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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風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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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華十七年四月十二,大梁詔發討魏檄文。

同年四月十五兵發安豐,南渡以來魏梁兩國之間規模最為浩大的一場戰役正式拉開了帷幕。

這一仗對魏國來說是很不好打的。

一來是因為戰事突然。蕭梁一向兵馬孱弱,尤其南渡傷了元氣,一直有避戰之意,何況自打齊敬臣執掌樞密院後就更加轉入守勢,以至於魏國朝廷怎麽也想不到南邊會忽然主動挑起戰事。

二來是因為錢糧匱乏。北地原本就不如江左富庶,去年又碰上大旱,流民四散令朝廷頭痛不已,光是賑濟撫恤就耗費了大半的銀錢,早就揭不開鍋了,眼下又忽逢戰事,糧草周轉都成了問題。

三來是因為國內動亂。老燕國公年邁,雖然壯心不已,但再上沙場已經十分為難,領兵之事已基本由顧小將軍顧居寒代領,而他近來正被北魏境內蜂起的叛亂牽住了手腳,一時分身乏術,開戰半月都沒顧得上赴前線帶兵。

朝廷的形勢如此危急,逼得一向與顧家不睦乃至於不惜與大梁暗通款曲的鄒氏也不得不暫時放下了與顧家的仇怨,將相攜手,一同抵禦南邊的攻勢。

只是即便如此還是難以挽回高魏在這一戰中的頹勢。

大梁樞密院就如同一只蟄伏的巨獸,看上去好似多年安眠,實則已悄無聲息地將觸角伸向各個角落,如今是毫無保留開始左右戰局。他們不單扶持魏國境內的叛亂勢力,甚至也操縱文人筆墨,言大梁才是天下正統,高魏不過粗野武夫,文治禮教皆要效仿江左,如今天時順應,蕭梁便要重回中原匡覆正統,鼓動當年留在北地的遺民揭竿而起。

一時鬧得民心大亂,高魏境內的暴動愈發頻仍。

一連串的變故讓魏國朝廷應接不暇,在戰場上更是連連敗退,不到兩月,三年前拿下的江左三郡已丟,不得不退守江北,而南師卻無止步之意,已越過長江向北攻來,如今已得汝南、彭城二郡,銳勢不減。

六月酷暑,卻讓高魏眾人心寒如臘月飛雪。

形勢如此緊迫,以至於讓顧居寒都不得不暫時放下了手上的平叛之事,先行趕赴許昌謀劃布置。

如今帶兵鎮守許昌的將領乃是老燕國公帳下臂助,虎威將軍郭滿。

這位將軍從軍二十年有餘,極是英勇好戰,戎馬半生幾無敗績,近來卻在戰場上被蕭梁兵馬逼得節節敗退,以至於不得不一路退至許昌,實在感到憤慨又窩囊。這日深夜終於等到顧小將軍前來,大喜,只覺反攻之日已到,躊躇滿志便要與小將軍議事。

時年二十六歲的顧居寒比三年前更加英武威嚴,當年已是武曲下凡,如今更有大將之風。

他趁夜匆匆來到許昌,一路已然熟知眼下局勢,於議事廳中眉頭緊鎖,對郭滿道:“明日我會與將軍一同出戰迎擊梁軍,小勝後收兵,此後我便必須離開,將軍需據城而守,絕不可貿然開城出戰。”

顧居寒的考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上京附近的幾股叛亂勢力已經糾集,未免陛下受到影響,他必須盡快回去繼續平叛,不可在許昌久留。蕭梁這次來勢洶洶,恐怕不肯輕易退兵,一旦被他們拿下許昌,則中原門戶大開,往後再要壓制他們便不易了。

他明日與郭滿一道迎戰,讓梁軍誤以為他在親自鎮守此城,以達震懾之效。梁軍忌憚,必暫緩攻勢,之後郭滿據城以守,拖到他解決上京一帶的暴動叛亂,他便能回軍解許昌之困。

這樣的守勢與三年前大梁齊敬臣在石城做出的決斷一模一樣,只是如今的魏國與當年的蕭梁還是不同,不像他們當年那樣錢糧豐足、拖得起,如今魏軍已經糧草告急,他回軍之後必須速戰速決,否則依然難免一敗。

