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卻在吃它的醋，說來也真是郁悶。

顧小庭把雪人放在窗臺上，拿手機給它拍了好幾張照片，但心裏還是遺憾，病房裏太熱，雪人已經開始融化了，似乎美好的東西總不能長久。

顧小庭盯著雪人看時，洛錦歌突然叫了他一聲，顧小庭轉過臉，發現洛錦歌正拿著手機拍他，便露出了一個故作瀟灑的笑容來，自以為十分風流倜儻。洛錦歌看得發楞，都忘了按拍照鍵了，在顧小庭催促下，才連忙拍了幾張。

照片中的少年穿一身病號服，笑得自信張揚，又意外地真實可愛，拍在小雪人頭頂的手掌凍得發紅，整個人卻並不因傷勢顯得羸弱，反而有種鮮衣怒馬的蓬勃朝氣。

洛錦歌太滿意自己拍出的照片了，直接設置成了屏保。

顧小庭湊過來看，有點難以啟齒地說：“你不會打算天天就對著我這張照片看吧？”

“怎麽了？我覺得好看。”洛錦歌心情愉悅地說。

“我不是說不好看，不是哥吹，憑哥這顏值，拍醜也太難了。”顧小庭大言不慚地吹完牛，繼續說，“我是說，你天天看我穿病號服多不吉利啊。你要真想設屏保，等我出院了給你拍張好的，別用這張了。”

洛錦歌緊抿著唇不讓自己笑出聲，他家寶寶怎麽可以這麽可愛啊。

顧小庭看洛錦歌不給面子，還一個勁兒地取笑他，當即有點火大，還沒等發作出來，就被洛錦歌攔腰抱起，壓著倒在了床上。

洛某人還在不知死活地笑著，看在顧小庭眼裏，傻氣得不行，顧小庭沒好氣地推了推壓在他身上的洛錦歌：“一邊去，身上涼死了。”

洛錦歌聞言故意把手放在顧小庭臉上，冰得顧小庭打了一個哆嗦：“你幹嘛啊，手拿開，凍得我臉疼。”

“我想讓你幫我暖暖。”洛錦歌不知何時不笑了，趴在顧小庭胸前，溫柔專註地望著他。

顧小庭不爭氣地臉紅了，對洛錦歌得寸進尺的要求采取了縱容態度，他將手覆在洛錦歌冰涼的手背上，冰火相交的瞬間兩人皆是一震。顧小庭把洛錦歌的手從臉上拿開，在手心裏握著，說：“我用手給你暖。”

洛錦歌看著顧小庭的眼眸一下變得幽深，他閉了閉眼睛，沙啞著嗓子說：“寶寶，我忍不了了。”

顧小庭本能地感到危險，還沒做出反應，就被洛錦歌按著親了下去，從脖頸到耳垂，再一步步舔舐著移到臉上，最後毫不猶豫地落在顧小庭微微張開的雙唇上。之前被顧小庭調戲的那次，洛錦歌翻來覆去回味了好多遍，對接吻的技巧早已領會貫通，這會兒熟門熟路地撬開顧小庭的反抗得並不是很堅決的牙關，像品嘗美味般細細舔舐著他口腔裏每一處角落，繼而與顧小庭的舌尖糾纏在一起……

漸漸融化的小雪人站在窗臺微笑著看著床上吻得動情的兩人，懷中的玫瑰花因為手臂融化支撐不住落了一地。

洛錦歌的手不老實地往顧小庭衣服裏探，冰涼的觸感讓顧小庭撿回了一點所剩無幾的理智，他喘息著地推開發瘋地吻著他的洛錦歌，心跳快得仿佛要蹦出嗓子眼了。

洛錦歌不滿地輕咬了一下顧小庭的下唇，這才依依不舍地退開。

“外面下雪了，想出去看看嗎？”李宇飛推開門進來，擡眼看到顧小庭和洛錦歌異常暧昧地抱在一起，震驚得聲音都變了，“你們幹什麽！”

剛剛因為熱吻而頭腦發熱心情激蕩的兩人被李宇飛這一吼仿佛兜頭澆下一盆冷水，靈臺頓時清明了。

顧小庭無比慶幸剛剛他明智地推開了洛錦歌，不然再晚一分鐘被李宇飛撞見那可真就淒淒慘慘戚戚了。

洛錦歌被打擾了非常不高興，斜著眼睛看李宇飛道：“幹什麽你看不到嗎？”

