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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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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瓊暖暴虐的掃蕩只維持了一小會兒, 懷中的人, 雙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整個人軟在她的身上,他看起來極為虛弱, 一呼一吸間,盡顯困難。

鳳明奕感染上黑死病已有五日,連續高熱, 咳嗽不止。

就在昨日, 他脖頸開始出現腫大,劇烈咳嗽的時候, 甚至能咳出大量的鮮血。

鳳明奕知道, 自己快不行了。

城中已經死了很多人,但凡出現他這種癥狀,即使二師姐親自醫治,也只是拖延死亡時間,他……活不了幾日。

這些天, 他與這些染上黑色病的平民日夜在一起, 他眼睜睜看著他們由一個鮮活的生命, 變成一具屍體。

心口疼痛止也止不住。

他沒有時間照顧自己, 他身為大鳳朝的太子殿下,一個人也不能放棄,他們……只是生病了。

九江郡主城內,五千多人,有一半的人俱感染上了黑死病, 他們有孩子,有孕夫,有老人……

他還記得去年春天,攻下九江郡的時候,他曾對著城裏的平民承諾過,有他鳳明奕在世的一天,定會休息養民,愛民如子。

如今瘟疫籠罩整個九江郡,他身為百姓的太子殿下,如何也不能當災難戰場的逃兵。

只是,此次鼠疫感染範圍太大,發生迅速極快,人傳人,待到發現之時,已經不可控制。

盡管他師姐即時趕入城內,卻也為時已晚。

他坐鎮九江,瘟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發不可收拾。

身為百姓的太子殿下,他難辭其咎。

這些天,鳳明奕眼皮一瞬也沒有合上過。

隔離感染百姓,嚴格控制進出城門人員,對感染死亡百姓,屍體焚燒。

所有的命令都由他親自監督,甚至包括城門外這一處占地極大的棚舍搭建,俱是他親自在場,搭建而成。

他用了5天時間,將尚未感染上的正常人與感染者分離開來,安撫了城內騷動的人群。

原應該松上一口氣,可天不佑他,他不慎感染上了鼠疫。

他這一生不愧萬民,唯一對不起的是他的妻主。

他答應過那人,要與她攜手笑看山河,相濡以沫共白頭。

如今他註定是要失信於她。

臨死前前再也不能見上她一眼,是遺憾。

卻沒有料到,聰明如她還是發現了端倪。

如今明明被她抱在懷中,感受著她溫軟的肌膚,與她做那樣令他心矜搖曳的事情。

他該是驚喜的,渴求的。

可是此刻心口卻無端升騰而出前所未有的絕望。

鳳明奕捂著胸口,他彎著腰,劇烈咳嗽,口腔的腥甜,在肺部劇烈上湧的沖擊之下,再也克制不住,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謝瓊暖純白色的披風上,被染上鮮紅似火的血漬,如櫻花盛開一般,灼人眼球。

她沈默的擡起手,從懷中掏出一方絲帕,細細的為他擦拭血漬。

“你走……”

鳳明奕別開眼,低啞的沖著她吼道。

“不走,走到哪兒去?阿奕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們以前不是說好的嗎?瓊暖要跟著明奕,一起攜手共白頭!”

謝瓊暖細致的將他唇邊最後一絲殘留的血液擦拭幹凈。

她拉著他的手,雙目灼灼。

“阿奕,不想要履行你當初的承諾了嗎?那可不行,上窮碧落下黃泉,生生世世,你與我都得在一起。”

