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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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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雖然讓曹丕、曹彰跟隨在軍中, 但並不是要他這兩個十幾歲的兒子真去沖鋒陷陣,只是將他們帶在身邊,要他們熟悉行伍之事, 以更好得適應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

因此曹操已領兵渡河前往倉亭津,準備與袁紹的又一場大戰;而曹丕與曹彰仍留在黃河南岸的官渡大營中。

若是曹丕與曹彰想見皇帝, 除非求於長兄曹昂面前,否則是很難的。

但皇帝劉協既然想起了他們倆人, 要見他們卻很容易, 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曹丕與曹彰迎著晨光,來到大帳外, 恭敬等候時,曹丕最後一次檢查兩人的衣裳穿戴, 不願有任何禦前失儀的可能。

大帳簾幕一動,走出來的卻是他們的長兄曹昂。

曹丕與曹彰都低聲喚道:“大哥。”

曹丕好奇而謹慎得打量著這位傳說中的長兄,在他能記事的時候, 這位長兄已經離開家中, 入宮侍奉於陛下身邊了。他只偶爾從父親口中,能聽到關於長兄的只言片語,只知道長兄是極厲害的人物, 允文允武,既能上馬征戰,亦能下馬理政;又似乎有些小道消息, 說長兄是天子第一信臣。

此刻面對這位地位極高的“陌生”長兄,曹丕只覺比面對父親還要緊張忐忑。

曹彰卻不比曹丕心思細膩, 徑直問道:“大哥,陛下作甚要見我等?”

曹昂看著這兩位異母的弟弟,溫和道:“沒有什麽大事兒, 陛下只是想見一見你們。等會兒進去了,不要亂說話。陛下問什麽,你們便如實答來即可。”頓了頓,又道:“陛下政務繁多,你們答話時,盡量簡明。”他伸手,似乎是想要拍一拍兩人的肩膀,但又覺得生疏,最後手擺動了一下,滑落下去,只示意兩人跟在自己身後。

大帳內,劉協正給遠在長安的尚書令楊彪寫回信,見曹昂領著人進來,笑著解釋道:“忽然想起一樁小事,便添在信尾,趕在今日一同送出。”他一面說著,一面已是停了筆,望向曹昂身旁的兩位小少年,觀三人容貌,確有幾分相似之處,笑道:“的確是親兄弟了。”

其實曹丕與曹彰,雖然說一個十四,一個十二,都是虛歲;實際來說,曹丕尚且未滿十三,而曹彰剛滿十歲。

此時看來,曹丕已然抽條,而曹彰還虎頭虎腦的。

“朕聽說你騎射功夫不錯?”劉協問曹丕。

曹丕激動的臉色潮紅,道:“回陛下,臣能於馬上左右連射。”

以他現在的年紀,能做到這一點,的確是有過一番苦練的。

“好。”劉協笑道:“等會兒下去,叫你哥哥領著你,從朕的駿馬中挑一匹好的,再從朕的武庫中挑一只強弓。”

曹丕驚喜不已,又覺榮耀,只是不敢一口應了,先偷眼去看長兄,只見他長兄含笑立在一旁,便放下心來,朗聲道:“謝陛下恩典!”

劉協又轉向曹彰,笑道:“朕聽說你膂力驚人。”

曹彰早已有些焦急,聞言忙道:“我與二哥用一樣的弓。”他比曹丕少了兩歲,在十幾歲的年齡段,差兩歲就會差很多力氣,但他還能拉開曹丕用的弓,可見的確臂力過人。只是如此一說,未免有些不給他二哥面子。好在他尚且年幼,這一嗓子猶有童音,因此帳內幾人都笑了。

劉協笑道:“朕知道了。那等會兒你二哥挑駿馬強弓之時,你也一起去,都選一樣的,如何?”

曹彰笑道:“多謝陛下。”

劉協又問道:“你們如今還年少,將來想做什麽?”

曹丕想了一想,道:“臣願追隨長兄,為陛下出力。”

劉協看一眼曹昂,含笑道:“要做你長兄這樣的人物,可要勤學苦練,課業武藝,什麽都不能落下。”他說到這裏,又想起丁夫人來,曹昂能出落得如此人才,當年丁夫人撫育栽培一定是耗費了巨大心血的。

劉協又轉向曹彰,笑問道:“你呢?也要讀書習武嗎?”

