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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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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冷眼看著趨步上前的蔡瑁, 要看他如何“請罪”。

蔡瑁倒也並不含糊,快步上前,躬身道:“臣聽聞陛下受了驚擾, 立時趕來求見。此事臣有責任,沒能及時知會淳於將軍等人, 使得陛下受此驚嚇。好在有驚無險, 陛下安然歸來。”

劉協淡聲道:“這麽說來, 你早知道今日會出事兒?”

蔡瑁也不隱瞞,看起來真是坦坦蕩蕩,徑直道:“劉琮調動部曲,臣如何能夠不知?”

“那你就看著他行此悖逆之舉?”劉協聲音裏冒著寒氣, 可是觀察蔡瑁的眼睛裏卻平靜無波,他清楚, 蔡瑁會如此直接承認下來,必然是留有後手的。

果然此時蔡瑁吃了這一句責問, 並不驚慌, 垂下眼皮,平靜道:“臣也是無奈之舉。當日陛下暗示臣與張允, 劉琮不堪重任。可是這些年來,臣等輔佐劉琮, 荊州人盡皆知。如今若要拿掉他, 總要有說得過去的原因。劉表這些年雖然違背朝廷的詔令, 但是治理荊州卻是頗得民心。如今劉表一死, 荊州民眾正是為之哀嘆之事,若要再動他留下來的子孫,恐怕要激起不平之事。這等情況下,劉琮若沒有做出大錯事來, 又如何能被輕易拿掉?今日這事一出,陛下若是還能寬宥劉琮性命,荊州民眾自能領會聖恩浩蕩,自此心悅誠服。”

劉協雖然想到了蔡瑁會有後手,但沒想到竟是拿他當初的話來堵他的嘴,而且設下這圈套叫劉琮鉆了之後,還想著要保住劉琮的性命。他默然片刻,冷笑道:“朕竟不知是該罵你膽大妄為,還是誇你老謀深算了。”

蔡瑁微微一欠身,仍是不卑不亢的模樣,耷拉著眼皮道:“膽大妄為,老謀深算,這都不是什麽好詞。不過臣也不在意。只要能為陛下分憂,臣是什麽都無所謂。況且當此之時,陛下雖然收覆國土,卻還未能平定天下,正是要用臣這等膽大妄為、老謀深算之人的時候。今日陛下所受的驚嚇,若不是馮玉馮大人防賊一樣得放著臣,臣說不得就能及時送信給陛下,免了陛下今日這場驚嚇。”

劉協心頭冒火,只面上不露,踱步走動著,一面平覆心情,一面琢磨著蔡瑁的用意,口中淡淡道:“蔡將軍好謀算。今日劉琮這事兒,他是沖在前面的傻子,你是後面的黃雀。若是今日沒有甘寧來救,沒有朕中途離開、要車駕原路返回,萬一、萬一朕有什麽不測,那蔡將軍就可以悠然而出,輔佐劉琮再做了這荊州的王,問鼎天下。而今日有甘寧來救,朕又有脫身之法,蔡將軍便要觀察朕是繼續留在荊州還是遠走避禍。朕回到行宮,非但沒有離開荊州,身邊的人也一個沒走。蔡將軍如此聰明,定然知道朕這一遭是嚇不走的了。朕既然不走,蔡將軍此時想要與朕爭個高下,只在荊州就是兩敗俱傷,更不用說放眼天下,你是有死無生,這便立時來見朕請罪,將那劉琮推出來要做個替死鬼——你方才口口聲聲說劉琮是劉表之死,得荊州民心,看似是想從朕這裏保下劉琮的性命,實則是要推著朕去殺了劉琮。蔡將軍……”他說到這裏,微微一嘆,“十年前,你能輔佐單騎而來的劉表平定荊州,可當真是個人物。”

蔡瑁只是耷拉眼皮聽著,像是老僧入定一般,待皇帝住口,這才慢慢道:“陛下也太擡舉臣了。”他敢此時來講皇帝,自然前面這些事兒都沒有證據,劉琮有他自己的消息,劉琮自己動的念頭,就算是劉琮身邊的人挑唆的,這會兒那些人也都給甘寧殺死了,誰又能證明他在其中起了作用呢?至於知情卻未能及時匯報的事情,蔡瑁方才也把自己摘清楚了,此時馮玉下令,警戒原本的荊州人士,他是想要上報卻無門,這才延誤了時機,倒是皇帝遭受了這場驚嚇。

一時蔡瑁退下,淳於陽覆又上殿,望著蔡瑁離去的身影,問道:“陛下,他來請什麽罪?”

“他不是來請罪的。”劉協瞇眼道:“他是來秀肌肉的。”

“秀肌肉?”

