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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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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見到衍歧,天音都忍不住懷疑是否是手中的神器出了問題,以導致靈感錯誤,看花了眼。直到感覺到眼前人,周身圍繞的仙氣還是那般刺骨,還有旁邊綠水嘀咕那句,怎麽又是他。她才確認不是她眼花。

隨時拿起桌上的勾玉,屏蔽他周身的仙氣,這才認真的伏身行了禮。

衍歧點點頭,揮手讓她起身,轉身在主位上坐下,卻久久不曾說明來意。

“不知太子殿下駕到,所謂何事?”他不說,不代表她不會問。今天就是天忌的日子,他身為天界太子,理因在忌天臺,怎麽反而來了她青雲山。

衍歧眉頭輕皺,只是看著眼前中規中矩的身影,視線移到她手中握著的赤姬,似是猶豫如何開口。半會才冷冷的道:“你隨我去一趟忌天臺。”

天音一楞,正要開口,卻被身邊的綠水搶先了一步道:“太子,不可!忌天臺正面九重天雷,我家尊主體弱,況且上次的傷還沒好,恐怕驚受不起天雷的威壓。”

衍歧的怒氣突起,語氣中愈發不容拒絕:“難道我堂堂一界太子,還護不了她不成!”

“可是那邊仙氣……”綠水還預說什麽,卻被衍歧揮手打斷。

“我自會設下結界,他不會被仙氣所傷。”說完看向她道:“天忌馬上開始,我路上再跟你說明,走吧。”

天音張了張口,卻突覺腳下一陣動蕩,耳邊還傳來綠水擔心的聲音,已然隨著衍歧騰空而去。他騰雲的速度極快,耳邊呼嘯的都是風聲。

仙氣刺得她有些發疼,衍歧不經意的回頭,才發現她身形微微有些顫抖,一雙嘴唇已凍得發紫。他這才想起,她現在是凡人,受不得寒,眉頭又不自覺的擰起,伸手布下一個結界,阻隔了外面的仙氣與急風。

“你就不會開口嗎?”他語含怒氣。

天音呆了呆,半會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張了張口似是想解釋,到口卻又換了一句:“多謝太子!”以往怎麽樣的哀求,在他面前都起不了作用,久了,就沒那個勇氣了。

“你……”他語塞,心底那把莫名的火,越燒越旺,他討厭極了那四個字。偏偏她對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四個字。“哼,罷了,就當我又多管閑事了一回。”

天音沒有應聲,自知多說多錯。反正自己在他眼底,就是那般的令人厭惡。

沈吟了半會,看了看她手中扇子,他只得再次開口:“你可此次的無憂天音是由風鳴主持?”

天音點頭,不何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衍歧眉頭愈加緊皺:“只有無憂天音才能引下九重天雷,以往天忌,都是由緣德天君主持。”

天音神情一默,師傅……

“他手中無憂笛是上古神器輔以無憂曲,可輕松的抵禦第一道九重天雷。只是鳳鳴……”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

天音卻不禁心頭發涼。

“太子的意思的是,雖然上古神器,可以抵禦天雷。那麽我手中的赤姬亦可以。所以讓我前去忌天臺,以赤姬之力,護鳳鳴周全嗎?”原來他是為了鳳鳴而來,也難怪,除了她又有誰可以讓他放在心底的,何況只是欠她一個人情。

衍歧沒有回答,似是默認。

“可是赤姬是認主的神器,可惜我如今,只是凡人一個,沒有仙力,如何能催動神器?”

衍歧眉頭一皺,眼底怒氣剎現:“別以為我不知赤姬乃是你的本命法器,與元神契合,何需用仙力來催動。”

“元神……”天音一驚,預解釋:“不行我……”

他忍不住暗諷:“你別告訴我,你沒了仙力,連元神也沒有了。”

“可是……”上次由於誅仙陣的反噬,她的元神早已受損,司藥說過若是強行催動。只怕……

“沒有可是!”他厲聲打斷道:“別忘了,這是你欠鳳鳴的!”