曹彰一聽“讀書”便皺起眉頭來,忙道:“我不要讀書。”話一出口,覺出不妥來,悶悶道:“我一看書就頭疼。”

劉協大笑,對曹昂道:“這不是你的弟弟,竟是子柏(淳於陽字)的弟弟。”又問道,“那你不讀書,以後是要做什麽?”

曹彰便挺胸道:“我要做大將軍,披堅執銳,臨危不懼,身先士卒,賞罰分明!”他顯然不是當下才有的志向,這一堆四個字的成語早在他肚子裏轉了不知多久了。

眾人又都大笑起來,連原本有些忐忑的曹丕也笑了。

劉協勉勵了他們幾句,又叫人上果盤給兩人吃,見曹丕尤愛蒲桃,便從自己案幾上拎了兩串添給他。

一時曹丕與曹彰出得帳來,曹丕舒了口氣,對弟弟輕聲道:“沒想到陛下這樣平易近人。”他想到方才帳中與皇帝的幾句對談,又想起悄悄看到的皇帝模樣,原來長兄跟隨在皇帝身邊,每日過得是這樣的生活。方才在帳中被問起時,他說要追隨長兄,原不過是臨時動念,此時卻仿佛真有了奮鬥的方向。若過得幾年,他真能夠侍奉於陛下左右,那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曹昂目送兩個弟弟離開,一回頭就看到皇帝直往自己臉上看,不禁有些奇怪,笑問道:“臣臉上有什麽?”

劉協笑道:“這麽看來,子脩原是你們一族相貌最佳的。”

曹昂面色古怪,一開始還當陛下是故意調侃,後來發現陛下是認真的。

“你那兩個弟弟都不及你。”劉協很肯定。

曹昂搖頭笑道:“只是臣在陛下身邊久了,陛下看著更順眼些而已。”

他的生母早亡,但姿容想來是難與父親後來這位卞夫人相提並論的。兩個弟弟中,曹彰倒也罷了,曹丕清秀,若以容貌而論,實是在他之上的。

劉協很堅持自己的審美,用一種“真拿你沒辦法”的語氣含笑說道:“子脩向來謙遜。”

曹昂微微一楞,大約能夠拼湊出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忽然一陣咳意上湧,忙道:“請容臣退下更衣。”

劉協只當他面皮薄,不經誇,笑著點頭應允。

曹昂快步退出,一出大帳便以絹帕捂口,仍憋著忍住,直走到帳中聽不到的地方,這才悶聲大咳,半響,止住咳嗽,疊起絹帕,掩去裏面的血跡,從外面乍看上去仍是潔白如新。他手法熟練,反應迅速,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曹昂收好藏好的絹帕,之所以避出來,只因陛下政務繁忙,這等事情實在不必驚動陛下。況且陛下已是設計袁譚,去為他探尋解毒良藥了……

而袁譚昨夜從皇帝大帳中離開,回到倉亭津袁軍之中,從原本的心煩意亂,變成了心神不寧。

就在這種情況下,袁軍與朝廷軍在倉亭的第一場作戰展開了。

這次袁軍領兵的乃是袁紹的外甥高幹,同時還有袁譚。只是沒想到遭逢了呂布的騎兵陣,又有馬超、淳於陽各領兩萬人馬包抄。

袁譚本就心思不在打仗上面,稀裏糊塗便敗逃回去。而高幹更是受了傷。

袁譚得到高幹受傷的消息,在回大營的路上,心中又是一沈。父親會派他與高幹領兵出戰,本來就是軍中已無多少可用將領的表現,最後只能用本家的親眷,如今高幹受了傷,聽說父親還要把在幽州駐守的二弟袁熙傳喚回來。如今他離開了青州,高幹離開了並州,袁熙若再離開了幽州,那原本的四州之中,就有三州失去了話事人,時間一長,肯定要生亂的。忽然之間,皇帝的身影又浮現在他眼前,鬼魅一般,叫他想起那一晚皇帝賜給他的東西。

他沒有丟掉,既然是厲害的毒物,也許哪一日……真的能派上用場呢?