齊敬臣……算得精也謀得狠。

如今這樣的法子是解許昌之困的唯一辦法,而且也是救大魏的唯一良策,只是郭滿和一幹將領都甚為不滿。

他們從軍數十年,恰是高魏國力最為強盛的時候,打仗幾乎不曾敗過,這便讓他們對這個聽起來如此窩囊的策略甚為不滿,一時群情激憤起來。

顧居寒不得不一一安撫,正如當年齊嬰安撫眾將軍固守石城一般,真正是天道好輪回、風水輪流轉。

顧居寒勸慰了半宿,又允諾他日回軍之時必然讓眾將殺梁軍一個片甲不留、出今日這口惡氣,這才勉強讓眾位將軍心中稍平。

次日,顧居寒率軍迎戰。

本應遠在上京的顧小將軍忽然出現在許昌,令梁軍一時陣腳大亂,尤其是親自帶兵的韓大將軍又因此回想起了三年前顧家人用兵的鬼神莫測,於是便以為自己又落入了顧居寒的圈套之中,頓時感覺脖頸處甚涼,仗打到一半就急火火地鳴金收兵,全軍後撤二十裏紮營。

顧溫若,實乃一夫當關而萬夫莫敵之輩也。

韓守鄴率軍丟盔棄甲地退回大營後,便對在此督戰的齊嬰驚驚慌慌地說起了顧居寒現身許昌之事,言他已回軍,恐早已設下圈套就等他們鉆,為今之計還是先撤回江左為妙。

齊嬰聞言皺了皺眉,隨即轉向沙盤排摸局勢。

他是布局之人,視線必須開闊,絕不能囿於一時一地,被戰場上的真真假假欺騙。

徐崢寧還在上京,叛亂之患遠遠未平,除非魏帝有意遷都避禍,否則顧居寒絕不可能置上京於不顧,那裏遠比許昌要重要。

如此說來,今日顧居寒忽現於此不過是個障眼法,他必然還是要先保上京,此舉只是為了給此地的守將爭取時間。

因此現在不但不能退,還要立刻邀戰,絕不能給顧居寒喘息的時間。

一念既定,齊嬰便立刻說:“世伯不可,今日過後必須再戰。”

小齊大人身居高位多年,言行之間總有種無形的威壓之氣,雖則他還敬稱韓守鄴一聲“世伯”,但說的話卻不容置喙,眾人皆知他的決斷不會更改。

然而韓大將軍已經被顧居寒嚇破了膽,堅持不從,而他官位又比齊嬰要高,當即便欲強令撤軍。

營帳之中眾將尚不及有所動作,便又聽小齊大人肅聲道:“誰敢!”

小齊大人積威深重,不僅官居正二品,還有齊家做倚靠,此時落下這麽一句話來又震懾人心,令諸將一時都不敢有所動作。

韓守鄴大怒,劈手指向齊嬰,大罵道:“後生小兒!區區二品文臣,哪來的底氣在我帳中說話!本將軍說撤軍!撤軍!”

他已經被顧居寒嚇得失了理智,方寸大亂之下只顧逞兇鬥狠,齊嬰不為所動,聲音遠不如韓守鄴那麽大,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他說:“今日撤軍無異於給高魏喘息之機,打虎不死必留禍患,一旦顧居寒平了上京內亂回軍馳援,不單此前戰果盡毀,還有可能招致更大的反撲——世伯要引虎入我江左之地?”

三年前所有人都請戰,他卻一力禁戰;如今所有人都怯戰,他卻一力主戰,恰如一柄出鞘的刀劍,再也不掩飾自己的鋒芒,要一人獨斷乾坤。

韓守鄴一時也說不出話,正是語塞,又聽齊嬰補了一句,說:“此戰若勝,我絕不居功;若敗,罪責我一人獨擔,世伯以為如何?”

他鎮定自若,言語雖清淡卻宛若有千鈞之重,眾目睽睽之下韓守鄴也不能再說什麽,只是他實在怯戰、不敢賭上性命與顧居寒一戰,遂一摔袖子轉身走了,只說如今戰事全由樞密院調度,既然不聽他的他便幹脆不管了。

假作怒態,實則卻是落荒而逃。

眾將之中沒人看不出這一點,卻也都不敢言語。

他們雖然看出大將軍怯戰、心中也有鄙薄之意,但平心而論他們誰也不願意跟顧居寒對上,此時更生怕小齊大人點自己帶兵上陣。

只是上官卻似乎並無此意,一邊折身細看沙盤,一邊問:“裴將軍何在?”

裴將軍,裴儉。

三年前石城的小都統。

上官話音剛落,但見一將從營帳角落之中一步跨出,身如長松、劍眉星目,已非當初少年模樣,周身透著百戰磨礪的洗煉之感,朗聲道:“末將在!”

