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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玉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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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姜實在難以想像, 寧鈴抗著這麽大著人參,是怎麽跑回來的。

這不叫偷了吧。

完全是劫。

正在她打算湊過去扯一片纓子看能不能吃的時候,突然京半夏似乎感覺到什麽, 單手抓住她的胳膊,帶著她急急向上縱身而去。

就在兩人沖上天空的瞬間, 整個靜止的世界急速的變幻起來。

許多地方開始塌陷, 露出虛無,隨後很快,又被新的場景所填充。

就在兩人腳下,有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拔地而起。

如果不是兩人飛得夠高, 此時恐怕陷入山腹,分不清方向。

這種巨變持續了很久。才終於停止。

並且這過程中,不停地有某種力量,似乎要把她拉向某個方向去。

但京半夏把她牽得很緊。

等一切停止, 這力量也消失了。

阿姜心有餘悸:“剛才不知道是什麽。好像要拉我走。”

京半夏也感覺到了, 但說:“大概是天地變幻的副作用吧。”

眼前這片景色阿姜不認識, 京半夏也不認識。

這山的形狀很怪, 要說是山, 不如說像是個天坑, 巨大的坑洞下無限深遠, 只有一道山階, 盤旋而下。

兩人徐徐落到山階之上。

阿姜伸頭看看下面無盡深淵似的坑洞,正要開口詢問,就看到不遠處山道上,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似乎很急,在原地飛快地踱步。

像是在等什麽人。

間隙突然回頭向阿姜和京半夏的方向看了一眼。

阿姜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但顯然,對於那個人來說, 兩人並不存在。

他的目光,雖然明明是從兩人身上掃過,卻視而不見,又收回去,繼續向另一個方向張望。

阿姜松了口氣,快步上前確認,才真的肯定,這個人真的是趙沈舟。只是氣質上沈穩許多。

不一會兒,就有人從坑洞最深處緩步上來了。

看到來人,京半夏實在有些驚訝。

阿姜不解,伸頭一看,卻也呆住,是吳老頭畫上的那個女子,也就是申姜。

她……她看上去好鮮活。

眉眼自有一股神氣,走起路來步子輕快極了。

阿姜大約是看畫像看多了,一見她便覺得很親切。

對方見到趙沈舟,歡快地對他招招手:“趙沈舟。你站在這裏幹什麽,是不是來找我的?”

連名帶姓地叫人,放在一般人聽來,實在不成體統。可她叫得脆生生的,有一股奇怪的親近感。

趙沈舟卻一臉意外,似乎他並不是來見申姜的。但雖然見到了,心情顯然有些變好。

只是一時猶豫,似乎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你不會因為上次我打破了你的頭,還在生氣吧。”少女嗤道:“你也打傷了我好不好?我現在可沒有再氣你。你怎麽這麽小氣?”

趙沈舟沈著臉辯解:“我是突然見到你,一時沒有想好,不知道要怎麽開口打招呼。畢竟我們又不是兄妹了,又不是好友。”

“那你想嘛。”少女停下來。

趙沈舟無語:“你哪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不過似乎有心事,表情有些沈重。

“發生了什麽事?”少女似乎也好奇:“你怎麽這幅表情?”

趙沈舟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開口:“之前我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

“哪個之前?”

“你打破我頭那次。”趙沈舟問。

“記得啊。我說你家故意害我的,當初收留我就是別有所圖。你非說不是,是我把人想得太壞。又說什麽,你家裏人把我養大,多少是有恩情,叫我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不然聽到的人,會說我是白眼狼。”

少女說起來還有些生氣:“我一字一句都記得。明明我並沒有說你的意思,可你後來非說,我那麽說,是在指你當時救我心思不純。我要被你氣死了!”

