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客廳, 桌子，穿著睡衣的男人。

蘇末埋頭喝湯的時候, 眉眼中有種滿足的乖巧感, 讓人情不自禁心軟得一塌糊塗。

江見歡放下筷子，坐在那裏，視線輕輕投放在他身上。

終於，他慢吞吞吃完了那碗餛飩。

“我去洗碗吧。”江見歡出聲, 蘇末搖了搖頭。

“不用，我來。”

“沒關系。”她隨口道。

“我都洗了無數次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十指不沾陽春水。

江新當年見到蘇末時, 對他很是有意見。

在他看來，自己的女兒還是那個被他捧在手心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誰知道才脫離他們眼皮子底下大半年, 就被壞小子拐走了。

老父親的心又酸又澀, 尤其是還看到江見歡那麽喜歡蘇末。

因此對蘇末極盡刻薄。

兩人當初有一番談話，內容江見歡不得而知。

但是後來在蘇末的房子裏, 他們吃了自己做的第一頓飯後。因為飯是蘇末做的，所以江見歡搶著去洗碗，結果卻被他不由分說的拒絕了。

過了很久江見歡才知道，因為江新曾對他說過——

“我們歡歡在家是連一個碗都舍不得讓她洗的，我和她媽媽只有這麽一個女兒, 從小疼著護著長大, 嬌生慣養沒有吃過一點苦。”

原本只是給他的下馬威, 結果卻被蘇末記在了心上, 江見歡後來知道真相後，哭笑不得，特意找他去解釋，他只是淺淺的笑，很溫柔的模樣。

“只是一件小事。再說...”他聲音小了下去，輕不可聞，江見歡忍不住湊近。

頭頂被人重重揉了一把，蘇末望著她情不自禁彎起嘴角。

“我也舍不得啊...”

一如現在。

蘇末聽完，依舊不由分說地從她手裏拿過筷子，端著兩個碗走去廚房。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什麽？”江見歡迷惑不解，未經思考疑問脫口而出，蘇末把碗放進水池的動作一頓，聲音很輕。

“以前我不在。”

她很遲鈍的反應了過來。

——沒關系，我都洗了無數次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以前我不在。”

大概深夜真的容易讓人委屈，江見歡心頭發酸，像是有人在裏面捏碎了一只番茄，酸得她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客廳很大，沙發放在中間顯得有些空蕩，蘇末抱了被子枕頭下來，展開在沙發上鋪好。

他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有種很溫柔的感覺。

可能是平時太漠然，所以做家務時，那一絲違和的居家氣息，把他變得莫名柔軟。

“我上去睡了。”看著他弄完，江見歡出聲告別，蘇末望著她點了下頭。

“晚安。”

“晚安。”

其實江見歡不覺得自己今晚能睡著。

蘇末的房間依舊簡潔幹凈，裏頭物件很少，窗簾地毯都是冷淡的灰色，就連床上的一整套用品都是。

江見歡喜歡暖色。

豆沙粉淺藍淡綠純白...等等。

類似這種清新又少女的色調。

掀開被子，躺在他的床上，渾身被淺灰色包裹著，枕頭上似乎還有他的味道。

江見歡閉上眼睛，就像是陷進了他的懷裏。

二月份的江城依舊處在寒冷中，即便冬天已經過去了，春暖花開卻遲遲沒有降臨，溫度絲毫不遜寒冬。

白天還好，一早一晚最為凍人，空氣中似乎含著淡淡的冰霧，無孔不入的穿透布料侵入肌膚，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打哆嗦。

夜裏一兩點的時候，是溫度最低的時刻，如果可以看到天氣預報，就會發現已經降到了零下。

江見歡迷迷糊糊，感覺渾身發冷，無意識裹緊了被子，整個人像只蝦米一樣弓起身子蜷縮起來，半夢半醒間，好像聽到了蘇末的聲音。

“見歡，見歡，我們暖氣壞了...”

“嗯...？”江見歡眼睛都睜不開，只是胡亂發出回應。

蘇末抱著被子，站在床邊，被凍得牙齒微微打顫。

半夜在沙發上冷醒，客廳溫度低得離譜，起來到墻邊一看，發現暖氣片已經冰涼無比，底下沒有多餘的被子，蘇末只好上樓，萬幸江見歡睡之前沒有反鎖門。

然而上來之後才發現，二樓的溫度一樣很低，江見歡窩在被子，蜷縮成了一團。

他把她叫醒。

“客廳太冷，我能不能暫時在床上睡一會？”

蘇末冷得有些支撐不住，他說完就後悔了，應該直接偷偷掀開被子上去的，萬一她不同意...