李宇飛被洛錦歌明目張膽的不要臉驚呆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他看看顧小庭，最後又看看洛錦歌，沈默地關上門走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顧小庭和洛錦歌親密，李宇飛的心還是像被刀割一樣疼得厲害，這場和洛錦歌的爭奪戰，他早就輸了。可笑的是從頭到尾，他從來沒有出過手，至始至終都是一個人顧影自憐，他希望顧小庭發現他對他的喜歡，他渴望顧小庭回應他，但他沒勇氣先邁出一步，他終究不敢離經叛道，所以註定只能與顧小庭擦肩錯過。

顧小庭：“……”即使沒被李宇飛親眼撞見，他還是淒淒慘慘戚戚了。

洛錦歌是故意說出那句話的，既是示威也是警告，他不喜歡李宇飛覬覦顧小庭，想也不行。

“你亂說什麽？”顧小庭頭疼道，“一會兒又得給飛魚解釋半天。”

“我實話實說，你跟他解釋什麽。”不知“害羞”為何物的洛某人十分坦蕩地說道，好像這是一件跟穿衣吃飯一樣平常的事情。

顧小庭沒洛錦歌那麽淡定，他的心到現在還在撲通撲通地亂跳。

“懶得理你。”顧小庭說著把頭縮進被子裏，不肯出來了。

雪人化了，只留下窗臺邊一大灘水澤和地上散落的玫瑰花。洛錦歌把裝飾小雪人的帽子圍巾玻璃珠一些東西收拾好，又把玫瑰花插在顧小庭床邊的一個帶水玻璃瓶裏，趕在顧悅來送飯之前離開了。

☆、第 22 章

出乎顧小庭的意料，李宇飛居然沒追問他和洛錦歌的事情，還是很正常地三五天來看他一次，照樣和他插科打諢，油嘴滑舌。

顧小庭出院那天趕上聖誕節，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呼吸到外界新鮮空氣，顧小庭心情不可謂不愉快，要不是腿腳還沒好利索，他就先撒歡跑個五千米了。

隨著出院而來的還有各色各樣的消息，好的壞的都有，羅六入獄，梁曉靜跟李宇飛表白，杜禮追求女朋友失敗，沈鈞找了李宇飛幾回事兒，邵文清車禍住院。

顧小庭初聽到邵文清出了車禍，心都懸了起來，後來李宇飛說邵文清只是過馬路時走神被車刮蹭了一下，傷得並不嚴重，這才勸住顧小庭沒蹦著條傷腿又回到醫院去。

顧小庭在家住的第一個晚上，顧悅哭了。她求著顧小庭不要再繼續混了，這一次顧悅是真的怕了，她的兒子躺在手術臺上差點再也醒不過來，這已經嚴重觸及到了一個母親的底線。

一個多月的忍耐，一個多月的憂慮，在這一刻突然爆發。顧悅哭得聲嘶力竭，顧小庭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作為一個母親的堅強和脆弱。只有孩子打不倒母親，只有孩子能打倒母親。

顧小庭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內疚和自責，這三年多來，他自以為犧牲了很多，放棄學業，埋葬理想，只是為了讓顧悅少辛苦一點，再少辛苦一點。可他不知道，在他打拼的背後，顧悅每天是如何擔驚受怕，夜夜不得安眠，他給的，並不是她想要的。

顧小庭在生死之間徘徊一圈，恍然間了悟了一些人生道理。原來的顧小庭對生命沒多少敬畏，打架都是不要命的打法，羅六的事卻讓他突然生了些後怕，讓他明白，原來死亡是那麽無力和簡單，它離他，並不遙遠。

顧悅哭泣的乞求讓顧小庭無地自容，他第一次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麽幼稚任性，有多麽可笑荒唐，他妄想在羽翼未豐之時展翅翺翔，卻不知一開始便進入了錯誤的航道。如果路本來就是錯的，那光明必然也無處尋找。

