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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惑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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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我就被關押進了觀玄宮的法牢之內。法牢是觀玄宮內的一處特殊牢獄, 它用特殊材料、特殊禁陣制成,常人被關押在其中並無任何影響,但對修真者能起到壓制能力的作用。”謝如漸看楚靈崖的眼神就知道沒法忽悠他, 略微頓了一下, 采用了簡略帶過的方式解答何為法籠。至於法籠對於修真者的壓制是全方位並且十分痛苦的, 身處其中的修真者每分每秒從身體到三魂七魄都在遭受一刻不停的攻擊這件事,他沒有說。

現在的謝如漸覺得沒必要說,當年的謝觀玄卻覺得很委屈。

身體與靈魂上的折磨是一回事,讓他更難受的是把他關進法籠代表著他師父古星悠對他有所懷疑。

法牢是一種帶有拷問性質的懲罰, 以往只關押犯了大錯,幹出大逆不道事情的修真者。關在裏面的人, 由於無時無刻不在受煎熬往往會很快屈服, 將關他的人想要知道的一切盡數道來,只求能夠逃過這分分秒秒不斷的折磨。

謝如漸想過古星悠會懷疑他,畢竟有人證(那個少年雜役), 有物證(眾多逝去的同門師兄弟和失蹤的太初乾坤鏡),他又好巧不巧剛拔出江心白身上的劍就被其他人撞了個正著,那畫面看著,謝如漸覺得換位思考,自己也可能會產生一點點懷疑。

但是, 他沒想到古星悠會直接把他扔進法牢。

明明什麽都還沒查清楚!

當時的謝如漸這麽想著, 抱著膝蓋蜷縮起身體坐在牢房的陰暗角落裏默默忍受著深入靈魂的折磨。法牢的折磨是間斷性的,品種還很多,這是因為一個人如果習慣了一種折磨,他的耐受力會漸漸增強,而間斷性的折磨自然也不是因為心存慈悲,而是為了讓人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會在哪時候承受下一波什麽樣的折磨, 漸漸的變得疑神疑鬼,直到情緒崩潰。

此後在常樂鬼獄坐了一千八百年牢的謝如漸偶爾想起這段往事會有種莫名的好笑,他也不知道該不該感謝法牢的那段生涯,因為在接受了那樣的酷刑之後,陰司鬼獄的陣法壓制、圖騰禁錮這些東西對他來說甚至比不過法牢一半的威力。

“我那時候以為一切都會很快查明,畢竟看到我下山的師兄弟很多,我在山下買的東西也還留在藏寶庫外面,這些足以證明我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殺死我的師兄弟。還有,我本來就是觀玄宮下任繼承者,盜竊太初乾坤鏡對我來說有什麽必要又有什麽好處呢,只要等到我師父把宮主之位傳給我,如何處置太初乾坤鏡即便不是我一句話說了算的事,要偷偷瞞著其他人使用太初乾坤鏡對我來說也不會是什麽難事……”

楚靈崖有些心疼地看向謝如漸,他已經大概知道了後來發生的事情,便也知道一千八百年過去了,盜竊太初乾坤鏡,殺害同門師兄弟的黑鍋仍然扣在他的如漸哥頭上,更不用說後來還多了個屠戮滿門的滔天罪責。

“如漸哥,如果你不想說……”

“我想說。”謝如漸說,“說給你聽,你會幫我一起想想是怎麽回事對嗎?”

楚靈崖更心疼了,一千八百年足夠任何嚴重得如同淩遲一般的傷痕愈合,但謝如漸完好的皮膚底下仍然是一道道深深的傷痕。他只是看起來好了,看起來不在乎了,但他真的還是在乎,不然不會這麽多年來一直攢著觀玄晷不用!

盡管不知道觀玄晷為什麽會壞掉,需要槐婆婆代為保管慢慢“休養”,但楚靈崖現在已經猜出謝如漸保留觀玄晷是為了什麽。失去了觀玄之眼的他想要利用觀玄晷回溯歷史,去尋找當年事情的真相。可惜的是,槐婆婆口中最後一次的機會卻被用在了尋找他的來歷上。

“如漸哥,你怎麽那麽傻啊!”楚靈崖忍不住想,原本已經奔湧如同海浪的愛意更加無法剎住,他看著謝如漸,有種不知如何是好的無措。他愛他,想保護他,他想他開心,怕他受傷,他恨不得把世間所有一切都捧到這個人的面前,可他又不敢輕舉妄動,他真的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手足無措!

