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城主死亡之後, 剩下的元嬰期妖修也一個個地步了他的後塵，化為最原始的妖獸形態，結束了他們食人無數的一生。

一直雙手抱頭的低階妖修們小心翼翼地擡頭看著桑梓。

桑梓眼中紫光閃現, 重瞳天術之下, 血氣無從遁形。她用錘子砸死了幾個吃過人的低階妖修，又看了一眼剩下的低階妖修，這才收起了錘子。

沒吃過人的低階妖修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桑梓, 在發現桑梓並不打算對他們趕盡殺絕的時候, 這才沖著桑梓鞠了個不倫不類的躬, 然後撒丫子跑了。

桑梓身後，蘇謹行靜默了片刻以後, 突然抽出了一根帶倒刺的長鞭，惡狠狠地抽向了瑤光城主的妖屍。

桑梓疲倦至極地移開了視線。不眠不休地戰鬥了四天三夜以後, 她現在真的很累，幾乎已經到了極限。頭疼、身體疼、經絡也疼, 實在是沒心情聽蘇謹行說他和瑤光城主之間的恩怨情仇。

桑梓勉強打起精神, 和駱思凡一起，在已經倒塌了一半的瑤光城主府外圍，找到了花破雲的屍身。

只一眼, 她就知道了花破雲臨死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在這樣一個沒有人知道的角落裏，他獻祭了鮮血、自爆了元嬰, 只為拖住瑤光城主府裏的所有高階妖修，為瑤光城中的人族修士們爭得半點生機。

如果不是她和駱思凡回頭來找，或許終其一生, 瑤光城裏所有活下來的人都不會知道，有人曾經為了他們而付出了這樣的代價。

桑梓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太陽神火沖天而起，花破雲和邢酋的屍身漸漸被火焰吞噬。

花弄影默默地跪在一旁，瑤光城所有活下來的修士們自發地對著花破雲和邢酋彎下了腰。

神火之中，萬物皆被滌蕩，花破雲和邢酋的屍身漸漸地化成了最精純的靈力，反哺回了靈界大陸之中。

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天際隱隱有雷聲閃過。

桑梓與蒼吾弟子們一起，和瑤光城內所有活了下來的人族修士們告了別。

眾人分道揚鑣，人族修士們帶著那些永遠閉上了眼睛的同伴們，踏上了歸鄉的路。花弄影帶著花破雲留下的所有遺物，和桑梓告了別。

桑梓從已經被她壓榨到了極限的經絡之中，榨出了最後一點兒靈力，聯系上了蒼吾掌教。

日夜趕路的蒼吾掌教和申屠鐸，已經到了稍南一些的開陽城。

他和桑梓很快就商量好了，半天之後在瑤光和開陽之間的玉衡城碰面。

桑梓把信息轉給巫家大長老和她爹，又塞了一把補靈丹，這才掙紮著站起來，看向了施鴻煊。

施鴻煊立刻老老實實地舉起了雙手，“雖然我姐夫是瑤光城主，但我真的什麽壞事都沒做過啊。我既沒吃過人也沒殺過人，唯一的愛好就是調戲調戲小姑娘。”

停頓了片刻以後，施鴻煊小心翼翼地看著桑梓繼續說道：“調戲小姑娘不是什麽大罪吧？我就是口花花了一點兒，但凡姑娘們有一點兒不願意的意思，我就沒再繼續了。這種程度，我是不是不用死？”

桑梓微微地對著施鴻煊笑了一下，“去過妖界麽？”

施鴻煊狐疑地看了桑梓好一會兒，才小聲地回道：“去過的。”

“哦。”桑梓往施鴻煊身上貼了一張暫時屏蔽靈力的符篆，然後笑瞇瞇地對著他開了口，“那得麻煩你先跟我們走一趟了，掌教有些關於妖界的事情要問你。放心，問完就放你回家。”