顧小庭答應顧悅不再混日子了，其實在他內心深處，他也早已厭倦了這種暗無天日的活法，放縱和浪蕩終究沒能讓他得到自由和解脫。

李宇飛聽到顧小庭說要退出時，完全沒有意外，別說是站在顧悅的角度看，只是作為一個朋友，看到顧小庭遭此大難，都不會同意他再次迷足深陷。

“你好好上學吧，那群兄弟我幫你帶。”李宇飛點了根煙，火明明滅滅，與他恍惚的心境相合相應。

顧小庭遞給李宇飛一罐啤酒，兩個人輕輕碰了一下，沒說謝謝。

冷靜下來之後，顧小庭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看邵文清，以他倆現在的關系，估計去了也是尷尬。最後顧小庭還是沒去，很多事情多是這樣，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聖誕節過得兵荒馬亂，時間一晃，很快又到了元旦這一天。

以前這一天顧小庭都是白天陪顧悅待在家裏，晚上才出去和李宇飛他們狂歡。但今年不一樣了，顧小庭已經和他那群兄弟沒什麽幹系了，自然也不能跟他們混一起玩了。

李宇飛在零點給顧小庭發了條祝福短信，洛錦歌也發了一條過來，還有其他幾個不太熟的人也都發了一條來應景。顧小庭一條也沒回，他本來是打算要堅持到零點睡覺，但後來實在太困了，抱著手機就睡著了，直到第二天七點才從睡夢中醒來，然後一條條回覆了那些前來祝福的短信。

顧小庭早兩天前就和洛錦歌說好了元旦這一天一起過，兩個人各有小計劃，都十分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顧悅今天不上班，中午做了頓非常豐盛的午餐和顧小庭一起吃了，下午才出去到百貨商店買些日用品。

顧悅一走，顧小庭開始捯飭起自己來，他和洛錦歌約了五點，現在都三點多了。這時間才開始收拾自己，對洛錦歌或許不夠，但對顧小庭來說卻是綽綽有餘了。他飛快地洗頭，洗臉，吹幹，擦護膚品，整頭發，然後才到自己房間搭配衣服，牛仔褲搭白色高領毛衣，外罩長款的黑色立領紅條紋棉服，腳下穿一雙白色休閑鞋，既不會太冷又十分幹凈帥氣。

出門時是四點十五分，到約會地點大約要半小時。走到樓下時顧小庭才發現，外面正在下雪，地上已經鋪了一層白色。稍稍猶豫了一下，顧小庭轉身跑回樓上，取了一條圍巾圍上才再次匆忙下樓。

到約會地點時，是四點五十五，雪下得有點大了，顧小庭遠遠便看到洛錦歌站在商場樓下的霓虹燈下縮著身子呵手，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毛呢大衣，裏面是米色羊絨毛衣，連圍巾都沒戴。不知道到了多久，洛錦歌的頭發上落了一層薄雪，耳朵和臉都凍得發紅，想來這人還真是為了帥不怕冷了。

顧小庭又好氣又好笑，走近眼前這個凍得跟倉鼠似的可憐又可愛的男孩，取下自己的圍巾給洛錦歌戴上：“傻不傻啊你，下雪天就穿成這樣出來。”

洛錦歌從顧小庭出現就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越看笑得越開：“寶寶，你今天真帥。”

顧小庭給洛錦歌系好了圍巾，歪著頭拍了拍洛錦歌紅紅的臉頰，笑道：“哥每天都很帥，倒是您，今天打扮得如此美麗凍人。”

洛錦歌抱起顧小庭轉了個圈，簡直把顧小庭嚇到三魂去了七魄。

“幹嘛啊，放我下來，這麽多人……”顧小庭小聲說著掙開洛錦歌，眼神慌亂地掃視四周，發現沒人看他們，才松了口氣。

洛錦歌笑盈盈地看著顧小庭，說：“我真高興。”

這可真是笑得顧小庭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怕了你了，”顧小庭說，繼而笑道，“我也高興。”

洛錦歌和顧小庭到一家西餐廳吃晚餐，位置是洛錦歌幾天前就預訂好了的。今天出來吃飯的人特別多，大多是男女情侶，也有極少數兩個男孩一起吃的，有的單純是兄弟出來玩，有的卻是像顧小庭和洛錦歌一樣舉止親密的伴侶。至少，顧小庭就看到了一對。