她霸道的將他冷如寒冰的手放入自己的懷中,淡聲道。

鳳明奕強自偽裝的冷漠,在那句“生生世世”說出來的時候,土崩瓦解。

他雙眸通紅,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都說哥兒落淚,面如西子。惹人生憐。

可鳳明奕的淚,卻讓人生不出憐惜,只覺得心疼。

他端坐在木床上,淚水順著他的雙眸,滑過俊挺的鼻翼,沒入被褥中。

深紫色的眸子中,盛著他此生最為狼狽的無措。

心頭的悲哀一波波傳來,他鳳明奕,是鐵骨錚錚的西南統帥,是戰無不勝的太子殿下……

他這一生打過無數次勝仗,帶著百姓走過無數災難,即使失憶也能靠著本能,活的不卑不亢。

他自問這世間,所有的艱難,只要有心便能迎刃而解。

可如今,他解不了……

他以為瞞著她,狠心冷對她,她便會活著,帶著他自己的那一份希冀活下去。

他是無私的太子殿下,他死了,他愛著的人,要好好的活著。

他不停的告訴自己,不能心軟,推開她……人這一生悲歡離合,生離死別,本就無常……他該學會放手。

可是所有的理智,在她那溫軟的掃蕩中,變得七零八碎。在她那句“生生世世”中,灰飛煙滅。

他一點兒也不願無私,他想要她,生命最後,他唯一想到的便是眼前之人的臉。

他自私的想要與她再抱上一次。黃泉路上,一人孤冷,若是有她陪伴,似乎死亡也不那麽可怕。

倘若真的有神明,他想要用自己所有的一切,換一個與她共白首的機會。

蒼天不佑,淚水滑過臉頰,雙眸洗盡鉛華。

鳳明奕再也忍不住,他用盡了身上的力氣,埋入她的脖側。

鼻端是熟悉的梔子花香,他埋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啞聲道:“對不起!”

謝瓊暖反手將他抱住,脖頸是他落下未幹的淚水。

她柳眉微蹙,杏眸晦澀難明:“我很生氣,阿奕,氣你孤生涉險,也氣我自己現在才發覺事態不對。你是天下人的太子殿下,但於我,你只是我一個人的阿奕。倘若你死了,這世間於我還有什麽牽掛可言?”

鳳明奕身軀僵直,他急急的想要捂住她張合的唇。

喉嚨口的麻樣再次襲來,又一波撕心裂肺的咳嗽,讓他整個人濕汗連連。

他有些無力的癱在她的身上,說話的聲音細若游絲:“罷了,都是子徹……咳……的錯,妻主如今……咳……已經與我親密接觸,必定是感染上了鼠疫,子徹快撐不住……住了,先走……一步,黃泉路上,子徹等妻主……可好?”

鳳明奕費力的說完話,半垂的眼皮搭了下來。

陷入昏迷之前,他隱約聽見她一字一頓的聲音。

“說好了一起死,如何能讓阿奕先走,倘若你再對為妻說謊,黃泉路上找不到你,如何是好?乖,阿奕乖乖睡上一覺,醒來,病就全好了。”

謝瓊暖溫柔的拍著他的背,直到耳邊的呼吸聲變得勻稱,她攔腰將他輕柔的放置在簡易的木床上。

初春的正午,太陽算不上暖和。冷風拂過,透過厚厚的布簾,吹打在謝瓊暖的臉上。細小的雞皮疙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至全身。

她躬身,溫柔的替床上的男子捏緊被角,素手探向他的額頭,指尖傳來的灼灼溫度,讓謝瓊暖不自覺的瞇起了眼睛。

她的視線定在他腫大的淋巴結上,蔥白的手指順著他的額際,輾轉到他的脖頸。

床上的男子,無知無覺的睡著,許是由於呼吸不暢,他大張著口,艱難呼吸。

他雙眉緊蹙,即使睡著了,似乎也極為不適。

謝瓊暖意念一閃,從空間中拿出一片退燒藥,含在嘴中,俯身渡到他的口內。

黑死病,又稱鼠疫,具有傳染性,病死率極高,謝瓊暖前世沒有學醫,鼠疫於她來說是知識盲區。她能回憶起來關於鼠疫的記憶,只有只言片語。

她抿唇看向床上的男人,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由於呼吸困難,蜷縮成一團。

謝瓊暖捏緊拳頭,抗生素能治療鼠疫,可是末世前抗生素那麽多,她不知道,該給他喝哪一種。頭孢,鏈黴素、慶大黴素、或者阿莫西林……她仔細的回想,記憶中關於鼠疫的治療方法,一無所獲。

