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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浴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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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婧琪大急!

她最喜歡自家這個美貌驚人的嫂嫂,還喜歡吃她怡樓的糕呢!她可不能讓哥哥犯了糊塗,平白失了這麽好的夫人!

顧婧琪於是十分殷勤地開始詢問起沈西泠近日來長兄的動向,並自告奮勇說要承擔規勸長兄的重任。

沈西泠當然知道小姑子這是想差了,只是卻不便同她解釋自己與顧居寒之間的微妙——他們並非因為有嫌隙才生分,而僅僅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同他相處了,顧居寒大概也感覺到了她的困窘,因此才主動避免和她長久地獨處。

她的確不太知道應當如何處理這樣的事,以往她身邊的人事都十分單純,即便後來冒出過齊三公子那樣的是非,那個人也出面替她擋了,因此她其實沒有獨自面對此等糾葛的經驗。

是她太不曉事了。

不過其實沈西泠倒也不太悲觀,她心裏仍覺得是自己誤會了,畢竟她自覺與顧居寒之間並無很深的淵源,何況他也一早就知道自己和那人之間的事,怎麽都不至於對她生情的。退一萬步說,他那樣的天之驕子有那麽多女子喜歡,即便當真一時想差了對她有幾分好感,想必也很快就會散去了。

將軍是磊落君子,必不會讓她為難。

如此一想過,沈西泠的情緒便松弛了不少,她朝小姑子笑笑,只笑稱她是多慮了,隨即又同她商量起從玉佛寺回城後該去吃些什麽,小丫頭的心思果然很快便轉開了,再不去深究自家兄嫂間的彎彎繞繞。

今日遮莫山下十分熱鬧。

日光晴好,很是暖融,風光旖旎的春山最是適宜踏青,山下貴胄如雲,都是要靜待禦駕到來、隨魏帝一同上山祈福的,尋常的香客今日不得近前,獨有幾位名聲在外的居士得以在山下占據一席之地。

遮莫山的住持慧覺方丈亦攜一眾佛弟子在山下迎候魏帝。這位方丈上了歲數,須發皆白,看上去慈眉善目,因當年在太子降生時曾被請入宮誦經祈福而很得皇室的青睞,亦因此備受追捧。許多高門望族平素喜好延請這位大師去府上坐坐,若大師事忙不去,他們便要轉而十分熱切地去參加人家舉辦的法會,總之是很熱絡。

今日在遮莫山下等待陛下的工夫,貴人們也不甘心閑著,紛紛湊上去與大師攀談。

燕國公府的馬車到的時候慧覺方丈已然給團團圍住了,但顧家人下車時仍受到了大師身邊弟子的禮遇,尤其是沈西泠,還受邀去到方丈身邊說話。

這倒不是方丈勢利,實在是國公夫人平素禮佛虔敬,甚至這些年玉佛寺修繕她還出過不少銀子,算是功德無量的香客了,住持與她有些交情也是尋常。

沈西泠雖則受邀,但從車窗打眼一望卻瞧見方丈已給圍得水洩不通,她無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去湊這個熱鬧,便同來邀請她的小沙彌推辭了,顧自帶顧婧琪一同下了車。

燕國公府自然是貴中之貴,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顧居寒一下馬便被許多朝中的同僚圍住,而沈西泠這邊則是被各府的女眷圍住,兩人一下兒便隔得遠了。

整個上京城的高門幾乎都曉得她前段日子生病的事了,於是各家的夫人來打招呼時便不免要一個個地問候起沈西泠的身體,即便是一向與她不太和睦的平景侯夫人也不能免俗,半是客氣半是擠兌地說:“前日裏聽說夫人病了,還有些嚴重,也不知如今是否大好了,可吹得風?夫人看著可是又輕減了不少,要好好將養才是。”

她雖是說的關心的話,然則眼神卻有些挑釁,仿佛在說沈西泠福薄,身子不好註定也享不了多久的福氣。

平景侯夫人的手帕交鐘夫人瞧見這等光景,趕緊為閨蜜填補,殷勤地對沈西泠笑,又頗為恭順地說:“夫人有國公愛重,自然是喜樂無憂的,只是這事兒卻怨我了,想是我那茶會辦得一團糟、害夫人著涼生了病,真是罪過。”

沈西泠同她說了幾句客氣話,她又說:“還有那釵子的事,前兒我托沅兒去送還給夫人了,沒想到竟不是那一支,還請夫人再容我幾日,我定能找出來物歸原主。”

沈西泠原本就同這些夫人們不太熟稔,今日就更不耐與她們虛與委蛇了。她心裏掛念的盡是那個人,既害怕他借故不來、自己見不到他,又不知倘若與他相見了該說些什麽。

他們是分別五年之久的故人……好像比任何人都親密,又好像比任何人都疏遠。

她此刻心中很覆雜,既十分渴盼見他,又有種解釋不清的緊張。

她非常緊張,緊張得……連手都在微微發抖。

她著實沒有心力再同夫人們客套了,便只寡淡地答了幾句,然其他各府的夫人卻不肯消停,仍一個一個過來纏著她說話,令她不勝其擾。

所幸後來秦氏過來了,替她擋了不少應酬,過了一會兒顧居寒也走過來找她,發現她在微微地發抖。

他摸不準她是因為即將要見到那人而緊張,還是身體真的不舒服了,他很擔心,離她近了些,問:“西泠?”