洛錦歌在點餐，顧小庭的註意力全放在了那對男性情侶身上，兩個男人長得都很好看，但年齡卻比洛錦歌和顧小庭大好幾歲，他們似乎在為什麽事爭執，一個一臉冷漠地要走，一個抱著他的腰拼命挽留，嘴裏還在焦急地解釋什麽。

洛錦歌叫了好幾次，顧小庭才回過神來，那對男性情侶已經不見了。

“你要吃什麽？”洛錦歌把菜單遞給顧小庭。

顧小庭剛看了一出鬧劇，這會兒心情有些低落，沒心思點菜，便說：“和你一樣吧。”

洛錦歌也看出顧小庭在為什麽事煩惱，但他不敢多問，只是在桌底下抓住顧小庭的手，無聲地握了握。

顧小庭擡頭對洛錦歌笑了一下，笑容有一點勉強。他其實是在憂慮他和洛錦歌的未來，他不知道剛剛那對男性情侶為什麽爭吵，但自從他決定接納洛錦歌開始，他就想過了很多。他知道他和洛錦歌之間會很難，親人的反對，朋友的勸阻，旁人異樣的眼光，以及他們之間僅靠脆弱的愛情維系的隨時會斷裂的關系，都是以後會面對的難題。

剛才那一幕，看在顧小庭眼裏，仿佛看到了他和洛錦歌的未來，他們現在相愛，可是以後呢，他們會互相猜疑，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會一點點消耗掉他們的愛情，會互相背叛，然後無可避免地走向結局。很多同性的愛情大多不都如是此嗎，說到底，顧小庭對他和洛錦歌的未來根本沒有一點信心。

顧小庭越想越悲觀，一頓飯吃得無滋無味。快吃完時，顧小庭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邵文清打來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洛錦歌說了去接個電話。

洛錦歌看到顧小庭一下子難看下來的臉色，心裏立刻生了警惕，坐在位置上東猜西想地等顧小庭。

顧小庭離開了很久，回來時疲憊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非常抱歉地跟洛錦歌自己要去見邵文清一面。

“我不許，顧小庭，我們說好了要今天一起過的。”

“我就見她一面，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我會很快回來見你。”顧小庭好言好語地哄道。

洛錦歌坐著不說話，他不知道顧小庭和邵文清怎樣了，但顧小庭一面跟他好，一面又跟邵文清糾纏不清，他從心底感到憤怒。但那又怎樣呢，誰讓他喜歡顧小庭，喜歡到即使是當小三去搶別人的男朋友也認了，誰讓他犯賤。

顧小庭走的時候說對不起，他其實沒什麽需要對不起的，一切不過是洛錦歌自己咎由自取。

洛錦歌發了會兒呆，給顧小庭發了一條“我會在慕市橋等你”的消息，但顧小庭沒回他。

邵文清約顧小庭見面的地方是一個廣場，顧小庭過去時，她正跺著腳取暖，這會兒雪雖然仍在下，但已經變得很小了。

之前邵文清住院顧小庭也沒去看她，心裏還是有幾分愧疚的。

顧小庭開口就很客套地問道：“你身體怎麽樣了？本來想看你，但最近一直忙。”

邵文清看著顧小庭，並不拆穿他的謊話，只是文靜地笑了笑：“已經好了，多謝關心。”

兩個人之間有一陣沈默，最後顧小庭開口問道：“文清，你叫我來是什麽事？”顧小庭心裏還惦念著洛錦歌，想著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

“今天是元旦，我想你陪我一起過。”邵文清輕輕地說，語氣裏有幾分請求，她長得漂亮，刻意裝扮下愈加清麗動人，一般男人對這樣的攻勢都很難拒絕。

顧小庭卻沒有動心的意思，只是冷淡地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邵文清聽到這句話，眼淚簌簌落下，哭得梨花帶雨：“為了洛錦歌嗎？小庭，你想清楚，兩個男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顧小庭心裏本來還有兩分憐惜，聽到這話神色冷了下來，他自己不相信可以，但他決不允許別人來質疑。

“這和你無關。”顧小庭冷漠地說。

邵文清忍住眼淚，笑著說：“對，和我無關。”

“我要走了。”

“小庭，你能不能抱抱我。”邵文清笑得比哭還難看，“最後一次，好嗎？”