上官頭也不擡,只淡淡地說:“明日領兵,五日之內務取許昌。”

眾將嘩然,只覺是天方夜譚,那裴小將軍卻毫無遲疑之色,當即領命。

夏風愈發熾熱。

顧居寒一戰之後果然立即匆匆而走,行前叮囑郭滿在自己回軍之前務必堅守不出,郭滿雖心中不滿,但迫於顧居寒威壓,還是只得領命。

只是那群蕭梁的狗雜種實在氣人!次日便來邀戰,他忍著閉城不出,他們竟還在陣前叫罵!

聽聞梁軍這回領兵的是個小將,當年還曾在石城鎮守過,三年前恰巧也被魏軍這麽指著鼻子罵過,如今被罵的成了罵人的,什麽縮頭烏龜、什麽王八熊蛋,此外還有若幹更加不堪出口不堪入耳的鄉野罵街之詞,都一股腦兒地往魏軍頭上招呼,真是比鍘刀劍鋒還要令人不堪忍受。

郭滿簡直怒不可遏,平生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第二天就忍不住要開城迎戰,所幸被左右副官勸阻,這才堪堪作罷。只是後來大梁人罵得越發難聽了,把郭滿額頭上的青筋罵得一跳一跳的,心肝脾肺腎沒有一處不覺得難受,他便越發壓不住火了。

恰此時他又聽到探子來報,說大梁的韓大將軍與樞密院的那個齊敬臣不合,一氣之下已經不願再插手許昌兵事,如今領兵的全是年輕一輩的小將,他便忽然感到一陣振奮!

格老子的!全是一幫乳臭未幹的奶娃娃罷了,怕他個球!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了大家的留言以及可愛的長評實在太感動太感激了,非常幸運有大家陪伴,不然我也許早就沒動力堅持了(我懺悔,我比小齊大人差遠了,我要是有他一半兒我早完結了【害說到小齊大人,還是有一些話想跟大家分享~

大家應該也已經感覺到了,這個人物被塑造得很模糊,分類不明確,不是溫柔男媽媽(?)也不是冷漠帥酷蓋(?),有點踩在邊界上的感覺,描寫的時候也很少會涉及他的服飾,寫的最多的還是他穿著朝服,因此讓人物顯得更有距離感了一些。之所以這樣,除了我個人筆力不夠的原因,還因為這個人物本身就比較晦澀和覆雜——他可能是我塑造過的最覆雜的人物了。

一般來說作者可以自由支配筆下的人物,但是小齊大人讓我有一種沒法控制他的感覺,在我把原始設定安到他身上以後,後面的路就變成他自己在走了,我只能跟著人物的選擇去記錄,大概是這種感覺吧…(見鬼這合理嗎?

這個人物覆雜性的一種體現可能就是評價體系的多元吧,比如可以借用昨天長評小天使的“儒”“道”兩套價值體系去評——他可能有一顆類似抱樸公的出世之心,但是在意志上又很明確地有著入世的緊迫感和責任感,這是人物感到痛苦的一個原因。而在這之外這個人物還是有佛性的,他入世之心的來源或許並不是對功業的渴望,而是一種同情,似乎一直覺得一草一木一命一息都與他相關,他要負責任(難以解釋的神秘責任感,感動大梁之年度責任感之王【大霧但是神性這種東西……怎麽港,那就是有點覆雜的問題了。我們可以很容易的對一個神身上的神性作出判斷,卻很難對一個人身上的神性作出評價,因為這裏涉及到了一個權力的問題——你只是一個人而已,有什麽權力作出神才能做出的選擇呢?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也是神性,當神這麽做的時候不會被罵的,可是人這麽做就不行了。所以我一直覺得人具有神性對當事人來說不是什麽好事,因為ta所面對的聲音會變得蕪雜,ta也必須超越很多人類社會倫理價值的禁錮,而這種超越對ta本人來說一般都是沒有任何功利主義層面上的意義的(btw這一部分內容是故事第四卷 才會主要展開的,這裏為了不影響大家的閱讀體驗我就不劇透啦~嘰裏呱啦講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主旨是:風荷舉側重更多的當然是文文的成長,但也不代表小齊大人是沒有成長的,與文文不同的是,他的成長可能會更有爭議性,而這種爭議性可能才是我作為作者無法也不敢太過貼近這個人物的原因叭。

最後重要的PS:以上內容都是我個人對小齊大人的私人揣測!!不具有任何權威性!!因為我也不是很懂這個人!!大家要是想法跟我不一樣也不說明大家不對!!畢竟除了他自己和他老婆的看法以外其他人都只是瞎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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