可江見歡並沒有完全清醒，她只斷斷續續聽到蘇末說冷，問她能不能睡床上。

未經思考的，她往旁邊挪了挪，給他空出了大半位置。

蘇末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連忙把懷裏抱著的那床被子加蓋上去，動作迅速的上床。

裏頭比起外面的溫度可以說是非常暖和舒適了，蘇末過了好一會才緩和過來，身上漸漸回溫。

他天生比較發熱，以前冬天的時候，江見歡總喜歡往他懷裏鉆，兩只腳冰涼冰涼的塞到他身上。

兩人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一個冷一個熱，睡覺也是這樣。

江見歡被凍得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了旁邊的發熱體，她本能往那邊靠，因為低溫而冰冷得不敢伸直的雙腳終於找到了一處溫暖源泉。

蘇末接住了她滾過來的身子，大概是真的冷到了，江見歡整個人往他懷裏縮，骨架纖細又柔軟，隔著一層薄薄的睡衣布料，體溫觸感不受阻礙的傳來。

她好像瘦了點，抱起來更加小一團了，只是身上的氣息和感覺依舊是這樣的熟悉。

蘇末把她按在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閉上眼，像是抱住了一件失而覆得的寶貝。

江見歡這一覺睡得極好，雖然中途有一段被冷醒了，但後來卻非常溫暖，渾身仿佛被包裹在暖洋洋的雲朵裏，睡得很舒服。

？

冷醒了...？

她腦袋裏開始湧入什麽記憶片段。

“見歡，暖氣壞了。”

“我能不能...”

“睡床上。”

睡床上！——

江見歡猛地驚醒。

她這才感覺到了周身的情況，被子裏是很溫暖不錯，可是面前的身體更加散發著源源熱度，像是天然的取暖器一樣。

蘇末還閉著眼睛，手放在她的腰背上，側著身子摟著她，呼吸間，胸膛起伏清晰無比。

而她，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了蘇末身上。

江見歡立刻閉上了眼睛，懊惱欲死。

她緩和幾秒冷靜下來，輕手輕腳拿掉了蘇末的手，從他懷裏爬出來，準備掀開被子下床。

“唔，你醒了...”

背後突然貼上來一具身體，極其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腰往懷裏帶，蘇末閉著眼，低下頭在她臉上蹭了蹭。

江見歡感覺自己有些手腳發軟。

臉頰和他相貼的地方開始升溫，她深吸了一口氣，沈下聲音。

“蘇末，你松開我。”

蘇末清醒過來了。

他花了兩秒的時間弄清了目前狀況，還有昨晚的事情。

“抱歉。”蘇末松開手，挪開身子，和她保持安全的距離。

他半坐起靠著枕頭，揉著眼睛還有些昏沈，渾身都是剛醒來睡意未退的朦朧慵懶。

這一副畫面極養眼，江見歡卻是如同逃難般進了洗手間。

洗漱完換好衣服出來，蘇末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他也已經換好了衣服，室內溫度還是極低，兩人都穿上了羽絨服外套，從頭到腳整整齊齊。

“暖氣李颯已經叫人來修了，他待會也會過來一趟。”

“哦。”江見歡飛快垂眸應道。

蘇末望著面前的人，想說些什麽，手指不自覺捏緊手機，最後還是開口。

“下去吧，先吃早餐。”

李颯速度很快，還帶了工人過來，檢修過後，發現是暖氣片出現了故障，初始判定是使用壽命到了年限，換上新的之後，室內供暖正常。

他長出一口氣，擔憂問道。

“你們昨晚還好吧？有沒有受涼？”

不約而同，兩人臉色有些異樣，李颯察言觀色，立即轉移了話題。

“對了，早上我過來的時候，發現小區門口已經沒人了，待會我送江小姐回去吧。”

“好，那麻煩了。”江見歡點點頭。

蘇末看著兩人上車，她關上門，毫無留戀的模樣，未曾看他一眼。

心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丟失，蘇末沒忍住，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見歡。”

“嗯？”江見歡在車裏側過了頭，神色坦然，眼睛黑亮清澈。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等待著。

早晨的風微涼，空氣帶著淡淡的霧氣，呼吸間都是潮濕的味道。蘇末註視著她，須臾，輕聲道。

“路上小心。”

其實只是短短兩天，可卻如此漫長。

從蘇末家回來，江見歡花了好一會才驅逐掉那些雜念，只是心緒依舊有些不平。她坐在床上拿出速寫本，描繪著衣服款式。

她喜歡各種各樣的裙子，無事時會隨手畫上一堆，重要的是，在做這件事情時會很專註，有時候察覺自己情緒不對，埋頭畫完幾張，便平靜下來。

只是——

江見歡不過稍微一走神，白紙上的線條輪廓便已顯現出來，幹凈利落的筆鋒，勾勒出一張清雋精致的臉。

那是她畫過無數遍，蘇末的樣子。

江見歡手指動作一僵，下一秒，滋啦一聲把紙張撕了下來，準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時，又頓住，從床頭櫃下摸出了一個盒子，把手裏的畫像放了進去。

那裏頭，已經裝著無數張這樣的半成品，或者成品。

周一依舊是忙碌的一天，處理完這兩天堆積的事情，已經臨近午休時間。

江見歡剛準備休息一下，就收到了來自太平洋彼岸的問候。

一條是趙昭，另一條則是沈在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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