空間裏,抗生素只有阿莫新林,她除了讓他短暫的退燒,別無他法。

細密的汗水順著她的發絲,貼合在她的臉上,她眸中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手越捏越緊,拳頭微微發抖。

她謝瓊暖兩輩子為人,驕傲又自負,不懼生死,不怵天意。

她經歷過末世,穿越過時空……

似乎這個世界上,所有離奇的事情,她都盡數經歷過。

在知道這個世界規則,對她惡意排斥之時,尚且不懼不慌。

可她唯獨沒想到,慌亂始於他,厄運發生在他的頭上,而她……空間內的藥物,救不了他!

謝瓊暖在床邊守了鳳明奕一個時辰,他的體溫慢慢恢覆正常。偶爾夢魘時,劇烈咳嗽。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胡話。

“本殿與爾等同在,不要怕,不要驚慌!”

“城內所有百姓,皆是我子民,不到最後一刻,一個也不能放棄。”

“妻主……妻主對不起……”

睡夢中,他冷硬的神色,漸漸的變得柔軟,提到妻主的時,俊美無鑄的臉,露出滅頂的絕望。

謝瓊暖伸手,扶平他隆起的額頭,低頭,在他的耳廓邊,低聲哄道:“沒關系,阿奕不怕,睡一覺,睡一覺,所有的一切就好了……”

謝瓊暖說完,再次為他捏了捏被角,起身走出棚舍。

棚舍外,跪了一地人。

有她熟悉的範寒苑、司匠、賈時弦……還有一面之緣,據說整個大鳳朝智囊的駱雲嵐……

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官員裏,有陌生的也有熟悉,他們虔誠的跪在地上,臉上盛滿了擔憂。

“殿下睡了,你等起來吧!”謝瓊暖淡聲道。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人群中,有人開始發出小聲的啜泣。

這些天,他們親自經歷著這場鼠疫,殿下昨日脖頸出現了腫大,開始咯血。

在場所有人俱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之前因感染黑死病而死去的人,腋下、頸側、股下但凡出現腫物後,便會迅速致死,沒有一人能活過兩日。他們心知,殿下此次兇多吉少,這麽好的殿下,愛民如子,體恤民意,為了平民百姓染上鼠疫,這樣的人,他不應該如此死去啊!

不僅跪在地上的官員,整個棚舍距離近的平民百姓們,俱開始小聲啜泣,他們眼眶暈紅一片,臉上的悲痛如何也掩蓋不了。

謝瓊暖的視線從官員掃向感染的平民。

每一個人的表情,都在她眼前一一掠過。

草席上躺著的有老人、孩子、女人、男人……

他們雙眼盛滿絕望與無助,張著嘴,大口呼吸。於他們來說,空氣順利進入肺部,竟成了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

謝瓊暖在人群中看見了熟人—祝百盛以及她兩個兒子。

他們躺在草席上,祝百盛老態的眼皮,再也看不出神采,她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歲,頭發不知何時花白一片。

她所在的棚舍內尚躺著很多人,他們看向他們一家三口的眼神充滿了敵視。

謝瓊暖耳力,視力高於普通人。

隔得很遠的距離,她能聽見遠處棚舍內,指責憤恨的話語。

“作孽哦!連唯一能救我們的太子殿下,也快不行了。你們還有什麽臉面,接受殿下的救治……”

“一家子人都是害人精,倘若不是你們身上帶了毒,傳染給我們,咱如何會淪落至此?”

