓他們如火的心/欲越燒越旺。

所以，只要他們知分寸，不鬧出事兒來，老師大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我沒找周悅。”溫芷彤系好安全帶，後背往後靠了靠，“這事雖因她而起，但罪魁禍首是陸鋒。”

汽車開出了校園，月光像是一層薄紗輕灑在車前的路面上，清清冷冷。

車廂內的燈光已經熄滅，借著車窗外的路燈，阮婧妍側過頭看她時只捕捉到一副朦朧的輪廓，她抿了抿唇，還是說出了口，“我沒想到你會跟陸鋒約架。”

是沒想到，尋常，溫芷彤就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凡事都不見她放在心上過。所以，溫芷彤這次的舉動，著實讓她吃了一驚。

起碼，她沒想到溫芷彤會用這種方式。

起初在別的老師那兒聽到這消息時，她腦袋裏哄得一聲像是炸開了一般嗡嗡作響，演出結束，她連妝都未來得及卸便火急火燎地趕到操場。

想到溫芷彤細胳膊細腿的，又是個女生，她真有些擔心會吃虧。

現在，見她安然無恙地坐在自己身旁，心總算落了地，冷靜下來後就只剩汩汩的暖流在內心流淌。

好久，都沒有體會過被人放在心上保護的感覺了，雖然對方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孩子。

溫芷彤仰著頭，一只手枕在下面，眼神望著車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望著暗沈沈的天空被炫彩的燈光映照著，一閃而過的人影卻依舊模糊。

溫芷彤覺得頭有些暈眩，緩緩地閉上眼睛。

車廂裏很靜，靜到阮婧妍覺得對方不會再回答她時，溫芷彤才悠悠的開了口：“我哥雖不爭氣，但溫家的人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

我溫家的人，從來都不是好欺負的。

話音一落，溫芷彤身形猛的一頓，眼前好像閃現出原主絕望幾近崩潰的神情，還有那縱身一躍。

只是，她想不起當時書中所寫的眼睜睜地看著原主死去的都有誰。

夜路不好走，阮婧妍眼神專註著路況，聽著那話時，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想說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仔細斟酌道：“我跟你哥······”

“我知道！”溫芷彤打斷她，她沒有看她，眸光始終看向車窗外，徐徐的晚風拂過，溫芷彤將淩亂了的秀發挽到耳後，“我都知道。”

阮老師遲早是要離開他們溫家的，她不屬於溫家，從一開始，她就知道。

所以，她從來沒把她當作自己的嫂嫂來看待，只有今晚，她是從心底將對方放在了家人的位置，想要盡自己的綿薄之力，去保護她。

溫芷彤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勇氣，但看到貼吧上的內容時，她下意識地覺得是哥哥連累了她，害她也跟著被人誤解。

車廂裏異常的安靜，尷尬的氣氛在狹小的空間內蔓延。溫芷彤將車窗降到最底，腦海中想起今晚的不速之客，胡亂謅了個話題問道：“倪安然是我們班的？”

阮婧妍頓了頓，被她陡然一轉的話題吸引，“是，怎麽了？”

“沒怎麽，就是隨便問問。”溫芷彤懶懶地抻了抻身子，換了個姿勢坐著，又問：“他成績怎麽樣？”

阮婧妍被她沒來由的問題整得有些懵，抿著唇思考了下，才道：“其他科我不清楚，語文倒是拿過很多次第一。”

阮婧妍仔細回憶著，眼神在溫芷彤身上短暫停留，又聯想到倪安然同樣清冷孤傲的模樣，與眼前的人倒是如出一轍。

溫芷彤聞言，從鼻腔裏輕哼了聲，扭頭探向窗外，思緒又跟著翻飛了起來。

······

周末，因為放假，阮婧妍特意關掉了鬧鐘，想著讓溫芷彤多睡會兒。

她側耳聽了聽溫芷彤房間裏的動靜，靜得只剩下自己輕淺的呼吸聲。阮婧妍唇角的微笑不自覺地又加深了幾分，擡手看了眼手表，剛剛八點，再睡半個時辰也不算晚。

鍋裏還悶著剛煮好的雜蔬瘦肉粥，這是她跟著手機上的教程學著做的。以前一個人時她怎麽都能應付，現在多了個人在身邊，竟也想著偶爾下廚做頓飯。

阮婧妍盤好頭發坐在陽臺的躺椅上，鼻尖縈繞著濃郁噴香的瘦肉粥的味道，眼神掠過客廳沙發上的書本，忽然覺得家裏有了人氣兒。

想著好久沒有聯系好友蘇曼了，阮婧妍盯著手機屏幕半晌，撥通了電話。

對面的人很快就接通了，但聲音很小，像是刻意被她壓著嗓子才發出的些微聲音。

阮婧妍蹙了蹙眉，也跟著壓低了聲音，“不方便講話嗎？”

蘇曼擡眼瞄向空蕩蕩的車庫，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低頭回道：“還好，怎麽有空找我啦？”

聽著熟悉的聲音，阮婧妍的嘴角掩飾不住地勾了勾，“沒，就是好久不聯系了，問問你的境況。”

蘇曼唔了聲，忽然撒嬌道：“妍妍，我一夜沒睡你知道嗎？”

“怎麽了？”

“出任務唄！我都擱這兒盯了一夜了。”蘇曼抱怨著，張嘴打了個哈欠，困得不行。

“就你這麽熬法，小心長皺紋哦。”阮婧妍笑了笑，換了只手拿手機，慵懶地斜倚在躺椅上，半個身子沐浴在和煦的陽光裏，說不出的愜意。

“滾！”蘇曼翻了個白眼，心裏憋著火，她覺得阮婧妍和韓一旖前世一定是她的宿敵。

一個不省事讓她操碎了心，一個讓她苦等了整夜也未見蹤影。

可不是苦等了一夜嗎？韓一旖如今正紅得發紫，前段時間也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消息，說韓一旖與一小鮮肉密會，頂頭上司頭腦一熱，覺得有頭條，便讓她這個主編客串了一把記者，說是對她寄予眾望。

說實話，她一點也不想接這個燙手山芋，因著阮婧妍的關系，她看韓一旖橫豎都不對眼。

蘇曼撇著嘴，好事沒想到她，心裏膈應得難受正要開口抱怨過過嘴癮，對面聽筒傳來一聲女生的聲音。

蘇曼一楞，登時來了精神，“我靠，妍妍，金屋藏嬌？”

阮婧妍被她逗笑了，舉著手機回頭，就見著溫芷彤睡眼惺忪地站在她跟前，她低頭手捂著手機嗔道：“你胡說什麽？是彤彤，什麽金屋藏嬌？我是那種人嗎？”

電話那頭的人笑得狡黠，“那可難說哦！”還想說些什麽，身旁的工作人員提醒了句，她擡頭順著對方遞來的眼神望去，匆忙說了句便掛了電話。

蘇曼將手機往兜裏一揣，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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