天音怔住,心底不自覺的頓痛,原來他不是來討人情,而是來討債的嗎?可笑的是他討的卻是別人的債。看著他那容不得半點拒絕的神情,她如墜冰窖,入骨的寒冷滲入四肢百骸。

“只是催動元神,不會要你的命。”

耳邊肯定的話,冷若冰霜,她才明白,原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元神受損。就連那天趕來破陣,八方星宿都知道,她一動元神,使會神形俱滅,他卻從來沒有去問過司藥一句。

是呀,她的事,他哪怕花過一點心思,如今她又何至這般淒涼。她很想笑,卻被嘴裏新 鮮 熊 貓 沒 眼 圈 。那苦澀味道堵著,怎麽都拉不開嘴角。

緩緩的擡起頭,直視他的雙眼,想要找一點點似是猶豫之類的神情,卻只看到等得不耐的神情,和越來越黑的臉色。

手不由自主就有些顫抖,半天才找回的聲音:“我……不想去天忌臺。”

“哼,你還是擔心我護不了你不成?”他眉頭頓時緊皺,隱隱有著怒氣,見她仍是緊扣著頭的樣子,才道:“罷了。”

飛行的速度突然慢了下來,衍歧往前方不遠一座飄浮的仙山而去,落地後指著山上的一塊圓石道。

“你要真是不放心,就先待在這裏,別給我惹什麽麻煩。”他揮袖布下抵禦仙氣結界,沈聲道:“你把赤姬交給我也行,雖說鳳鳴不能催動它,但只要用它舞動無憂曲,同樣能抵禦九重天雷。”

天音暮的睜大眼睛,握著赤姬的手,越加的顫抖得厲害,心底一陣涼過一陣。

良久,她才找回聲音,卻似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一字一頓的道:“衍歧,你知不知道赤姬於我來說是什麽?”

淒涼的語氣,令衍歧有片刻的呆楞:“我知道,它是你的眼睛,你如今只能靠赤姬視物,但天忌也只是一天的功夫,結束後我自會送回來。”

原來他知道,她苦笑出聲,握著扇子的手緊得吱吱做響,突然擡起頭看著眼前的人,似是努力想看清他的樣子,一字一句的道:“衍歧,赤姬不單是我的眼晴,更是我的命。你信嗎?”

“天音,你別得寸進尺!”他怒氣再起,語聲裏都是警告。

呵,果然是不信的。是呀,他何曾信過她。就連當年鳳鳴仙子受傷,她那般哀求他信她。不是自己動的手,他也不曾信過。

生生就在她眼前,一招禁法:返魂術,拉回了鳳鳴,也把她逼到絕路。

如今早憑一句話,又怎麽可能相信?

天音不再回話,只是身形抖得越加的厲害,死死的握著手裏的扇子。好冷,仿佛世間的溫暖都消失了,她不由自主就蹲 去,卻怎麽都暖不起來。

突然天空傳來天鼓響聲,那是天忌開始的訊號。衍歧似是沒耐心再等,輕輕捏了一個訣。縱使天音握得再緊,手心一痛,赤姬仍是脫離雙手,向衍歧飛去。

只是扇子邊沿的血跡,詔事著它的主人,有多不願松手。

衍歧眉頭又開起了死結,看著扇沿的血跡,胸中的怒氣升騰,見天音只是呆呆的蹲坐在地,並沒有失控的撲上來,這才揮袖轉身,留下一句:“不知好歹!”

剛要駕起雲頭,卻又似想到什麽,回身厲聲道:“你最好離靈樂遠點!”說完飛身而去。

028

只餘下那個呆滯的身影留在原地,頓時黑暗撲天蓋地襲來,一時間整個世界冰冷刺骨。手心原本淡淡的靈氣已經消失,換成一道火辣辣的劃傷。心底那壓抑已久的痛泛濫成災。

她不敢動,僵硬著用全身的氣力去抵抗,卻沒有絲毫的作用。

耳邊突然就浮出,司藥那句話:“赤姬雖是神器,卻也是你的本命法器,你元神受損,適逢本命法器溫補上你的元神,所以扇失人亡。”

她不知道司藥說的扇失人亡,到底有多嚴重。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是用力的站直著。好似這樣就能緩解身上的疼。

衍歧興許真的是惱怒極了她,所以就連留下的結界也撐不過一刻便自動解開了,仙氣刺骨而入,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

她不禁去想,自己在他的眼裏面目可憎到了何種地步?