“太子殿下心善,倘若是我,你們一家所犯之罪,當淩遲處死。”

……

祝百盛半跪在草席上,對周圍人的辱罵,視而不見。

她沖著鳳明奕棚舍的方向,不停的磕著頭,額頭已經滲出血絲,那模樣似乎在贖罪,又似乎生無可戀,只是單純的順著心底念頭,機械的重覆著磕頭贖罪的動作。

祝明、祝宏跪在她的身邊,他們臉上盛滿了淚水。

一人攔下母親磕頭的動作。一人沖著辱罵他們的百姓,直直叩首,他的聲音帶著哭腔,乞求道:“諸位大姨,你們要罵就罵我吧,不要再罵我娘了。我那姐姐犯的錯,不該我娘承擔啊!諸位姨念在我家爹親,已經死在這場黑死病中…母親大人,眼看著也行將就木,可否高擡貴手……”

兩人抱著神色呆滯的祝百盛,哭的泣不成聲。

兩個哥兒,從出生至今,一直平凡而守舊,他們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將成為禍害滿城的罪魁禍首。所有人恨不能呾其血肉,可他們也是受害者,他們能怪誰?

……

謝瓊暖雙眸晦澀難明,她的視線滑過祝百盛一家,看向更遠方。

咳嗽聲、嘆氣聲、痛哭聲……每一聲,都如鐘鳴聲,敲擊她的心中。

她的拳頭握的更緊,她想起身後棚舍內,太子殿下夢中仍舊心懷天下的囈語。再看看眼前,哀鴻遍野,成屍千裏。

她忽的便覺得心頭,鈍鈍的疼痛。

“謝女君,求你救救殿下!”範寒苑跪地前行,她抓住謝瓊暖的披風一角,聲嘶力竭的求,淚水順著她陳舊的刀疤滑下,砸在地上。

謝瓊暖收回視線,再回過神兒的時候,身前已經跪了不少人。左將軍賈時弦、蓬萊暖生閣司匠……甚至還有那等不相識的將領們。

她瞇著眼,隔空與唯一跪在原地的駱雲嵐、司醫對視,那二人,眼角眉梢俱是疲憊,此刻臉上盛滿了錯愕,謝瓊暖沖著他們點頭示意。

扭回頭,淡聲對身前的一眾叩首的官員說道:“你們起來吧,太子殿下不會有事兒,你們按照他睡前下達的命令,按部就班的隔離感染人群。至於……城門外這群感染者,我來想辦法!”

她的聲音並不大,清脆甜美,明明不是穩重的低沈,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一震。迫得他們不由自主的擡眸。

倒春寒的季節,她的面容掩在日光中。整個人似乎籠上了一層面紗,身形纖細。腰身盈盈一握。仿佛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到一般,但是她卻膽敢許下那樣的承諾。

仔細細究起來,似乎沒有絲毫說服力,卻無端令人信服。

謝瓊暖沒有在原地多做停留,她招來司醫、駱雲嵐進入太子殿下沒感染上鼠疫之前的軍帳中。

軍帳內極為簡潔,只放了一個木桌,幾把杌子。木桌上堆積著數張宣紙,零零散散的攤開在中央。

謝瓊暖低頭粗略掃了一眼,書桌上的紙張,是近些時日,太子殿下對九江郡感染人數的統計。與感染人群的地圖分布。紙張上,甚至有著細細密密的批註,每一項應對措施後面,批註著利弊。

謝瓊暖心頭那塊大石越來越沈,她一只手死死按壓住心臟的位置,極力的克制住,噴湧而出的情緒。

再轉身,臉上的情緒盡數收斂。

駱雲嵐、司琴二人站在軍帳中央,自從被楚德帝放回九江郡的那一刻起,她二人已經十日未好好休息一番。

九江郡的瘟疫太嚴重,從他們入城的那一刻起,便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這些時日跟著鳳明奕馬不停蹄的戰鬥在感染人群中,即使身體再如何強壯,生理上的疲憊,如何也沒辦法消除。

這是二人第一次見殿下的贅妻,以往聽說過這樣一號人物,卻從沒有接觸過。

能治理的了九江郡旱災、蝗災的人,她們原以為應是個溫潤如玉的女君。

卻不料她的樣子,超乎了他們所有的想象。

她的長相極為美艷,柳眉杏眼,膚白細腰,雙唇點櫻。她盈盈的站在軍帳內,即使不說話,也美的不似凡人。

這樣的人物,在神話故事裏聽說過,在歷史傳說中,描繪過。

萬萬沒想到,此生能得一見。

謝瓊暖掃了二人一眼,她對著他們低聲問:“鼠疫的配方可出來了?”