顧小庭有些遲疑，邵文清卻上前抱住了他的腰，臉靠在他的胸前，輕輕抽泣。顧小庭到底還是心軟了，他將手放在邵文清背上，輕輕拍了拍。

洛錦歌隱在人群裏，看到如金童玉女般在他面前抱在一起的兩人，心底一陣陣抽痛。顧小庭剛走沒多久，他就忍不住跟了上去，結果到這就看到這樣的場面，還真是諷刺。

邵文清看到了洛錦歌，她朝他露出了一個勝利的微笑，然後退開顧小庭的懷抱，踮起腳尖，勾著顧小庭的脖子和他吻起來。

顧小庭震驚得忘了反抗，等他推開邵文清，使勁兒擦嘴的時候，洛錦歌已經走了。

顧小庭火大道：“你幹什麽！”

“這是你欠我的！我和你在一起也有將近一個月吧，你從來不抱我，也不親我，你只是把我當做一個拒絕洛錦歌的工具！現在不要我了，隨手拋開，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邵文清說著臉上露出了一個冷笑，“顧小庭，我詛咒你們，永遠也得不到幸福，等著吧，傷害過我邵文清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顧小庭心裏確實對邵文清有愧疚，但聽到她這樣說話，那點愧疚也煙消雲散了。他最後看了邵文清一眼，還記得初見她時他心底也有過驚艷，轉瞬之間兩人卻鬧成了這番模樣，不是不唏噓，造化實在太過弄人。

“對不起。”顧小庭說了一句，然後沒再看邵文清，轉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邵文清站在熱鬧的廣場，卻覺得自己仿佛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荒原上。

☆、第 23 章

顧小庭給洛錦歌打電話，打了好幾次都是關機，翻短信時才看到洛錦歌約他在慕市橋見面的短信。他煩躁地深吸了口氣，發了條短信給花店，然後攔了輛出租車到慕市橋去了。

顧小庭到達地點時已經九點多了，慕市橋這塊人很少，只能看到零星幾處燈火。顧小庭又不知道洛錦歌具體約在了哪裏，只好到處亂逛。

在一處廢棄的小公園裏，顧小庭遠遠地看到有人在點煙火，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那裏的人就是洛錦歌。他跑了過去，看到洛錦歌正用一根煙引燃一支煙花的火信，噴起的煙火有半人高，五顏六色的火花四處砰濺，映亮了少年那張尤帶淚痕的臉。

顧小庭的心疼得發顫，他究竟在畏懼什麽呢，既然決定了和洛錦歌在一起，還有什麽好怕的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和洛錦歌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到哪一步，無論怎樣，總歸要比以後留下遺憾強得多。

“洛錦歌，”顧小庭輕輕地叫那個看著煙花發癡的人，“我來了。”

洛錦歌身體僵住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盯著突然出現的顧小庭，然後又不相信似的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時嘴角牽起了一個笑容，眼淚卻落了下來，他輕聲說：“寶寶，煙火都放完了，你怎麽才來？”

顧小庭喉頭又緊又疼，說不出話來。他上前兩步抱住洛錦歌，頭埋在他的頸間，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寶貝，我來晚了……”

洛錦歌幾乎沒猶豫就將顧小庭緊緊擁在了懷裏。洛錦歌想，我真是賤啊，懷裏這個人剛剛還在和另一個女人親親抱抱，可當他撲進我的懷裏時，我卻連拒絕的力氣都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冷靜下來，肩並肩坐在雪地裏，也不管衣服會不會被雪浸濕。

洛錦歌不想提邵文清，但他此刻也不知該說什麽，只好沈默著。

“你給我準備的元旦禮物呢？”顧小庭先打破了寂靜。

“煙火燒完了，它們本來有形狀的，你來晚了，沒看到。”洛錦歌失落地說。

“是什麽形狀？”顧小庭想象著問道。

洛錦歌沒回答，搖了搖頭。

顧小庭手機響了一聲，來了一條短信。他掃了一眼，對洛錦歌說：“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你等等我。”

顧小庭說著跑走了，洛錦歌怔怔地抓了把地上的雪，刺骨的冰冷讓他的頭腦稍稍清醒了幾分，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選擇在這個時候告白。

顧小庭很快回來了，手裏什麽東西也沒有。他把洛錦歌從雪地裏拉起來，牽著他的手來到一處平地。

洛錦歌不知道顧小庭在搞什麽，但心裏還是忍不住升起了一點小小的期待。

顧小庭從口袋裏摸出一條兩尺長的黑色布條，說：“洛錦歌，你要是能蒙上它走到我面前，我什麽都答應你。”