突然想起了五百年前,他來找她的那一天。她滿心歡喜的去門口迎他,等到的卻是他刺入心口的一劍。她未來得及問清楚原因,就被他撕心裂肺的質問堵了個嚴實。

他抱著一身是血的鳳鳴問她,為何要這麽對她,為什麽要對鳳鳴下手?為什麽要殺她?

她拼命搖著頭解釋,不是的,她沒有做過。她恨鳳鳴卻從未想過要她的性命。她甚至跪在地上起誓,淚隨著胸前的血一起流淌,只求他信她。

可他不相信,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劍,恨紅了雙眼。揮劍直向她的心口,若不是炎麒的阻止,她不用等到誅仙臺就已死在了那裏。

興許早在那時她就應該看清事實,可是她沒有。只是一味哭著求他相信她,固執的認為天下沒有解不開的誤會,她的衍哥哥一定會了解的。

只是他卻連這個機會也不曾給過她。

殺不了她,但他殺得了自己。於是,返魂術起,噬魂奪魄。她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報覆從來都是這般直接,可是她卻不能如他般狠心。

他敢從死神手裏搶回鳳鳴,她亦敢從死神手裏搶回他。

妖界奪寶,誅仙臺劫,她都不曾有半分的懼意,哪怕胸口仍帶著,他給自己的那穿心一劍的傷口。她也認為,只要他醒了,那一切都好了。

只要他醒了,一定會明白她,相信她。

所以她在人間一世又一世的等著,她咬著牙,忍受著世世苦劫,等著誤會解開的那一天,他來接她。

她甚至想,是不是人間凡人太多,他找不著她?好幾世,她都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好守在望川河邊等著。

卻從未想過,他根本就沒有信過她,一次都沒有。

身上的痛有些麻木了,她不確定身上越來越深刻的刺痛,和愈發難受的呼吸,是否是天忌的影響?周圍突然冷得入骨,她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心是否也結了凍。

她挺直了腰身,不讓自己倒下去。在凡間輪回的那些生生世世,各種各樣的苦她都償過。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

沒事,不會有事,她能撐下去。

腦海印出小師弟靈樂的臉,那般笑容燦爛,不含半點雜質的笑,就這麽直直的沖入了她的心底。

突然就好想哭,那樣的溫暖,她也想擁有,想要靠近的。以後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身上的疼漸漸的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就像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欠,眼前的黑暗,像極了冥界的黃泉碧落,她幾欲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若不是少了手提燈籠引路的鬼差的話。

她想,或許放棄了也好,頂多就再從奈何橋上走一遭。可她又怕,下一世是否還有這個好運,可以再回到天界,可以不必再受那種苦劫。就如那不斷輪回的生生世世,沒人誰想起她,一個都沒有。

她只有一個師傅,沒有人可以來尋她了,再也沒有了。

029

“天音,天音……”一聲帶著明顯顫音的語調傳來,晃如幻聽。

是誰呢?誰會用這樣的聲音叫她。這種時候誰還會想到她,青山綠水不可能知道她來了這裏,而白羽哥哥更不可能……誰會來救她?誰會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唯一的只有……

“師傅?”

耳邊的聲音有片刻的停頓,接著有什麽塞到她的手裏,淡淡的靈氣泛開,她明顯感覺到心底那不斷破體而出的 ,被安撫下來。手裏的是赤姬,天忌已經結束了嗎?

原來黑暗的世界,隱隱有了光。

“師傅……師傅……”

她急於想求證心裏的猜測,伸手摸索了一番,眼前的人有些模糊,卻不是那個清冷如蓮的師傅。

“大師姐。”

“靈樂?”居然是靈樂,是了,她還有個師弟,唯一一個真心待她好的人。就算沒有了師傅,這世間還有一個人會來找她。

心中升起無限的滿足,突然感動的想哭,裂開嘴角扯出一個笑容,卻湧出刺目的腥紅。

“你來了……”真好,總還有人記得她,總還有人。

“天音,大師姐……”靈樂手忙腳忙的擦拭那片觸目驚的血紅,第一眼見到巨石邊的那個一身是血,卻仍是坐得筆直,仿佛一松懈便會萬劫不覆的天音時,靈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禁不住顫抖起來,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好像只需眨眼之間這個人,就會從他眼前消失一樣。

