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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小孩才分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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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第一爐燒煉完成。

鹿飲溪從袖中拿了幾顆藥丸吞下去, 讓申姜站遠一些。

申姜聽命,跑到‘天地爐’外面的山坡站著。

不多一會兒,就見一條金色的鎖鏈從天地爐的方向騰空而起, 仿若游龍一般,直沖上雲霄。凜凜去勢,如雷霆。映得半邊天空都亮起來。

隨後被一股力量操控著,飛針走線,像縫補傷口,將裂隙縫合。

一開始, 縫得松松的,隨後慢慢收緊。

而隨著鎖鏈的崩緊, 收縮,整條裂隙也開始一點一點地合攏。

最初速度到是非常的快, 但漸漸地, 就慢下來了。到了收尾的時候,半個多小時,也只縮了不到幾厘米而已。

等到終於結束,縫隙並不沒有完全閉合, 但比沒縫之前是好得多了。

申姜正要向天地爐那邊去。就見一身流金色的鹿飲溪緩步出來。

他吃了藥,看上去氣色很好,一點病容也沒有, 衣衫飄飄,頭上冠帶飛舞。走到院外, 信手在地上畫了一條線後,示意申姜過去。

並叫她抓著自己的袍角:“跟著我。不要松開。”閉眸片刻,舉步向前邁過線去。

申姜雙手抓緊袍角,緊張地跟上。

只是舉步之間。

毫無準備的申姜便發現眼前景色大變。

烏臺的景色再也沒有了, 有的是漫天懸停的各種船支、靈山、樓宇。它們雜亂地懸浮在高空中,此外,天空上還布滿了各種各樣的陣法。

地上則到處是用靈器拼合起來的寶塔。它們似乎是以某種規律擺放,並不是完全隨心所欲的。

申姜認出來,這是牢山外。各山門的駐守之地。

不過她雖然知道,各個山門奉命駐守在這裏,但她想像中,所駐守地,應該是一片帳篷。實在沒有這麽奢侈的。

不遠處一艘浮空的大船,應該是趙家的。

因為船身有大旗,畫著趙家的徽記。

這艘船最為奢華,上面亭臺樓宇還有雲霧繚繞,整得和仙境一樣,十分搶眼。

其它的山門也‘爭相鬥艷’。

地面更是比一般的城池還要熱鬧。

但並不是好的熱鬧,而是此起彼伏,高喊著:“烏臺之禍則孟氏而起,當誅之以敬效尤!”

申姜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所有人圍困。

那是個少年。

穿了件月白的袍子,腰上墜著金鈴。那可真是一張出色的臉。

不過之前申姜見到這臉時,這臉上神色淡漠冷清。而現在,卻只有茫然與頹廢,整個人失魂落魄。

別人叫囂著說要殺他,他也不動,只默默站在那裏。

不知道哪裏沖出來一個人,一腳踹在他的膝蓋上,他便也就驀然跪地,並不反抗。

申姜小聲說:“尊上,是孟臨川。”

她剛出淵宅,在酒樓裏和陳三七吃飯,討論未來走向的時候,遇到過孟臨川和一群年輕的修士。

後來孟臨川匆匆地加入了孟家去淵宅拜會的隊伍。陳三七趕去糊弄他們,而她則墜入了青玉琵琶裏孟觀鯨的小世界之中。

這事並沒有過去太久,她記得清楚。

那時候孟臨川可以算是天之驕子,其它同齡人都捧著他,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申姜掂腳,看到有幾個當天在酒樓和孟臨川同桌過的身影。

現在站在了起哄要誅殺他的那一方。

孟臨川身為孟家繼孟觀鯨之後,最璀璨的新星,而孟家又是四海最有權勢的姓氏,大概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一天。他即不知道,為什麽烏臺會做出這種事,又為親人身死而悲痛,更要面對,其它人的怒火。

這時候,終於有人發現了鹿飲溪的身影。

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大尊上。”人群如潮水,跪伏下來。

鹿飲溪視他們如無物,緩步穿行於人群。

申姜跟在他身後。

無數雙眼睛,在恭敬地垂首之後,擡起來偷偷向這邊打量。他們在想什麽呢?