洛錦歌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他看著布條，輕聲問道：“你說真的？”

顧小庭笑著點了點頭。

洛錦歌拿過布條，仔細地撫摸了一遍，然後把它蒙在眼上在腦後打了個結。

顧小庭走到灌木叢後，拿出自己剛剛藏起來一大捧的玫瑰花，開口說道：“過來吧。”

洛錦歌聽到聲音朝顧小庭的位置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一點也不遲疑。

顧小庭沒再出聲提醒，洛錦歌摸索著往前，有時方向稍微偏了，但很快又被他調回正確的方向。

顧小庭本來也沒想難為洛錦歌，他想著洛錦歌要是走偏了，他就自己到他跟前去。但神奇的是，洛錦歌竟一步一步靠近了他。那一共30多米的路程，洛錦歌沒看一步路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顧小庭伸手抓住洛錦歌探路的手，輕笑道：“洛錦歌，你贏了。”

洛錦歌把布條從頭上扯下，看到顧小庭手舉著玫瑰花半跪在他面前，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洛錦歌，我喜歡你，做我男朋友吧。”

洛錦歌傻在了原地，這種場景他只在夢裏想過，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變為現實。

“邵文清呢？”洛錦歌呆呆地問道，他知道這句話不合時宜，但他不問出來心裏總不舒服。

顧小庭笑了一下：“我和她沒有關系，早在我住院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分手了。”

“你怎麽不告訴我？”洛錦歌喃喃地問道。

“你也沒問我，”顧小庭說，“這種事情我哪好意思和你說。”這麽說他還有理了。

洛錦歌想起一個多小時前看到的那一幕，突然明白那不過是邵文清自導自演的一出戲，就是做給他看的！他太傻了，他怎麽能不相信顧小庭，他心愛的人怎麽可能是個腳踏兩條船的人呢？洛錦歌羞赧起來，為自己懷疑顧小庭感到愧疚。

“餵！寶貝，我手酸呢，你不要我可收回了。”顧小庭看洛錦歌似乎在害羞也忍不住笑了。

洛錦歌從顧小庭手中搶過花，寶貝似的抱在懷裏：“給了我就是我的了。”

顧小庭笑著起身，突然看到洛錦歌手掌的血跡，又心疼又震驚地拿過來看：“這怎麽回事！”

洛錦歌這才想起手上的傷，那是他看到邵文清親顧小庭時情緒太激動自己抓出來的。之前沈浸在悲傷裏沒感到多疼，現在想起來倒是疼起來了。

“氣的，”洛錦歌說，“我看到邵文清親你，心太疼了，就抓破了手。”

“你跟蹤我！”顧小庭氣還沒發出來，看到洛錦歌沈默地看著他，頓時又心虛了，“我錯了，但那是個誤會，邵文清自己撲上來的，我都嚇傻了。”

洛錦歌笑著親了親顧小庭的額頭：“我知道了。”

顧小庭又勾著洛錦歌的脖子親了一會兒，不太開心地說：“除了煙花，真沒給我準備其他禮物嗎？”

“有的。”洛錦歌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顧小庭。

顧小庭打開看，裏面是一對設計簡潔的銀色戒指，兩個戒指內環一個刻了“XT”，一個刻了“JG”，雖然洛錦歌套路很老，但顧小庭還挺受用的。

“覺不覺得，我們今天搞得跟婚禮現場一樣。”顧小庭把刻了“JG”的戒指戴到手上，把另一個刻了“XT”的戒指戴到洛錦歌手上，然後與洛錦歌手對手貼在一起，兩枚戒指彼此緊挨著，互相傳遞著主人的體溫。

洛錦歌把顧小庭緊緊抱在懷裏，蹭著他的後頸輕聲說：“寶寶，你是我的了。”

顧小庭無聲地笑了笑，壓下心底的愁緒，輕輕應了一聲。既然決定了要在一起，那便不管風雨兼程。

剛剛定情的兩人心情都不平靜，誰都沒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手牽著手朝馬路上走去。

