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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割麥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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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這個世界, 第一個感覺就是冷。

申姜低頭看,她穿的是一套灰色的袍子,腰上是用某種植物枝條編的圓細腰帶, 表面油光滑亮,腰間掛著荷包和一塊雕著蓮花的牌子。應該是某種身份的象征。

只是這衣服不保暖。她瑟瑟發抖地耐著性子,在城中行走, 花了一整天,也並沒有找到任何鹿飲溪的蹤跡。更沒見到什麽值得註意的事端。

天快黑了, 站在大雪中杳無人煙的街頭, 申姜十分迷茫。

鹿飲溪那麽痛苦,不應該是很大的事件嗎?可個叫太虛的城, 卻這麽平靜。

零星的幾個行人, 見她站在大雪裏發呆,又穿得單薄, 都好看奇地看她。

她攔住一個問:“請問這是哪裏?”

對方莫明其妙:“你不知道嗎?這是太虛城。”

“那,請問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鹿飲溪的人?”

對方搖頭。

她連忙把腰上的牌子拿出來:“你知道這是哪裏的徽記嗎?”

對方更加莫明。

這時候她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申姜轉身, 只見到有個帶著鬥笠穿蓑衣提著食盒的人影正轉身離開。

她覺得這個人給自己的感覺很熟悉,可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連忙快步跟上去。

對方提著食盒, 進了一家酒樓。

因為風雪大,又沒什麽客人, 店家已經打算關門了,見他進來, 便客氣地向他說明緣由。

他只說:“我只是來買點心。打包好帶走的。你這裏最合我口胃。剩的也可以。”

店家這到是沒什麽不願意的了。

總歸點心是早早做了放在那裏的。又不需要現做。

於是請他坐一會兒等著, 轉身拿了油紙往後面去。

他似乎對這裏十分熟撚,抖抖身上的雪,便靜待著。側身坐下時, 對著門這邊,到是看了申姜一眼。

明明是個完全的陌生人。可申姜看著這個人,真的莫明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人自己見過。就像沒道理的第六感似的。

心中雖然有些懷疑,卻不敢確認。只是一個勁盯著他看。

最後對方終於忍不住:“你這個三腳貓,眼神到是很好。怎麽認得出我的?我自己都認不出來。”

申姜楞了一下,就反應過來:“是你!”他就是錢肖月夢魘中自己遇到的那個割麥子的人。

這次又在這個夢魘中買點心。

驚喜地大步進去:“你在這裏?還真是巧。你怎麽變了樣子?”

那人擡眸看了她一眼,不打著哈欠不鹹不淡地說:“你還沒死啊。”

“謝謝關心。”申姜正是沒有頭緒的時候,遇到他高興得很,急忙到他旁邊坐下:“你在這裏做什麽?”

他莫名其妙:“買點心啊。你不是看見了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知道你來買點心。我是問,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太虛城嘛。剛才那個路人不是回答你了嗎?”對方嘆氣扭頭看她。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這是誰的夢,他人在哪裏人嗎?”申姜連忙更正自己的說法。

割麥子的人沒有回答,只是說:“你這個小娃娃,什麽也不懂卻又到處跑。看樣子,是又接了活除魘來了?你家裏大人,不管你的嗎?”

“家裏沒有大人在身邊管我。”申姜問他:“你修為很高嗎?”這可是鹿飲溪的夢境。

“尚可。”對方扭頭看她,上下打量:“不過既然你也在這裏,想來這個夢魘,並不是什麽修為高深之人的了。”

“你不知道這是誰的夢魘?”申姜反問。

“有些小夢魘,地方只有巴掌大,一看自然就知道是什麽人的。來來去去只有那幾個人在鬧嘛,時間上說,至多也就只有幾天的事。想不知道是誰的夢也不行。有些大夢魘卻不一定了。人口眾多,世界寬廣,日久天長。綿延不絕。不過我也不在意這是誰的夢魘。”

他說著,店家已經拿了點心出來,一臉殷勤地對他說:“客人,每樣都給你拿了一些。再有多的,是送你的。左右這幾天雪大,客人少。聽剛才客人說話,該當是常來捧場,算是照顧生意的謝禮。”

“多謝。”他應聲,從懷裏掏出一把各色的錢幣來,裏面甚至還有貝殼。

找了半天,找出三四個,放到櫃臺上。其它的又揣回懷裏去。再把油紙包的點心,放到食盒裏,轉身便出門去。

店家收了錢,看向申姜,以為她是來買東西的:“實在抱歉,你來得遲,連點心都沒有了。”

她順著說道:“那算了。我下次再來。”轉身跟著那個割麥子的人。

對方在大雪中,慢悠悠地迎風雪走,衣衫飄搖。過了一會兒回頭,見她還跟著,十分無奈:“又要幹嘛?你沒事情要做嗎?”

“我找不到事主。”

那個人仰頭大笑,笑聲又爽朗又奔放。惹得街邊小樓上有人看窗罵他。

他笑罷了,到是沒有離開。想了想問申姜:“事主就是你說的那個鹿飲溪?”他剛才聽到申姜的對話了。

“對。”申姜連忙問:“你認識他嗎?”又連忙把腰上的牌子拿給他看:“你認得這個嗎?”