沈西泠努力地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身體,然而顫抖是無法遏制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反常,甚至還有心慌心悸的感覺,而這些都是前幾次她試圖去找他時不曾有過的。

她自己都感到費解。

顧居寒見她臉色都有些蒼白了,眉頭不禁皺得更緊,而彼時四周各處都是人,他們說話也不便,他便伸出手臂虛環著她,並未當真碰到她,只是護著她走出人群。

圍觀的夫人們見燕國公如此寵愛自己的夫人,皆是暗暗艷羨,怎好再纏著沈西泠說話呢?自然紛紛識趣地讓出了一條道,以便人家夫妻去人少的地方說兩句私密話。

顧居寒護著沈西泠走到了僻靜處,松開了虛環著她的手,問:“可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沈西泠搖頭,卻不自覺地捂住心口,感覺到心跳得極快。

她蒼白著臉色看向顧居寒,問:“……今天他會來麽?”

顧居寒一楞,才知道她如今這副模樣又是為了誰。

他嘆了口氣,心裏又為她身子無恙而感到些許松弛,頓了頓答:“會的,今天他一定會來。”

沈西泠皺著眉:“真的麽?”

“事不過三,”顧居寒對她露出了微笑,“你不是已經找過他三次了麽?這是第四次了,不會再落空了。”

這樣的說法十分虛幻,明明聽起來更不像是真的,可沈西泠卻反而信了,大約因為她已盡人事,剩下的便只有交給天命,她是寧願相信這些虛幻的東西了。

她對顧居寒笑了笑,點了點頭,正此時,她聽見人群喧鬧混雜之聲,目之所及的遠處旌旗招展宮人如雲,依稀有禦駕的影子。

是魏帝來了。

顧居寒乃朝廷武官之首,自然要到近前迎駕,他又匆匆關照了沈西泠兩句,隨後便闊步向禦駕行來的方向而去,沈西泠在原地靜了靜,努力平覆著心中異樣的感覺,隨後亦匆匆走回人群。

秦氏和顧婧琪見她回來時臉色不好,也以為她是又病了,立即連同連紫和挽朱一道簇擁在她身邊,紛紛問她是否難受。

她已經顧不上回答了,只緊緊地看著自遠處而來的禦駕,而在那之後,隱隱有大梁形制的車駕隨同而來。

彼時人群那樣嘈雜,可她竟仍然隱隱聽見了……銅鈴搖曳的聲響。

丁零。

丁零。

丁零。

……與十年前一模一樣。

她的顫抖越發劇烈了。

她身邊的人們見此都驚慌失措,不知該怎麽才好,偏生此時禦駕已經行至跟前,由不得她們再動作,只能隨同眾人一起下跪山呼萬歲,重重旌旗搖曳之下,但見魏帝一身明黃走下輦駕,他身旁跟著鄒後和太子,以及那位自江左遠嫁而來的公主。

不是。

不是。

都不是。

他們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她隨眾人一道跪了又起,身子已經搖搖欲墜,可仍然不死心地四處尋找著,終於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看到了大梁官員的身影。

她極目去看。

……終於看見了他。

齊嬰。

那只是一個很遠很遠的身影,稍不註意就會被遺漏,可她仍然還是能看見他,就像當年對簿朝堂時,滿朝的文武百官,密密麻麻那麽多人,可她誰也看不見,只能看見他。

她從來都是只能看見他的。

在場的大多數人都不曾見過那位名滿天下的大梁使君,諸如平景侯夫人、鐘夫人之流更早在擊鞠賽上就翹首期盼過,如今總算遂願,只可惜離得太遠,她們並未真的看清什麽,此時正悄聲抱怨。

可沈西泠卻沒有抱怨,即便他並未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她所見的只有一個模糊不清的側影罷了,可是僅僅如此已經足以平覆她的戰栗。

她是如此的滿足。

直到這個時候她自己才意識到,原來她從不曾奢求與他圓滿,甚至不奢求在此時此刻離他更近,僅僅只是隔著人群遠遠地望他一眼,她便可以很滿足,好像一個時隔五年的玄題終於有了答案,也好像一個簡單的故事總算被批下了偈語……她隱約覺得這就是最終的結果。

她奇跡般的不再發抖了。

那個時候她再次想起了很多年前父親教她的那句佛經,所謂“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

她終於明白了,就在她穿過人群遠遠地望見他的那個閃瞬,只為他們二人所知的前塵往事便層層疊疊地向她傾覆而來,比夢境更加清晰和真實,彼時的的確確有許許多多的剎那生滅不斷發生著。

令她更加困惑。

卻又似乎醍醐灌頂。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次文文想起這句佛經還是小齊大人從南陵郡回風荷苑找她的那天,這麽一算也真的過去很久了PS:下一章走劇情,很快正式重逢,這一次在一起後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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