下過雪的冬夜寂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連偶爾吹過的寒風都溫柔許多。遠處的路燈灑下一大片昏黃色的光暈，與潔白的積雪交相輝映，閃耀著點點碎金般的光亮。

過了10點，馬路上的車流少了很多，路上偶有幾個行人，也都是遮著口罩掩著口鼻匆匆而過。顧小庭和洛錦歌誰都不想先打破這種默契的靜謐，只是這麽手牽手走，心裏就感覺特別的踏實和安穩。

走到公交車站時，顧小庭先停下了腳步。

“我得回家了，再晚回去我媽會擔心的。”顧小庭踢著腳下的一團積雪說道，他其實很舍不得和洛錦歌分別。

“車來之前，我們還能再待一會兒。”洛錦歌把顧小庭抱在懷裏在他頭頂輕聲地說。

顧小庭悶聲點了點頭，一會兒又自顧自地樂了起來：“哎呦寶貝，你說我們是不是太膩歪了啊？”

洛錦歌不覺得膩歪，並且身體力行地擡起顧小庭的下巴和他細細地親吻。

公交車拖著笨重的身子徐徐而駛來，洛錦歌不舍地松開顧小庭，一會兒又沒忍住親了親他的唇角，然後又親了親他的臉頰。

公交車停了下來，顧小庭推開洛錦歌：“再親下去就坐不上公交車了，我得走了。”

顧小庭正要上車，洛錦歌突然叫了他一聲：“寶寶……明天見。”

顧小庭回頭看向洛錦歌，俊秀的少年在冰天雪地裏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大衣，臉上的笑容卻溫暖幹凈，他專註地看向顧小庭，仿佛他就是他的整個世界。

顧小庭心裏一酸，差點想跳下車不走了。司機催促了一聲，顧小庭才收回理智，朝洛錦歌點了點頭，上了公交車。

這個點連平常人擠人的公交車上都沒幾個乘客，開公交車的大叔沈默地看著前方路況，偌大的車廂內安靜得令人壓抑。

顧小庭走到後面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了，他轉過頭本想看看車外的風景，卻驚訝地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洛錦歌悶著頭拼命地追趕著公交車，他沒看到顧小庭在看他，只是低著頭跑，一直往前跑。

顧小庭一下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大聲叫道：“師傅，停車！”

這一喊把車內幾名昏昏欲睡的乘客給嚇醒了，一個個都莫名其妙地盯著顧小庭看，有的還輕聲抱怨了幾句。

司機大叔沒回頭，仍舊目視前方，四平八穩地說道：“不行啊小夥子，這裏可不能停車，會被交警拍到的。”

“我給您交罰款，求求您讓我下去！我朋友在後面追我呢。”顧小庭又看了眼窗外奔跑的洛錦歌，簡直快急哭了。

“說不行就不行，你們這些小年輕一個個怎麽都這麽任性呢。”司機大叔抱怨一句，完了又忍不住安慰顧小庭，“再過兩分鐘就能到站了，耐心等等吧。”

顧小庭咬著牙看著窗外跑得大汗淋漓的洛錦歌，心疼得眼睛都紅了。

洛錦歌許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奔跑的間隙擡頭看向車窗，剛好與顧小庭的目光對上，他笑了笑，朝顧小庭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然後繼續悶頭往前跑。

顧小庭咀嚼著洛錦歌說的那兩個字，心底又甜又疼。洛錦歌說，等我。

公交車終於停了下來，洛錦歌跳上車，刷了公交卡，然後徑直朝顧小庭的位置走來。他跑得太快，這會兒還沒喘過氣來，但還是一個勁兒地笑著盯著顧小庭瞧。

顧小庭沒帶紙巾，只好拿洛錦歌戴在脖子上的圍巾替他擦汗，才擦到一半，就被洛錦歌一把抱在懷裏。

“剛剛看著公交車離我越來越遠，心裏突然特別特別舍不得，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在追著它跑了。”洛錦歌蹭著顧小庭的頭發委屈地小聲說，“寶寶，我一秒鐘也離不開你了。”

有人在偷偷地瞄他們倆，但顧小庭也不在意了，反正他又不認識他們。

“我也舍不得你。”顧小庭輕聲地說，“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公交車繼續搖晃著往前開，車廂裏有人專心於自己的事情，有人看街邊風景，也有人八卦閑聊，但這都和在後座彼此相擁的兩人無關，他們的世界裏只剩下對方，心臟一起跳動，呼吸交織在一起，和世界任何一對相戀的愛人並無不同。