施鴻煊啞口無言，半晌才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早知道我就說沒去過了。難得良心發現說了一回真話，結果還要去見蒼吾掌教。乖乖，那種殺妖無數的大殺神，誰想見啊？這年頭說真話的代價可真是高啊。”

桑梓客客氣氣地把施鴻煊請上了她的本命靈錘，帶著他一起往玉衡城裏飛。

鞭完屍的蘇謹行也默不作聲地跟上了一眾蒼吾弟子。

桑梓回頭看了蘇謹行一眼，就沒再搭理他了。玉衡城裏有蒼吾掌教也有蘇修言大師兄，蘇謹行的問題就留給他們去頭疼吧。她今天實在是不想再動腦子了。

路過飛闥城的時候，桑梓順手帶走了所有的繡修“老太太”們，準備交給蒼吾掌教或者修管會總部處理。不管她們是被迫做事亦或是主動行惡，一切自會有公平的審判。

半天時間過後，眾人終於抵達了玉衡城。

蘇修言大師兄早就帶著其他的師兄師姐們等在了玉衡城的城門口。他們一看見桑梓就樂呵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師妹真是了不得啊，半座妖城裏的妖都被你給砍了，連大乘期的瑤光城主都被你給錘死了，厲害啊！”

桑梓有點兒尷尬地打斷了這種誇大事實的吹捧。所有人的功勞都安在她一個人的頭頂上了，怪不好意思的。

為了轉移話題，她把蘇謹行和施鴻煊推給了大師兄，然後和駱思凡等師兄師姐們隨便找了個地方，埋頭補覺。

等她這一覺睡醒的時候，蒼吾掌教、日神族和巫家戰修都已經抵達了玉衡城。

巫家的大長老領著巫家的一眾戰修們，默不作聲地守衛在四周。

蒼吾掌教忙得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他得處理瑤光城的後續事宜，和玉衡城修管會分部的管事們商量飛闥城裏的那群繡修們的審判結果，還得跟那些叫囂著要桑梓付出代價的高階妖修和半妖們對撕。

和忙得恨不能掰成兩瓣的蒼吾掌教比起來，日神族的一眾大崽子們就悠閑得多了。

桑梓睜開眼的時候，這群大崽子們正盤腿坐在她的身旁，悄無聲息地打著牌。

為了不吵到桑梓，這群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只敢用眼神彼此廝殺。誰輸了就在臉上貼一張白條，乍一看，桑梓還以為這群人是臉上長毛了。

輸得快要當褲子的申屠玄每出一張牌就回頭看一眼桑梓。因此，他是第一個發現桑梓醒了的人。他一把扔了手裏的牌，拉住桑梓就開始噓寒問暖，全然不顧申屠靈鄙視的目光。

桑榆桐抱手站在一旁，臉上是罕見的沈重之色，但她什麽也沒說。

直到守護桑梓的日神族漸漸散去以後，桑榆桐才伸手摸了摸桑梓喉間的九梟妖骨。

“娘，怎麽了？”桑梓仰著頭看著桑榆桐。

桑榆桐靜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這根妖骨吸收了太多的妖力，很快就要活過來了。”

“活過來？那是什麽意思？”桑梓有些疑惑，“是說我以後會變成妖麽？”

可是妖修的原形真的很醜誒，桑梓不由自主地皺起了臉。她這麽一個資深顏控，要是哪一天真的變成妖了，那每天看鏡子的時候不就得哭死了麽。

桑梓還在發愁這些的時候，桑榆桐卻神情凝重地搖了搖頭，“妖骨活過來以後，便會時刻向外散發妖力。妖力和你體內的靈力相沖突，彼此互不相容，到時候……”

桑榆桐沒有繼續往下說，桑梓卻已經明白了她娘的意思。妖力暴虐，靈力溫和，二者難以共存。如果她喉間的九梟妖骨真的活了過來，那她體內的妖力和靈力就會彼此糾纏爆裂，到時候她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桑梓沈默了片刻，很快就眨眨眼對著她娘笑了起來，“娘，沒事，不用擔心。鍛天術裏面肯定有法子。實在不行我就在妖骨上刻上轉靈符陣，把妖力全轉化成靈力，沒什麽可怕的。”