“正是。給朕看一看他的本事。”劉協幽幽道:“他這是告訴朕,他當初能輔佐單槍匹馬的劉表平定荊州,自有他的一番能耐。朕若是能用好了他,他能叫朕比劉表還舒服。可朕若是不用他,他也有法子叫這荊州不得安寧。”

淳於陽嘴角一撇,道:“說了半天,他是來求官的?”

劉協微微一楞,旋即笑起來,道:“還是子柏說得透徹。他此時的確是來求官的,而且求的官職還不小。只是朕不能只看眼前的事兒,若為了解決眼前的麻煩,卻給以後種下更深的禍根,豈不是得不償失?”

淳於陽道:“那也要看情況,有時候火燒眉毛,只能且顧眼前。”他又道:“曹丕領著車隊已經回來了,那小子到了行宮外頭才發現乘輿裏面空了,嚇得不行,尋到臣這裏來。臣只跟他說陛下先行了一步,叫他不必驚慌。那小子還說要來請罪。臣叫他先回去了。”

“怎麽一個兩個都要請罪?”劉協也明白蔡瑁的“請罪”與曹丕的不同,隨口說了一句,又道:“他今日也辛苦了,也吃了驚嚇,你下去之後——算了,你轉告馮玉,叫他寬慰寬慰曹丕。”若是要淳於陽寬慰人,只怕對方更是要害怕了。今日這事,沒鬧到最壞處,若是真到了最壞的情況,曹丕一行人都是冒著生命危險的。

淳於陽應了,又問道:“陛下要怎麽處置劉琮?人已經給我們抓起來了。”

劉協輕聲道:“劉琮其實不重要,殺了也可,留著叫他做個農夫也可。關鍵是蔡瑁與張允這些人要如何處置……”他撫了撫發燙的腦門,大約是淋了凍雨,吹了冷風,不但因為被攔截受了驚嚇,更因為系統中得知的消息,此時人有些精神不振,只是他不肯露出來給人知道,強撐下來思索著道:“荊州這些士族豪門,不比黃河以北跟隨袁紹的……當初那些跟隨袁紹的,都是實打實跟朝廷對著來過的,因此袁紹一死,朝廷收覆地方之後,他們心裏越發不安。荊州劉表死的太輕易了,蔡瑁與張允這些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麽,此時便盡可以做滑不留手的泥鰍,誰也不好抓他們……”他說到這裏,似是牽動情緒,低聲咳嗽了兩下。

淳於陽見狀,也知道皇帝今日經歷了太多,但他素來不會說好聽的話,想了一想,原是曹昂來最妥當,但曹昂自己也還病歪歪的沒好全,便道:“荊州這些事兒還是玉奴更清楚,不如叫他前來?”馮玉比他更會關心人。

劉協搖頭,道:“他下去查今日的事情,正是忙亂的時候。況且以他的性子,若是今日的事情不查個水落石出,他如何會來見朕?”他習慣性摸向案幾上裝著奏章的匣子,要開始今日擱置了的事務,打開來看了兩份,見一份是楊彪上奏催他回長安,一份是長樂宮來信說是甄宓已經到了長安。劉協看著信上文字,卻只是不能靜下來心來,他自己知道癥結所在,擡眼見淳於陽還在,便問道:“那巫家帶回來後,如今在何處?”

淳於陽警惕心起,道:“安置在行宮園子裏。陛下要見那巫家?這等人物可千萬要小心,還是不見為好。況且誰知道他跟蔡瑁、劉琮等人有什麽牽扯?不如等玉奴審過之後,陛下再見他。”

劉協見他如臨大敵,不免好笑,道:“你若不放心,就陪著朕一同見一見。

淳於陽無奈,只能下去傳那巫家前來。

劉協見他離開,等會兒就能見到那巫家,想著要問那巫家的事情,心裏漸漸平靜下來。此前在鄉間時,因為有追兵在後,又風雨大作,且有曹昂、馮玉等眾人圍觀,他沒來得及詳細問那巫家。如今回想起來,在內院屋子裏,想來是李婧借著巫家的身體,將他引入了系統之中。既然李婧能借用巫家一次,便也能借用兩次、三次……

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問個清楚。

劉協緩步而出,合攏了雙手坐在廊下,望著沈沈的夜色,空氣中是暴雨過後的充盈水汽,閉上眼睛深呼吸,有種一切都生機勃勃、一切都值得期待的感覺。

他聽到迅捷而熟悉的腳步聲,知道是淳於陽去而覆返,便睜開眼睛,含笑起身。

淳於陽卻是獨自返回的,身後不見巫家身影。

劉協有些詫異,站在遠處沒動,等著淳於陽的解釋。

淳於陽快步來到皇帝面前,黑黝黝的面上露出一種過於小心的神色,他盯著皇帝的面容,輕聲道:“陛下,那巫家去了……”

“去了?”劉協還沒明白過來。

淳於陽輕聲道:“不見外傷,神色安詳,像是一覺睡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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