申姜看向這個個伏地的靜默人影。

有一些,在打量鹿飲溪,大概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有一些在看她,似乎在思索這個人是誰。

有一些似乎忐忑不安。

鹿飲溪穿過這人海,經過木然跪著的孟臨川身邊,並沒有停留。

孟臨川惶然。喃喃地叫了一聲:“師叔祖。”見他不理,從自己身邊走過,猛然驚醒過來。

以膝為步,撲過來,揪住鹿飲溪的衣角:“師叔祖,我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真的都已經化為仆鬼了嗎?”

似乎是要哭了:“師叔祖。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烏臺,是不會做這種事的。老祖他,他病了多時了,一直教我,要盡忠、要仁義、要直道而行。老祖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少年哽咽著,死死揪住鹿飲溪的衣角:“師叔祖!你理理我。你看著老祖長大。他是怎麽樣的心性,你最清楚的。他不會是壞人。我們烏臺,為了除仆鬼,死了多少人?百年大祭,又做了多少犧牲。絕不會犯這樣的錯。”

鹿飲溪明明沒有動作,但他卻似乎是被什麽力氣擊飛,猛然松開了衣角,撲倒在了地上。

可他不甘心,只跟在後面,不停地磕頭:“烏臺只得我一人存活,我若不為他們說話,就沒有人再為他們說話了。請師叔祖念著蓮花池與孟園曾為同門。說一句公道話。”

大概是故意沒有用靈氣護體,不過幾下,額頭就額破了。

血淋淋一片。

這時,圍著的人群中,也有一個聲音奮然響起:“你們烏臺犯了這樣的錯,是大尊上與上院的人親眼所見。難道還指望大尊上徇私?若大尊上真這麽做,怎麽對得起歷年來,為固律法,死在職任上的眾山門值人?”

這個開口說話的人,說的並沒有錯。

可他身邊的人白著臉,急忙拉他。

他不肯理。大聲咒罵起來。

而就在他罵得越來越兇悍的時候,聲音突地,戛然而止。

申姜回頭看去。

剛才還站起來激憤地說個不停的人,已經雙目失去神采緩慢地倒在了地上。

而處決他的是兩名青衣。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來,突然出現,處置完後,並沒有多看這個人一眼,只跟著蒼術,快步迎著鹿飲溪而來。

蒼術身後帶著小青衣,向鹿飲溪拜禮,並不提剛才死人的事,只低聲說:“尊上,我等未及時出迎,實該萬死。”

“無妨,是我沒有告訴你。”鹿飲溪說完回首,淡淡看向在場那些無聲跪伏的人們。

沒有一個人,為那個死去的人說話,甚至是他的同伴。雖然原本有些蠢蠢欲動,但看到所有人的反應,也有些畏懼地默然維持著跪伏的姿勢,不敢妄動了。

這一個就這樣死了。

申姜看著身前的鹿飲溪。

他周身凜凜不可侵犯的威儀,下垂的雙眸沒有悲喜,只有睥睨萬物的平靜,卻明明一直是相同的表情,此時也並沒有格外地冷漠,可申姜卻仍然覺得,自己眼中的他,一瞬間仿佛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