因高幹受傷,所以袁譚殿後,他回到大營中,來到父親帳中時,見父親在上首,而眾謀士四坐其下,帳內沒有人說話,氣氛很是端凝。敗仗之後,這樣的氣氛是難免的,袁譚並沒有多想。

袁譚上前一步,就見上首的父親忽然惡狠狠沖他瞪來。

袁譚一驚,竟覺心驚肉跳,還沒想明白,就聽父親怒道:“給我拿下這逆子!”

許多甲兵湧進來,將他按在地下。

袁譚倉皇四顧。

袁紹按著青筋跳動的太陽穴,只覺一顆腦袋仿佛要爆裂開來,嘶聲怒道:“萬萬沒想到,叛徒竟是我的兒子!”

袁譚叫道:“父親,兒子冤枉!這話從何說起?”

袁紹頭痛欲裂,伸手點一點坐在下首的審配,示意審配代他來說。

審配起身,他素來是支持袁尚的,此時幽幽道:“大公子,主公與你乃是親父子。你怎麽會與豫州牧劉備勾結,想要領兵叛逃,投降朝廷呢?你手下的親兵已是招了,那豫州牧劉備給你寫了三封信,前幾日又約你在東郡相見。你雖然燒了劉備寫來的信,你寫的回信卻沒能送出,而是來到了主公手中……”

袁譚大怒,道:“你血口噴人!我根本沒有寫過回信!”他這樣回答,恰如承認了劉備的確曾寫信勸降於他。

袁紹收到的信件,雖的確是長子筆跡,但他內心深處還是不願相信的,此時卻更無懷疑,冷笑道:“你果然是與朝廷有茍且。”

審配又道:“大公子,就算主公屬意的繼承人不是你,你也不該行此悖逆之舉……” 乍聽仿佛是解勸,實則是在火上澆油。

袁譚又望向與他一派的謀士郭圖等人,卻見郭圖等人都避開他的目光,不敢出言搭救。

袁譚一顆心直墜下去,情知只能自救,不敢說曾見了皇帝還接了毒物等事,只連聲道:“父親!父親!兒子絕無背叛之心!那劉玄德從前曾舉薦兒子為茂才,兒子承他的情,這您是知道的。因此他寫信來時,兒子便都接了來看,他的確是勸說兒子投降,但兒子如何能做這等事?只置之不理,想著既然兒子不理會,更不必告訴父親,叫父親無謂煩心。是兒子糊塗!前幾日他又來信,說有機密之事要與兒子商討。兒子本來不願意去的,但想到父親為戰況日夜懸心,私心裏想著,若是能從劉玄德口中套出朝廷用兵之法,豈不是能為父親分憂?因此兒子這才甘冒奇險,單騎而出。只是到了東郡之後,劉玄德仍是一味勸說兒子投降,又要兒子上船隨他過河。兒子若果真有背叛之心,如何還會回來?父親!便是在坐諸人都背叛了您,兒子也不會背叛您吶!”他喊得聲嘶力竭,終於感動了自己,滾下熱淚來。

可惜感動不了他的父親。

袁紹坐在上首,撐著脹痛的頭,研判得盯著他淚流滿面的長子,發覺自己這一刻除了頭痛,什麽都判斷不出來,疲憊而沈重道:“押下去,在側帳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許見他。”

袁譚在側帳中被關了整整七天,什麽都做不了,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只能躺在帳中,聽著或遠或近的腳步聲與模糊的交談聲,才想著外面可能的戰況,忐忑而焦灼得等待著來自父親的最終判決。他想,自己這次被關押起來,所用的物品定然會被搜查的,不禁有些慶幸提前藏好了毒物,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若是搜出這樣一瓶毒物來,那他更是百口莫辯了。他也猜測過,究竟是從什麽地方走漏了風聲,當然還是審配等人最可惡,為了扶袁尚上位,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終於到了第八日,簾幕半開,推進來的不是食物,而是謀士郭圖走了進來。

袁譚一躍而起,叫道:“父親肯見我了?”

郭圖眉間是深切的憂慮,他閃身進來,點頭又搖頭,道:“主公的確是要見你。”

袁譚露出喜色,忙就要跟他走,道:“這是一場誤會,我向父親解釋清楚。”

郭圖伸手攔住他,望著他,輕聲而嚴肅道:“主公要見你,卻是要殺你。”

作者有話要說:肥肥的三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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