當時她氣得一頭撞倒了趙沈舟,兩個人扭打起來。

趙沈舟到也算是個君子,並沒有用頌法。

那大概是趙沈舟打過最狼狽的一架。用力大了又怕打傷對方,用力小了又被打得夠嗆。

兩個人搞得蓬頭垢面,要不是鹿飲溪趕來把兩人扯開,還不知道要怎麽收場。

鹿飲溪把申姜攔腰提走的時候,她還在不停地掙紮著叫嚷,對她師父大喊:“你給我放下來,我要打死他!”並宣稱從此和趙沈舟絕交,再也不和他往來。

趙沈舟想到這件事,固然是生氣,可臉還是莫明有些發紅。

“你為什麽再不來找我了?”少女質問他。

“你不是說要和我絕交的?”

“我是這麽說了,你就不來了嗎?”少女很不講道理,講話雖然怒氣沖沖的又十分委屈的樣子:“在我心中,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沒有父母,是你和師父撿回來的,你們是我在世上最親的人。我並沒有打算氣你很久。”

趙沈舟一臉不高興,但語氣並不差:“左右我今日不是來了嗎。”隨後想到正色,微微調整了一下情緒,才開口:“你在牢山好好修習,不要胡鬧。日後我會再來看你。”

阿姜遠遠看著,卻在想,蒼了個天,申姜竟然就是趙沈舟口中那個養妹?

要真是的話,那兩人還不知道有沒有日後相見呢。

後來申姜死了,趙沈舟也出了事。

那邊趙沈舟說了不一會兒,就催她:“行了,你快回去吧。我來找鹿飲溪的,一會兒你師父來,發現你在外面玩耍躲懶。”

“呀。”申姜一聽,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向下無限延伸的臺階上。

阿姜走到京半夏身邊,伸頭看他。

他靜靜站著,目光落在少女消失的方向,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但垂下的手,卻攥得緊緊的。

不多時,從深處有緩慢的腳步聲,徐徐而來。

趙沈舟看那邊看了一眼,便大步過去,聲音低而急促:“我畫給你的頌字,你看了嗎?是什麽東西可認得出來?”

來的是鹿飲溪!他清瘦,卻穿得很厚實。

但阿姜覺得,雖然他就是將來的京半夏,可兩人外貌其實差距還是有些大的。

哪怕明明五官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但京半夏像是熠熠生輝的明珠,而臺階上拾階而來的鹿飲溪,毫無光澤可言。

只是顆渾濁的魚目。

但他氣度與細微的動作,與京半夏還是十分相識,特別是他看人的樣子。很愛微微挑眉。

趙沈舟面前的鹿飲溪表情表情淡淡的,似乎身體不好,輕輕咳嗽了幾聲白玉似的臉上,便泛起了異樣的紅暈。平緩了氣息之後才開口:“我看了。一開始以為是護頌,又像是鎮守,可後來發現統統不是。但雖然不知道那是起什麽作用的頌字。可我以前見過一回。正是因此,有些話不好在信中說,才叫你來。”

趙沈舟楞了楞:“怎麽會呢?你在哪裏見過?”

鹿飲溪輕聲說:“玉碑上。”

趙沈舟萬分意外:“什麽?”

“當年我還小,初入山門時,去趙氏大府測過天賦。那是你還沒出生時的事了,你家的玉碑那時候還是靈的。只需輕輕觸之,天賦越好的人,玉碑上顯現出來的字會越多。你畫給我的那些字,就是玉碑上的碑文。”

趙沈舟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可怎麽會在四喜身上?又怎麽會在阿姜身上呢?”

鹿飲溪猶疑皺眉:“你沒有看錯嗎?”