這是這數天來,申姜頭一次記起,自己面前這個是牢山的主人。

而牢山一向以來是刑地。是仆役命如草芥之處。

就算鹿飲溪一直以來,所呈現的是溫和的面目,可他不會真的是一個無比寬仁的人。

迄今為止她所看到的溫柔,大概不過是劍鞘上的珍珠。

它即便是光澤再柔和,也是兇器上的點綴。

隨後,鹿飲溪收回目光,轉身慢步穿過人群,進入一線天,走進牢山。

直到他走了很久,申姜人也已經站在一線天中時回頭,這些人也都仍然在原地跪伏著。

一行人回到浮島無相居後,立刻有各山門門主或大姓家主來見。

這些看著上去年邁或年輕的掌權者,一個個跟著蒼術身後,垂眸快步經過外殿而至內殿。

鹿飲溪仍像以往一樣,坐在窗前,寫他的字,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這裏。

直到他寫完一頁落筆,擡頭看過來,這些掌權者才連忙上前低聲說話。

他們說的,無非是仆鬼的事,以及在牢山駐守的安排,各家是怎麽協調互助,相互都是溢美之詞。另又關切烏臺裂隙的事。

申姜默不做聲站在殿外。

小青衣也在外面。

見到申姜,小青衣十分高興。剛才迎出去的時候,就想和她說話,但一直沒有機會。

不過看申姜興趣缺缺,不免得要問:“是不是剛才的事嚇著你了?”

“也不至於嚇著。”申姜沈默了一下說:“你覺得那個人該死嗎?是不是因為他說了尊上不愛聽的話?”

“他不知禮數,冒犯尊上,便是該死。與他說什麽並無幹系。如果一個人,因為自以為有理,就可以違反規矩無端在主上面前叫嚷謾罵,還並不被處罰,那以後就會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出現,甚至第三個……第千、百、萬個,人人都會這麽做。來彰顯自己的正直。那時就沒有規矩,沒有尊卑了。可秩序是牢山存在的根本。如果沒有規矩與尊卑,牢山也就不覆存在。防微杜漸。所以他該死。”小青衣一臉稚氣,表情卻十分嚴肅,雖然這樣的組合看起來滑稽,可他說的話卻並不會給人這樣的感受。

申姜沈默看了一會兒螞蟻。

裏面突然傳來鹿飲溪的聲音:“阿姜?外面不冷嗎?”

申姜回神,回去內殿。

裏面已經在討論,孟臨川要怎麽處置。

但因為鹿飲溪在跟她說話,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她有些不自在,拿了蒙本,坐到鹿飲溪對面的小案邊看。

鹿飲溪收回目光,邊寫著,邊對階下侍立的人們說:“孟臨川有無牽涉其中,自當交由鑒天司去查辦。若是沒有,父母之錯,不可延於無知稚子。若是有,他自該受死。不過,他身上嫌疑未除,此時卻不適宜呆在牢山內,看押之責還當在你們身上。”

各山門與大姓掌權的人,只一齊恭順說:“是。我等必小心看管,協助鑒天司不敢怠慢。”

又問縫隙的事:“因該陣為濟物舊法,我們即使有心,也毫無辦法,卻讓尊上受累,不知現今如何,鬥膽來問。”

鹿飲溪只說:“我自會處置。”

那些人立刻松了口氣,連聲稱:“是。”

等他們要退走時,鹿飲溪才把手裏寫完字的幾張紙丟到他們面前:“這些人,處置了吧。”

那幾人連忙撿來。

其中有一個人,看到紙上面的某個名字,一時不可置信。在處置名單上的,大約是他得意的弟子。可即便如此,他也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意外而震驚,然後就拜禮,跟著其它人一道,恭敬地告退出去。

申姜起身送他們到外面。

他們對申姜這個新晉在內殿行走的‘小侍女’到是十分客氣。

走時回身微微向她頷首。

小青衣看著他們的背影,跑過來對申姜說:“你看,即使是大尊上要殺他們的徒弟,他們也一句不質疑,正是因為歷來就是如此。”

“歷來就是怎麽樣?”

“就是大尊上寫下名字的人,必然有非殺不可的理由。不必問,問了也只是白生一場閑氣,更汙了耳朵。或者問出來更多牽涉其中的人,自己又更加難堪。所以都會痛快地處置掉,不會有多的話。”小青衣笑瞇瞇:“歷來就如此。便成了不可動搖、每個人都遵守的規矩。”

正說著蒼術出來了。

小青衣看到他,忍不住低聲咕:“其實他們議論‘當以尊上祭補天地’的事實是該死的了。尊上為何不處置他們呢?”