兩人從驚艷的恍惚中回過神,對視一眼,見駱雲嵐首肯,司醫上前一步,拱手回道:“尚未,由於感染人數眾多,城內的郎中不夠,這些時日,僅僅只是治療風寒、熱病,便已經消耗了所有的人手。且,因黑死病傳染性高,毒性莫測,若想調制出配方,許要花上小半年時間,細細研究。如今。城內的人等不及……”

駱雲嵐垂手立在原地,她仔細打量前方女君的神色,見她似乎早有所料,聽完二師妹的話,只是點點頭。杏眸波瀾不驚。

不知為何,看著她那樣的神色,早已絕望的心中,忽的生一抹希冀來。她想到了旱災、蝗災時,她救濟蒼生的事跡。

眸光一閃,老態的眸子裏盛著絲期待:“謝女君,您可有辦法救萬民於水火?”

前方的人並沒有回她,謝瓊暖眼中明明滅滅,明明只有杏仁般大小的黑眸中,似乎裝著大海,平靜無波,內裏卻又暗潮湧動,令人捉摸不透。

“聽說太傅與神醫二人,皆出自蓬萊暖生閣?”半晌,謝瓊暖才開口,顧左右而言其他。

兩人神色各異,點頭應是。

謝瓊暖唇角微勾,沖著她二人慵懶一笑:“世人都說,蓬萊暖生閣出來的人,有起死回生只能……”

駱雲嵐臉上生出一絲無奈,她擡眸,老態的眼皮微掀,唇邊溢出一抹苦笑:“謝女君對我們不了解,對殿下定是熟悉,倘若我等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九江郡瘟疫如何會發展成現在這般,一發不可收拾?

謝瓊暖唇邊笑容不變:“太傅莫急,我話還沒有說完。蓬萊暖生閣有沒有起死回生之能,我並不想知道。但是若想救這萬千患上瘟疫的百姓,便需得用上你們蓬萊暖生閣的名頭。”

兩人眸中一亮。司醫身為醫者,再也站立不住,她上前兩步,急急的問出聲:“女君只管說,只要能救得了師弟,治愈得了城內的瘟疫。不管什麽要求,您盡管提……”

“我唯一的要求是,待我將解藥拿出來的時候,打上你們蓬萊暖生閣的名號,世人不信任謝瓊暖可以普度眾生,卻信蓬萊暖生閣的奇能異士之能。”

謝瓊暖說完,細細的打量二人臉上的神色,見她們滿含激動,手哆嗦不停。

頓了頓,繼續緩聲叮囑,她的聲音有些悵惘,又帶著半絲訣別:“明奕醒後,你等告訴他,因為城內疫情過重,我逃出了九江郡,不知下落。他那人素來小心,你二人切記,盡可能抹掉蛛絲馬跡,方能瞞天過海!”

“謝女君,何以如此說,為何向殿下瞞著您的行蹤?倘若我們得到解藥,對你可有傷害?”駱雲嵐忽的發覺不對,她擡起頭,一雙睿智的眸子來回在謝瓊暖臉上打量,方才激動的心緒,歸於平靜。

謝瓊暖向前兩步,笑著對她二人行了一禮。

淡聲道:“有勞二位,解藥一個時辰後,進入賬內取吧。倘若看見我的屍體,麻煩二位幫我火葬。”

謝瓊暖說完,水袖一拂,在駱雲嵐二人滿臉驚訝,尚沒來得及張口詢問的檔口兒,將他們用異能掃出軍帳之外。

軍帳內,悄無聲息。謝瓊暖在書桌上攤開一張宣紙,執筆,寫下一封信。

鳳明奕親啟:

阿奕,寫下這封時,我已做好了決定。如了你的願離開,倘若你在這場災難中也活下來,看見這封信,祝福你痊愈。

你還記得我曾經與你的約定嗎?