“或許吧。”對方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不過,就算以前曾認得,現在也不記得了。”

申姜不可置信:“你也記不得了?”感覺自己認識的人中,記憶有問題的真的太多了。

“這有什麽奇怪?”對方冷淡地說:“修道之人,壽命長久,自然對自己所記之事,會下意識地斟酌選擇。難道我問你,你三歲時與誰交好、都認識些什麽人,現在你答得出來嗎?當時可是情真意切與人交好過的呢。”

申姜覺得他在敷衍自己:“那是因為幼時,腦殼沒有長好。記著這件事的那塊腦子更新疊替,才會忘記的。可你是大人呀。”

“修道的人,每年身上各處都在更新疊替。腦子也是同樣。”對方欠欠地說。

申姜從他表情,更判定他講的不是真話。絞盡腦汁:“既然這樣,那怎麽還有夢魘之癥?”

對方白眼要翻到後腦勺去,轉身邊走邊說:“夢魘自是不同。即已成病癥,便如人身上的沈屙。人不死,便絕難忘卻。”

故意老大聲地嘆氣:“日前遇見了幾個除魘的,明明還可以,我還當修道興盛人才淵博,一看到你,我就腦殼痛。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弟子。你家尊上想必是個豁達的性子。不然早早就要氣死了。”

申姜無奈,嘀咕:“我有一只魚,也是記憶不好,可他是天生的。再有個寫書的記憶不好,可是因為他病了。之後見到許多修道的人,也只聽說有三兩個記憶不好的。哪像你說的,修道的人個個都記憶不好了?你分明就是信口胡說。”

割麥子的人沒應聲。踢踢踏踏地向前走。

走了一段見她還跟著自己,趕小雞似地對她擺手:“還不找個地方落腳去?這種大夢魘,只有活得久,心思重的人才生得出來,這樣的人,其夢魘就像種樹似的。先只是一件,這一件長定了生了根,則會開始掛綴上些零零碎碎旁的小事。這些小事累積了再累積,一件件一樁樁,再與那大事相輔相成,重重疊疊,最後就如同那參天的大樹。這樹上,連一片葉絡都是個心結。要除它?不會是一時之功。你不曾聽聞嗎?有些大魘,要足足用了幾十年之功。你在這兒還有得呆呢。”

“幾十年?”

“不然呢?”

“那,事主自己醒來。我也應該能出去了吧?”

對方長嘆氣:“你怎麽不懂呢。大魘與小魘不同。”

“哪裏不同。”申姜十分好學。笑得乖巧。一如當年討好教練。她也有乖巧討人喜歡的臉。不是總乖僻不好接近,那只是腿出事的負作用。

對方原不想說的,此時看了她一眼,十分不情願,卻還是繼續開口:“小魘小而兇險,如急癥,是事主突然想到某事,動了心魔而生。除了這魘癥後,夢魘消失了,你自然就出來了。可大魘是日久天長而生。它不是事主一時想到某事才有的。而是日夜如影隨行,久存於靈識之中。事主醒不醒,魘都在的。那你也就一直都在這裏了。除非整個大樹都被除掉,整個夢魘完全消失。你才會出去。”

嗤道:“你以為,是事主醒來,你就出去嗎?這兩件,尋常看上去是有關聯,事實並沒有直接的關系。”

說著發覺身後踩雪的聲音沒了,駐步回頭看,瘦瘦的小姑娘一臉頹廢。鵝毛大雪下站著,因為穿得單薄又冷,瑟瑟發抖。

是有些可憐 。

但見他停步,卻又打起精神,快步跑上來,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那,如果到了夢魘中,卻找不到當事之人,有什麽法子可以快點找到他呢?”

他一時無語:“你沒有聽到我剛才的話嗎?還在關心這個?”

“即使一開始就知道是這樣,我也會進來的。不然那怎麽辦?就放任不管了嗎?會死很多人的。”申姜說著,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的氣息變成白霧,又很快被風雪吹散。

她必須得這麽做。因為那些會死的人裏,有她沒有血緣卻至親的人們。還有正在想辦法解決問題,卻自陷險境東彎孟家的人。

她現在都還欠他們人情。

不論是申蘭芬,還是孟夜代表的孟家。

她欠申蘭芬的是養育她的深情厚意,欠孟家的,是該替他們辦的事還沒有辦完。固然申蘭芬現在有了新的家庭自己顯得多餘、固然孟夜很煩人,但她始終是申蘭芬的女兒,欠孟家的也不能就當不存在。

既便不欠,那個世界也是她的家。

於是目光堅定,對割麥子的人說:“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算真是你說的這樣,我也只能盡力快一些。說不定很快就能解了呢?世事無常嘛。就算不解,我也想找到辦法,讓事主快點安然醒過來,不要受傷到了需要數日數月調理的地步。”

割麥子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問:“如果我只會回答你一個問題。你是會問我,怎麽暫時讓事主立刻安然醒過來,還是問我,你要怎麽才能出去?”

申姜正要開口。

割麥子的人提醒她:“我只回答一個問題。”目光沈靜而嚴肅。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08 04:41:41~2020-10-09 05:17: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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