☆、第 24 章

“還要坐幾站到啊？”洛錦歌圈著顧小庭讓他枕在自己肩膀上問道。

“六站。”顧小庭說著要起身，“你來歇會兒，跑了那麽遠。”

洛錦歌又把顧小庭按回自己肩膀上，笑道：“我這會兒太激動了，歇不下去，你睡會兒，我這樣就行，到了叫你。”

顧小庭沒再堅持，靠在洛錦歌肩膀上東想西想，他本以為自己睡不著，但後來卻是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到站時，是被洛錦歌叫醒的。

顧小庭和洛錦歌下了車，這裏離顧小庭家還有一千多米。天上又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的，像花瓣一樣。

顧小庭和洛錦歌手牽著手踩在雪上，積雪壓下去時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夜深人靜，唯有兩顆心靠得越來越近。

洛錦歌突然停下腳步，在顧小庭面前蹲下，說：“寶寶，我想背背你。”

顧小庭不知道洛錦歌是不是有意的，他的腿之前受傷還沒完全調養好，現在受了寒氣，一直在隱隱作痛。不過他自認隱瞞得很好，洛錦歌不會發現才對。

“不用，我自己能走。”顧小庭不肯承認自己腿疼，顯得他太弱了，有點丟人。

“你要是不讓我背，我可就抱著你走了。”洛錦歌擡頭看顧小庭，非常認真地說。

顧小庭毫不懷疑洛錦歌會說到做到，在被背和被抱之間，顧小庭明智地選擇了前者。

洛錦歌看著清瘦，勁兒卻不小，背著顧小庭這麽個179的大男生，居然連氣都不帶喘的。

顧小庭趴在洛錦歌背上把玩著他的頭發：“寶貝，你是不是經常鍛煉啊，有沒有六塊腹肌？”

洛錦歌悶聲笑了笑，說：“有沒有你可以摸摸啊？”

“你以為我不敢啊？”顧小庭揪了揪洛錦歌的一縷頭發示威。

“那你摸。”洛錦歌慫恿道。

顧小庭被洛錦歌一句話撩得臉紅，這個人怎麽這樣不要臉啊。

“我不摸，”顧小庭說，一會兒又小聲加了一句，“流氓。”

洛錦歌笑了起來。

“對了，那個時候你蒙著布條是怎麽走到我面前的？我那時候還想你要是走偏了我就走到你面前，結果你竟然真的走到了。”這個問題一直壓在顧小庭心裏，他早就想問了。

“呼吸。”洛錦歌說，“你的呼吸很重，我就聽著你的呼吸聲找到你的。”

顧小庭一想還真是，他當時只顧上緊張了，也沒調整呼吸，喘氣時發出的聲音確實挺大的。

“我都沒想到。”顧小庭在洛錦歌背上樂了起來，“我男朋友真聰明。”

洛錦歌也沒否認，和顧小庭一起笑了起來。

雪大了一點，顧小庭用手幫洛錦歌捂住耳朵暖著。雪地裏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逐漸地向遠處延伸。

洛錦歌在顧小庭家樓下停了下來，心裏不舍的情緒頓時又像潮水一樣湧了出來。

顧小庭從洛錦歌背上跳下來，也舍不得他離開。

“要不，”顧小庭猶豫地說，“上來坐坐？”

洛錦歌的眼睛一下亮了，得寸進尺地請求道：“我想在你家住一晚。”

顧小庭也有點心動，畢竟是剛確定關系的戀人，舍不得分離也是常情，但他還有些顧慮：“不回家可以嗎？”

“沒事的，我爸媽都不在家，一會兒我給張叔發條短信就行。”

“那，”顧小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上來吧。”

顧悅一直在等顧小庭回來，這會兒困得在沙發上睡著了。

顧小庭開門的聲音吵醒了她，顧悅從沙發上坐起來，看到顧小庭身後跟著的人，驚喜道：“啊，錦歌，好長時間沒見了 ，又帥了。”

洛錦歌禮貌地朝顧悅鞠了個躬：“阿姨好，打擾您了。”

“媽，”顧小庭說，“洛錦歌今天在我們家住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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