趙沈舟搖頭:“不會有錯。一筆都沒有錯。我見過三次了,一次是小時候,在四喜身上。那時候我並不知情,一次是四喜歸家之後。她死前。還有一次,就是我們遇到阿姜,當時路上有人鬥法,她被牽連。”

鹿飲溪沈默了一下,緩緩開口道:“那麽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正說著,他突然扭頭,向京半夏與阿姜站的地方看過來。

阿姜心裏一跳。總覺得鹿飲溪這一回頭,並不是方才趙沈舟那樣的錯覺。

是真的看到了兩人。

於是小小退了一步。

但京半夏卻沒有動。他與鹿飲溪兩人隔空對視了好一會兒。

阿姜偷偷扯扯京半夏的袖子,用氣音小心問:“他看到我們了嗎?”

京半夏搖搖頭:“他大概已是半神之軀,所以會有感覺。”表情也有些意外。

回過神對一知半解的阿姜耐心解釋:“有句古話:即使是做夢,也不要直視神祇。不然神祇會看見你。他只是半神,固然看不見我們,卻會有知覺。感覺到有人在看著他。”

但他說完,卻並沒有移開視線,只是沈默地與對方對視。

那邊趙沈舟不解,回頭看向這邊,低聲謹慎地問:“怎麽了?”

鹿飲溪緩緩搖搖頭,他似乎身體非常不好,這一會兒已經有些疲憊了。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只對趙沈舟問:“你有線索要去查證的話,自已須得小心謹慎一些……”

這整個畫面並沒有持續太久。

碎片似乎油盡燈枯,就此消失了。

阿姜醒過來,發現自已躺在床榻上,其它的傷到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有手被包得嚴嚴實實劇痛無比。京半夏則坐在榻邊。一臉沈思。

這屋裏用了好多火盆,裏面放的不是炭,似乎是藥材。燒得滿屋都是藥味。

她覺得自已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的事在醒來之後,變得十分遙遠。

但不論是寧鈴還是阿花,趙沈舟與申姜的未來,都十分不善。

讓她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師父,你將來身體好差啊。是不是現在的舊疾到了那時候也還未痊愈而致?”阿姜小聲問。

“是天人之衰。人到了這一步,頭先一件,便是會畏冷。”京半夏想起那個深淵:“難怪要躲在那裏。地熱之處大約會舒服一些。”

“天人之衰?”阿姜不明白。

京半夏起身,將煨在火上的藥取來,吹一吹,一勺勺餵給她喝,口中道:“修士若不成神,便總有崩解的一天。我看他那模樣,大概修為已不受控制了。五感過於通達的話,哪怕百丈之外的水滴滴落的聲音,也會覺得太吵。叫他來跟趙沈舟見面,實在為難他。但他這樣都要出來,可見……”說著突地停下來。

“可見什麽?”阿姜咽了一口藥,好奇地追問。

“可見事關申姜,他總是十分在意的。不肯假手於人。”京半夏說著鹿飲溪的,好像在說別人。但他心中,莫明有些高興。

因為,原來兩人有過安安穩穩朝夕相伴的好時光。

申姜看上去,無憂無慮沒頭腦。和他身邊的阿姜到也沒差別。

是心中無塵的模樣。

這便說明哪怕坎坷,但總有人待她好,她固然是有些不快的過去,可到底為人豁達,心境澄澈,並未因此變得陰郁。

阿姜窩在榻上,小聲嘀咕:“師父,如果申姜就是趙沈舟的妹妹,那可不大妙。我聽趙沈舟說,後來他這個妹妹,為了救她師父,死了。”

京半夏楞住:“你在哪裏聽說?”

“就是我在花園子裏頭,遇到他,他腦子還不太清楚的時候。說了一些有的沒的。”說著便把趙沈舟講的事,跟京半夏都嘀咕了一回。

嘀咕完又覺得自已是不該說的,鹿飲溪不就是京半夏嗎。師父看上去是極喜歡這個申姜,知道她為自已過世,一定要難過。

又連忙說:“反正一切都不會發生。等師父再與姜娘子相遇時,一定只有好事,不會有厄運的。”

京半夏沒有應聲,低頭吹藥,手裏的勺子,碰到玉碗,聲音清脆好聽。

阿姜連忙轉移他的註意力:“四喜和姜娘子身上都有玉碑上的碑文,他們說只有一個可能,不知道會是什麽可能呢?”