“咳咳……”面對楚靈崖的眼神,謝如漸察覺了什麽,雖然不是太懂,還是有種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的感覺。

楚靈崖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麽啊,怪……嚇人的?謝如漸也不知道這麽形容對不對,但楚靈崖現在看他的目光真的讓他害怕,甚至有點透不過氣來。他用力咳嗽兩聲,試圖讓這奇怪的兩人間的氛圍變正常一些:“那個我,繼續往下說。”

楚靈崖沒有開口,只是依然用濕漉漉的眼神望著謝如漸。本來後面發生的一切都是謝如漸黑色夢魘的來處,是他無法愈合的傷口,但或許是因為有楚靈崖在,他以往回憶都會感到的痛苦與難受這次卻仿佛減輕了。

“因為這個人會認真聽我傾訴,無條件地信任我。”謝如漸自然而然地想。他自認性格孤僻,情商不高,現在卻發現想要感受別人的情緒並不難,只是得看對方值不值得他花這個力氣。

現在,謝如漸想要將後面發生的一切說得盡可能理性客觀一點了,他這麽做不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而是為了不讓楚靈崖難過。

“那個,其實已經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謝如漸以這句話開口,“關進法牢三天後,我的師父古星悠來找過我。”

謝如漸以為古星悠是來放他出去的,但是古星悠進到牢裏後卻沒有這麽說。他讓其他人退開,只留下了他與謝如漸兩人在牢裏。

“師父……”

“前天,你師兄江心白的屍首被他父母接走了,在他的家鄉落葬,我去送了他一程。”

謝如漸猛然一震,眼眶裏一下子又盈滿了淚水。這陣子他獨自關在法牢中,又委屈又疼痛,已經沒有餘力去想江心白的死了,然而古星悠一句話就又把他帶回了那種絕望悲痛的情緒中。江心白死了,一直待他如同親兄長的師兄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謝如漸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觀玄,就算你太想要太初乾坤鏡,為什麽不再等兩年,為什麽要殺死你的同門師兄弟!”古星悠的話語裏充滿了痛惜。

“師父,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謝如漸大聲地反駁。以前他從來不敢這麽對他的師父講話,但這一次他真的太委屈了。

“師父,我是冤枉的,我那天晚上下山去鎮上過節,我還買了東西,那些東西後來被我落在藏寶殿門口了,師父,我沒有騙您!我怎麽可能殺害自己的同門師兄弟,怎麽可能會想要害死江師兄,師父,您查了沒有,您查一下就知道,很多人看到我在山下鎮子上!”

古星悠皺起眉頭,謝如漸本以為他的解釋會讓古星悠消退幾分對他的懷疑,但現在古星悠的情緒看起來反而成了嫌惡。

“謝觀玄,我同你說過,我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撒謊的人!”

“師父我沒……”

“我問你,七夕當晚是你負責巡守觀玄宮是也不是?”

“是我,可是我那天下山去了。當天下午,師兄他從老家回來,說我最近代他值班累了,極力勸我讓我休息一下去山下的鎮子玩玩,所以我那時候真的不在宮裏……”

“你還要撒謊!”古星悠一聲怒喝,嚇得謝如漸一個哆嗦。

“師父……我……”

“你看看這是什麽!”古星悠手一擡,某樣東西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到了謝如漸手裏。

“這是……”謝如漸攤開手掌,掌心躺著的是一個小紙包,謝如漸疑惑地看向古星悠。

“打開。”古星悠言簡意賅。

謝如漸茫然地打開了那個紙包,紙包裏只有一些細碎的米白色的看起來像沙粒的顆粒,偶爾其中有一顆帶著點暗紅色,像是被什麽染過。謝如漸用手摸了摸,又用鼻子聞了聞,有鹹腥氣。

鹽粒?

“師父,這是海鹽麽?”因為不知道古星悠到底是什麽意思,謝如漸怯生生地問,忽然,他倒抽一口冷氣,整張臉都扭曲了。就在他問出這句話的當下,法牢對他的折磨突如其來的又重新開始了,明明剛剛他師父進來的時候就把那折磨給停了的。

他師父……不高興了。

謝如漸敏感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作為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孩,沒錯,謝如漸雖然尊敬古星悠,依賴江心白,但他一直有一種自己游離在整個觀玄門外,寄人籬下的感覺。他不是不想跟大家打成一片,他其實不敢。他總覺得,他們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自己總有一天會再次失去可以棲身的地方就像曾經他待過的那個村子一樣。

那個被屠戮的村子其實並不是謝如漸的故鄉,那對被殺死的夫婦也並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在一個個村子間輾轉,連他自己都忘了是怎麽給自己套了個謝姓,不知道是哪個好心收留他的婆婆姓謝,又或是接受別人幫助的時候他說了太多次謝謝,不知不覺,他就有了這個姓,再後來他就被帶回了觀玄宮,賜名觀玄。至於謝如漸,則是謝觀玄“死”掉以後,他給自己取的名字了。

人死為鬼,鬼死成聻。

他不生不死,既生又死,生不如死,所以自己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如聻。到了現代社會,因為登記戶口不易,才改成了如漸,他是鬼犯謝如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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