你恢覆記憶的那日,我說過,你是萬千子民的太子殿下,卻僅僅只是我一人阿奕。我給你自由,去奪得這原本屬於你的天下。幫助你,平定四海八荒的天災。唯一的要求便是,你要愛惜自己。

那日你答應過我,至今我尚且記得你鐵骨錚錚、信誓旦旦的神色。

可是你卻失言了,你沒有保護好自己。

我從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厭棄活著,因為遇見你,此病才稍稍緩解,可是如今,你當著我的面兒,奄奄一息。我的承受力很弱,受不了。

原諒我當個逃兵,不能再守候在你身邊。倘若你僥幸擺脫此次病魔,看到這封信,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沒辦法容忍你這樣拿自己生命當兒戲的哥兒,沒有那麽大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你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視自己的生命。

是以,我做出了此生最卑劣的一個決定,遠離你。

倘若你沒死,好好做你的太子殿下。不要再來找我,你我本沒有成親,你還是個清白的哥兒呢!

他日,若是有心動之人,可別再沈默寡言,好女怕纏郎,你主動一些,你家贅妻就會愈發喜歡你。

好了,寫了這麽多廢話,最想與你說的便是這句:珍重!

望安好,勿念!

謝瓊暖留。

落筆時,一滴淚順著她的眼眶滑下,砸在宣紙上,淚水將謝瓊暖三個字暈染開來。

謝瓊暖眸中滑過一抹苦澀,豎起宣紙,吹幹,折好放入太子殿下的筆筒之下。

她意念一閃,閃身進入子空間。

放眼望去,整個空間蔥蘢一片,碩果累累。

她靜靜的視察著這片神奇的子空間,從空間內出來的時候,手邊放了整整十個木桶,手指引流,指尖的水,如水註一般,註入木桶之中。

待所有的木桶裝滿空間內的水之後,謝瓊暖盤腿坐在十個水桶中間。

她閉著眼睛,集中精神力運轉異能。

異能在體內高速運轉,隨著精神力的引導,星星點點落入水桶中。

對於大多數異能者來說,空間異能,終極進化後可撕裂空間。謝瓊暖的異能卻不止這一點兒作用,她的異能發生了變化,子空間內,含著生命之源。

倘若將異能內源源不斷的生命之力註入子空間的水中,可解毒素。包括喪屍病毒。

至於代價……便是耗光精神力與異能,力竭而死。

謝瓊暖前世今生,只用過兩次這種能力。

末世三年,喪屍圍城。

秦老大的雷系異能突然在戰鬥中發生變異,被喪屍饒了一爪子。謝瓊暖救下他時,他已昏迷不醒,渾身上下出現屍斑。

他不停的囈語,渴渴渴……

她拿出空間內的水,餵給他,發現他喝了空間內的水,身上喪屍化癥狀得到了遏制,只是遏制的只有時間,並不能消滅。

謝瓊暖是個聰明人,子空間的能力與木系異能出自同源,想著也許有再生之能。又在空間水能緩解秦老大體內病毒之後中得到了啟發,謝瓊暖不怕死的將異能源源不斷的註入到空間水內。

秦老大的喪屍病毒,她確實解了。只可惜,由於動用了子空間內的生命之源,她整個人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因此死掉。