京半夏回過神,只說:“小孩子不必想這麽多。”伸手餵藥來。

見她小口小口地喝,時不時一臉苦得快死掉的樣子,十分沒個正形,便想到申姜約也是這樣頑皮,目光便又更柔和一些,但卻厲聲教訓:“以後有什麽事,切不可不顧自已的安危。師父入道幾百年,難道還要你來救嗎?”

阿姜聽了,便不高興:“師父,你這樣說,我該多傷心?”大口地喝了藥,倒頭便睡了。懶得多看他一眼。

他看著阿姜後腦勺那些碎發許久,回過神坐在原處看了一會兒書。

不多時,外頭便有曲尾的聲音:“公子,天快黑了。”

京半夏應了一聲,怕吵醒榻上的傷患,輕手輕腳放下書起身出去。

他一走,阿姜立刻就坐了起來。

她在想,那京半夏,有一天也會只差半步成神卻崩解嗎?

別的未來都改變了,這個未來呢?

想到這件事,她心裏有些莫明地鈍痛,突然有一個念頭——京半夏不該是這樣結局。

正想著,便聽到外頭有仆役一聲聲地問:“郎君來了。”

立時,便聽到趙沈舟的聲音:“阿姜醒來了嗎?”

外頭仆役說:“方才聽到裏頭有人說話,臨江君已出來,想必是大好些了。不過到現在,尚未喚我們進去服侍。因曲尾吩咐,不許我們吵人,我們也不敢自行其事,所以一直還在外頭,未進去過呢。”

阿姜連忙高聲喊:“趙沈舟。”

外頭趙沈舟應了聲,立刻推門進來。

見她坐在那裏,雖然雙手包得和粽子一樣,好歹算個全須全尾的活人,松了好大的地一口:“我還怕你會死呢。”

又聽說她和京半夏賭氣,怕她連藥都氣得不肯喝,連忙說:“那我給你補碗藥來。這些藥,可貴重得很,還有你師父費修為灌過靈。這與喝他的血也沒有差別了。你抓緊了多喝幾口,對你總是好的。”

阿姜正氣凜然:“我這個人,一向很識時務,生氣歸生氣,藥還是要喝的。自然是一口也沒落下。”

竟然是這麽沒有骨氣的人!?趙沈舟大為震驚,卻不太曉得,她這一臉的自豪是為什麽。尋摸了半天,只憋出一個字:“妙!”全是看在,她是個傷患的份上。

並又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

裏面裝的是糖:“是本地最有名的糖。我特地叫人買來的。想著你吃藥,口苦。甜一甜能舒服一些。”

“你到是很有眼色。”阿姜連聲讚許。

趙沈舟勸她:“不要給臉順桿上。”

兩人湊在一起,正說著。

突然曲尾過來,說有事要請趙沈舟去:“去了那邊院子,才知道郎君往這邊來探病。”

趙沈舟不敢耽擱,起身便跟著去了。

“等等我。”阿姜立刻爬起來,她覺得,京半夏一定是知道碎片中的鹿飲溪說的‘只有一個可能’指的是什麽,並且已經決定要去試探試探,所以才叫可以看到頌字的趙沈舟去的。

但曲尾卻不叫她去,並向仆役說:“我家公子請各位不錯眼地幫著看牢了人。不然即使趙寧男可以脫身,但眾位恐怕是不好說了。”

仆役們個個皮都緊了起來,立刻全進到屋裏來,還真的一眨不眨眼地盯著人。

即使她說要如廁都沒用。仆役連桶也給她擡到屋裏來。搬了屏風一圍,請她入內。

阿姜無奈。氣狠狠回榻上窩著,心中覺得不大妙。恐怕真有大事要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06 12:40:16~2021-01-07 23:41: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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