蒼術冷聲說:“這些人來時,一定很忐忑。但雖然心中忐忑,卻也不曾狗急跳墻,仍然辦好手上的事。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尊上不會因為他們有過這樣的想法,而除去他們。但如果交待的事情沒有辦好,以至於牢山真的出事,那他們卻是必死無疑。你方才不是在跟阿姜講規矩嗎?這也是規矩。”

小青衣不服:“先前的規矩我懂,可這個規矩我就不懂了。他們對尊上,是起了壞心的,這還不該死嗎?”

蒼術沒有回答,只是轉頭問申姜:“你懂嗎?”

申姜遲疑,想了想才開口:“我想,尊上知曉萬物心聲,所以,便更不能以人一時之想,做為判定一個人生死的依據。畢竟有些事,別說只是想一想了,就算在腦內過了一萬遍、與人商議了一萬遍、嘴上說了一萬遍,手上又寫了一萬遍,卻最終都有人,仍然不會真的去做。如果只是因為,他想過要這麽做,就要殺他,這世上就不會有活人了。牢山也早就不覆存在。”

“正是這樣。”蒼術狠狠瞪了一眼小青衣。小青衣縮縮脖子。蒼術到沒有再說什麽,帶著他走了。

他們走後,申姜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回到內殿。

回去時,鹿飲溪正在親手收拾書冊。

她連忙上去幫忙。

鹿飲溪把手裏的東西交給她,扶在椅上坐下。

沒人的時候,他顯得有些疲累。先前一路來,雖然看著輕松,其實十分辛苦。

申姜去拿褥子來,幫他蓋上。其實經過剛才的事,再面對鹿飲溪,她心情已經覆雜了很多。

他是一個好人嗎?

是一個壞人嗎?

或者,小孩才分對錯。

而這個世界上發生事,也並不能完全簡單地用兩個字來分類。

與烏臺比較,牢山氣溫高得多。在這裏,鹿飲溪似乎人也更為舒服一些。

第一爐燒完,第二爐在七天後,他在這裏還有些時間修整。應該能調養過來一些。

見他小憩,申姜便坐到窗邊案幾後頭拿出蒙本來,覆習五十五比劃音字。

心裏想著,這七天,自己是不是能借顧,回淵宅看看。

從出事後,她還沒有回去過,總歸是有些不放心。多少看一眼,安頓好了,心裏才能沒有掛礙。

她亂想著這些事。

殿內偶爾響起的,只有她心不在焉翻動書頁的聲音,窗外時時傳來清脆鳥鳴,十分寧靜。

鹿飲溪因丟過一次人參,偶爾會突然睜開眼睛,大約是因為聽不見她聲音的緣故,不過見她還坐在那裏,便又繼續睡了。

申姜收心寫了一會兒字,寫累了,便會把頭放在桌上,晃著腿望著窗外院中景色發一會兒呆。

雖然這裏總不見陽光,但外面的花開得很好,大概是一直以來十分精心照料的成果。

她看了一會兒,發現外面也有一顆睿城院中所種的果樹。

那應該並不是什麽珍貴的品種。

但大概是鹿飲溪喜歡,侍童人用玉欄桿將它與其它的花草隔開,十分鄭重。

休息完,她爬起來要繼續背五十五筆劃音的時候,不小心看到案頭上的一本書冊,手裏的筆停了一下。

她五十五筆劃音已經十分熟悉,所以要讀出書封上的字並不難,何況那兩個字筆劃並不覆雜。

‘四海’。

她的心‘嘭’地一跳,放下筆,將那書冊拿起來翻開。

裏面都是鹿飲溪的筆跡。

不過,她識字不久,所以閱讀長句還有些困難,需得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有生疏的筆劃時,還要停下來,在蒙本上查閱。