桑梓壓根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連瑤光城主體內的妖力都能被她轉化成靈力，更何況是一根小小的九梟妖骨。

她肯定會沒事的。

桑榆桐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下來，而桑梓則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如果妖力和靈力彼此不能相容的話，那靈界的那些半妖都是怎麽活下來的？該不會又是妖修們偽裝的吧？

桑梓當機立斷地把這個猜測告訴了蒼吾掌教。

忙瘋了的蒼吾掌教在聽到這個消息以後，果斷地把所有門派的掌教都拉到了玉衡城。

也不知道這群掌教們到底是怎麽商量的，反正有一天，蒼吾掌教突然把桑梓拉到了一個院子裏，讓她用重瞳天術去看院子裏的半妖修士。

桑梓沒有多問什麽，而是直接開啟了重瞳天術。重瞳天術之下，院子裏的半妖修士們滿身皆是血色，全是吃過人的。

一眾掌教的臉色立刻就變得不好看了起來。

為表公平，各門各派皆有招收半妖。一千多年以後的現在，有的半妖甚至當上了門派裏的長老。可現在，桑梓告訴他們，這些半妖都是吃過人的妖修們偽裝的，這群掌教們的臉色能好看了才怪。

臉色再怎麽難看，該處理的事情也還是要處理的。

除了派內沒有半妖的蒼吾派以外，靈界大陸的各門各派都開始想盡辦法地清掉派內那些吃過人的半妖子弟。

首先被除掉的，就是蘇謹行後來在太天門拜的那位半妖師傅。

蘇謹行向一眾掌教提供了這位半妖師傅食人和培養血器的罪證，助太天門除掉了第一位半妖長老。

這之後，他向蒼吾掌教提出了重歸蒼吾的請求。“掌教，我當年之所以叛出蒼吾，就是為了混到太天門這位半妖長老的身邊，然後伺機混入瑤光城殺瑤光城主。但我從來沒有將自己視作太天門的弟子，在我心中，我只屬於一個門派，那就是蒼吾。”

蒼吾掌教看著蘇謹行，半晌才輕輕地搖了搖頭，“不。”

“掌教，為什麽？”蘇謹行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拳，“難道不能給我一個改正自新的機會麽？”

蒼吾掌教一臉惋惜地嘆了口氣，“蘇謹行，當年你為了報父仇而決心叛出蒼吾的時候，你就再也不是我蒼吾弟子了。更何況你為了搭上施鴻煊，不惜在鬥獸場買人修鬥妖獸；為了入太天門拜半妖為師，主動出面替他搜尋活人為食；為了混入瑤光城，主動替他們運送掩息草，助他們制成了無數張人皮，害了無數無辜的人族修士性命。蘇謹行，一個人的苦難不該成為他不擇手段地傷害別人的借口。你已經在錯誤的道路上走了太遠，蒼吾的大門早就已經對你關上了，它不再願意為你重開，你且好自為之吧。”

蘇謹行渾身顫抖，目送著蒼吾掌教轉身離去。

他身旁，蘇修言默默地看了他好半晌，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瑤光妖城被毀，靈界那些偽裝成了半妖的妖修們也逐一地被清除掉。妖界花了上千年時間在靈界布下的隱線，正在被一一地拔除。

靈界似乎正在慢慢地變好，如果事情一直都這麽順利地進行下去的話，那桑梓應該能很安全地回到蒼吾派，然後躲開妖王給她下的追殺令，再慢慢地修煉到元嬰甚至大乘期。

但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天啟三七六年七月十四日，靠吞食佛子血肉而晉升為半神的天妖、散仙和支佛們，終於抵達了玉衡城。

他們找到了引發天梯異動的源頭：桑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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