病好後,她有空細細思考前應後果,原來她空間內的水,加入自己的異能可解末世喪屍病毒。

她原本就不想活,若是能用自己的死換一個消滅喪屍病毒的辦法,再好不過。

那段時間,謝瓊暖開始偷偷研究自己的能力,她將異能註入空間水中,用在喪屍身上,卻發覺這解藥對人有作用,對於已經已變成喪屍的人類無效。

而她由於用過兩次生命之源,身上開始渾身乏力,一病不起。甚至一度被送入基地裏重癥監護室,醫生們都說,她的生命在流逝,後來是秦楚生,親自去S市,用基地一半的物資,為她換回了一瓶藥劑。那是z國最頂級的植物異能者,提煉的生命之源,雖然微弱,卻對人的精神力有極大的好處。

謝瓊暖喝了藥劑,在病床上趟了整整一個月,才恢覆正常。

那段痛苦的,連翻身都要他人幫扶的生活,令她苦不堪言。

從此往後,她再也沒有碰過那種神奇的能力。她生來對末世那個世界沒有多大留戀,父母死了,顧暖死了,所有的牽掛都走了,更何況,她燃盡生命制成的解藥,只能用在尚未異化喪屍的人類之上。Z國最大科研基地中,已經有了類似的藥劑,只是售價昂貴,根本不需要她再多此一舉。

她以為此生這樣能力她再也不會動,沒想到今日……為了她的阿奕……

謝瓊暖唇角開始溢出鮮血,她的精神力在這個世界是受到壓制的,每一次輸送異能中的生命之源,心口就仿佛有一條長鞭,在心臟之上不斷鞭笞,意識漸漸開始模糊。

生命彌留之際,眼前現出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那色澤如瑪瑙石一般,美的動人心魄。

她紅唇張合,看著眼前虛擬的人,笑容璀璨而絢爛:“我以生命為註,只願換你一生無憂。”

異能耗盡,精神重創。謝瓊暖倒下的時候,最後一桶水將將註入生命之源,她順著木桶滑下,原以為會栽倒在木桶中,已經失去控制力的身體卻被人接住。

來人有一頭銀白色的發絲,她蹣跚而來,撕心裂肺的喊道:“師傅!”

謝瓊暖沒有力氣再去想,誰是祖師奶奶。她蔥白的手指顫顫巍巍的指著周身的木桶,用盡身體內殘留的最後一絲力量,氣若游絲:“告……告訴……駱雲嵐……此乃……解……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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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飲一啄,皆是造化。

蓬萊暖生閣的閣主親臨九江郡,帶來了她們祖傳神水,九江所有患上瘟疫的百姓,開始好轉。身上的腫塊消失,體溫恢覆正常。城內所有的百姓滿含淚水,不管太子殿下,還是蓬萊暖生閣的閣主,俱對他們有再造之恩。

雲霄子在九江只待了一天,沒有人知道,回山之時,她的馬車上躺在一二十年華的女子,女子眼睛緊閉,睡姿安詳。

馬車壓著官間小道,滾出一地車轍印,將身後的九江郡城門,越甩越遠。

三年後,瑯嬛山,暖居。

“師傅,此乃你睡過去的第三個年頭,大鳳朝的天下變了天。您讓我收的徒兒已成了大鳳朝的帝上。你可知,他變了。沒有贅妻謝瓊暖的鳳明奕,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他在天南海北的找你……還有你們的孩兒,倘若你聽見,就醒來吧……三年了……”

“徒兒原本想著將您交給我那四徒弟,可是您昏迷前命令不敢不從。帝上若知道您為了他,為了這天下半死不活,極有可能一輩子都醒不過來,或許便支撐不下去了,即使有小女君的支撐,霄兒想他也當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徒兒等您醒來,親口告訴他真相……”

“昨日霄兒掐指一算,徒兒快要圓寂了……往後再不能來看您……您醒來吧,一百年了,徒兒還沒有與您敘舊,尚沒有將您親筆寫給自己的信交給您。遺憾重重……”

“師傅……保重”

“您醒來,看看枕邊徒兒給您留下的兩封信。一封是您自己寫的,一封是我給您寫的,徒兒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還有四更,我夠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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