但囫圇吞棗地看了幾頁,可以肯定的是,這是一本‘紀事’沒錯。

從元開十年開始記載。

似乎是以個人的角度,將所發生的一切大事小事都記錄在案。

一開始,用詞遣句,難免有很強的主觀性,但後來,漸漸地,個人色彩淡了很多。描述更為客觀公正。

最初愛用的‘我XXXXX’‘我XXXXXX’這樣的句式,也慢慢消失。

到中頁,幾乎已經是完全脫離了個人的角度,讀上去並沒有多少情感,真正成為一本‘紀錄’。

直至最近,新墨寫的是烏臺之事,並有記錄春日桃夢靈一只,性良至純。

只此一句,十分簡短。

但雖然只是寥寥數語,也將前因後果寫得清楚。

不過寫到這件事,原來客觀的語氣中,難□□露出了一些憂慮。

再後面就是空白頁面了。

申姜合上書冊,心中震撼。

鹿飲溪每天坐在這裏,寫個不停,就是在寫這本冊子。

他雖然並不出門,但每過一段,都會見鑒天司值人。這些值人,一是來自於不同的山門,對各山門、轄地之事自然熟知。二是常年在外奔走,各處發生了什麽事,也都了然於胸。

他們知道的,鹿飲溪就知道。

如果她沒有想錯的話,現在她手裏的,這就是那本京半夏說的《四海前紀》。

那個他口中,前事皆忘,卻還孤獨活著的人,就是鹿飲溪。

他孤獨一個人,記憶混亂不堪,身患重疾,茍延殘喘地活著。

若勉強回憶,他只記得,自己與喜歡的人初見面時。好大的雪。

他父親過世,他被繼母所不容,尋了個事端,將他除了籍。他投奔無果,前途不明,更是心情沈郁。一個人,坐在門扁都要掉下來的大門口石階上,看著落雪。只覺得萬事俱休。心灰意冷。

這時候有個小娘子端著熱騰騰的陽春面來,笑嘻嘻請他吃。

他記得,那小娘子,笑起來眼彎彎的。手裏的面熱騰騰的。吃到口中,落到肚子裏,全身都暖和起來。

除了記得這些之外,再什麽也沒有了。

她心裏發沈就像被什麽東西壓緊,無法呼吸,鼻子發酸。莫明一股極大的悲慟擊中了她。

“我沒聽見你寫字。”鹿飲溪的聲音突然響起,申姜回頭看,他閑閑地躺坐在椅上,面目溫和,眼並沒有睜著。

聽不見她回答,才緩緩擡眸。有些不解:“寫幾個字,便是這麽苦的事?”

申姜搖頭。

“那又是為了什麽?”

“我只是……”申姜也說不清

前紀滅世後十萬年,才有後紀。

那十萬年,她面前的這個人,孤身一個在荒蕪世間,是怎麽活著呢?

直到入夜,她一個人在外殿坐著看書時,心情仍然不好。

說不清是一種什麽情緒。只是那大石頭始終沒有移開似地,壓在她心上。

敲門聲響的時候,她壓根就沒聽到。

仍然坐在那裏出神。

直到穿得厚厚的京半夏走到桌前。

“姜先生,在想事情。”

申姜回過神,努力讓聲音平靜一些:“我是在想,如果四海真的怎麽也保不住,那是應災而死的比較可憐,還是失去了一切,孤身一個淒慘活著的比較可憐。”沈聲說:“我今日知道,寫四海前紀的人是誰了……”

她面前的人,聽了並沒有問是誰,只是說:“孤身活著那個,若真覺得自己活得痛苦可憐,了結便是。又何來‘淒慘地活著’之說呢?他大概,只是有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他既然不覺得自己可憐,自然就不可憐。姜先生不要難過。”

申姜雖然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不知道怎麽,那種心情仍然難以揮去。

不過想到自己要問的事,打起精神,表情鄭重起來:“半夏君,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京半夏卻沒有應聲,只是微微側頭,似乎在聽著什麽。

申姜向他耳朵側向的方向看,牢山已經滅燈了,下面黑乎乎一片,什麽也沒有。

“怎麽了?”她有些緊張起來。

“我今日,就是為這件事來的。”京半夏伸手似乎是下意識地想牽她,但又覺得唐突,不自然地收回手攏到袖中,略略側身:“請姜先生,抓緊我的袍角,不論發生什麽事都呆在我身邊,不要去別處。”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24 05:57:09~2020-10-25 00:28: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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