她卻是只笑,似是想安慰他,只是嘴角那不斷湧出的血,卻灼痛了他的眼。

他突然很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些發現鳳鳴手中的是赤姬,為什麽沒有快點搶過來,為什麽沒有早點找到她。那她就不用傷得這麽重:“大師姐,我帶你去司藥那裏,你別擔心,沒事的。”

他慌亂的安慰的,只是語氣裏卻是連自己都相信不了的顫音,她揚著安撫似的笑容,嘴角動了動,似是想告訴他沒事,卻發不出聲音。

靈樂瞬間就被那個慘白的笑容,刺得心口泛痛,滿心的愧疚似是要把他淹沒,小心翼翼的抱起地上人,唯恐傷了她。

“我帶你去療傷,沒事的……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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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樂,你怎可突然在天忌上,動手搶赤姬?”衍歧的聲音隨之而來:“你胡鬧夠……”他話未說完,卻被他手裏的身影驚到,怔在原地。

“她……不可能。”

“有什麽是不可能的!”靈樂難得的冷笑,眼裏的怒火似是要燒起來:“這不是大哥一手造成的嗎?”

“怎麽會這樣,她只是不能視物而已,為何會傷成這樣。”他甚至 覺不到她的元神。

“整個天界都知道,上次誅仙陣,她傷到了元神,大哥難道不知道嗎?”

衍歧猛睜大眼睛。傷到了元神……那麽赤姬……

雖然眼前的是自己敬愛的大哥,但靈樂的怒氣卻仍是無法抑制,一字一句的道:“你拿走的不是僅是神器,更是她的命!”

他楞住,腳下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心底似是被投了巨石一般,慌亂一層層的撥開,突然想起當時她之前的話。

“如果我說,赤姬是我的命,你還要嗎?”

原來她當時並不是危言聳聽,赤姬真的是她的命。

而他……毫不遲疑的拿走了。

靈樂卻是片刻都不願耽擱,大步越過他,騰雲直向司藥府上飛去。

“大師姐,快到了。不會有事的,不會的。”他在抖,全身都是。看著天音嘴角不斷湧出的鮮血。他命令自己停下來,要鎮定,可是卻怎麽都阻止不了心中那不斷泛出的恐懼。

他用遍了所有的仙術,卻完全不能阻止她血液的流失。

“沒……用的。”天音艱難的出聲,傷及元神根本不可能可以治愈,她怕是要魂飛魄散了吧。

“不會的!”靈樂大聲反駁,抱著她的手不自覺的收緊,越加的飛得快速,似是豁出命在飛一樣。“我答應過師傅要照顧你,你不要讓我食言好不好?”

有水滴掉到她的臉上,有些燙,她擡起頭,卻發現他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蒙上了水氣。她努力泛開一個笑容,想告訴他,沒關系。反正她很快就能見到師傅,她會告訴他,自己有個好師弟,對她很好很好。

她積攢全身的力氣,到口的話卻只匯成了兩個字:“謝謝……”謝謝你來找我,謝謝你護著我,謝謝你給了我這五百年來唯一絲溫暖。讓她覺得那人世的苦劫,都值得了。

可惜,她沒有時間回報他了,她曾經暗暗發過誓,如果還有人可以真心待她,那她也會傾盡所有的對他好。但終究是沒了機會。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最後看一眼這個天界,卻只聞得一聲驚天的巨響,和天空的萬丈霞光。她知道那是最後一道天雷的聲響,天忌已經結束了。

從來沒有降下的第八十一道天雷,這個天忌卻降下了。

突然有些慶幸自己借出了赤姬,這樣天忌也算是有她一份功勞了吧。

她不禁嘴角上揚,眼前的一切又重新歸於混淆,手裏的赤姬發出嗡嗡的悲鳴,她卻已經聽不真切了。包括靈樂那似是撕心裂肺的呼喚,卻遙如天際起來。

“別睡,求求你,我等了你一千年,別睡好不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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