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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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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憐想過很多次宋虞揭開真相時會說的話, 但她從沒想過是在這種情形下。

宋虞那麽輕巧地將救人的事情說出來,仿佛根本不在意江景燁相不相信。

四下響起人們小聲的議論。

從白馬發狂開始, 這裏就聚集了不少人,現下都是樂得來看熱鬧。

宋虞的話一說完,氣氛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江景燁下意識覺得恐慌,他應該反駁宋虞的話,卻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宋虞看著神色各異的兩人,心中隱隱有了猜想。

她彎唇一笑, 慢悠悠地道:“怎麽?信王難道忘了兩年前的事?萬佛寺的後山,王爺重傷,是我用固心丹暫時穩住王爺的傷勢,才保住王爺一命。可如今看來, 王爺是全然忘了當初的救命恩人是誰。”

阮憐看著宋虞的笑, 只覺得刺眼萬分, 她忍不住出聲反駁:“你胡說。你並不是王爺的救命恩人,為何要假認此恩情?莫不是當初妹妹與你說的, 你統統記在心上, 如今竟要冒領妹妹的救命之恩嗎?”

這是阮憐想過無數次的應對之語。

當初在萬佛寺裏的事鮮有人知, 唯一可以作證的幾個丫鬟還是宋虞身邊的貼身丫鬟, 根本無法讓人信服。

阮憐的話一出, 看戲的人眼神變了幾變,似乎在想此事的真假。

畢竟當初阮憐還是武安侯府的四姑娘, 完全有可能將此事告知宋虞。

但同樣,宋虞也可能將此事告知阮憐。

謝辭看向宋虞,看著她的神色,明白她剛剛所言皆是真的。

阿虞真的救過江景燁,還讓別人冒領了功勞。

阮憐忽然感覺到一道冷厲的目光, 冷意像是能透過她的肌膚刺進她的骨頭裏。

她下意識開始發抖。

江景燁感覺到她的顫抖,對上謝辭的目光,眼裏厭煩漸起,“宋姑娘,僅憑你一人之言如何叫本王相信?難道不是你要冒領憐兒的功勞嗎?”

“冒領?”宋虞輕笑一聲,眼裏盡是諷刺,“信王未免高看了自己。我當初救人本就不為什麽,只是看不得一條性命在自己面前白白消失。我本也不欲說出當年的事,今日不過氣急之下才脫口而出。沒成想,我不屑一顧之事竟被他人記在了心上。

“阮姑娘,你既然說你才是信王的救命恩人,那不如我們今日就對峙一番。當初救人之時,我為保信王之命,給他服下了固命丹。那當時我給信王服下了幾顆?”

一條性命,不屑一顧……這些詞都昭示著宋虞對當年一事的不在乎。

江景燁只覺得氣血上湧,還有些微他察覺不到的不甘。

阮憐心中慌亂,面上努力平靜下來,“事情過去太久,誰能記得清楚?姐姐莫要糾纏這無用之事。剛剛白馬一事,姐姐還未曾與我解釋。”

阮憐一句話瞬間讓人想起此番鬧劇的根由。

宋虞淺淺一笑,“確實。阮姑娘都拿自己性命做賭註了,我要是不將此事查清楚,怎麽對得起你的籌謀?”

白馬已經被牽走,秋月上前附在宋虞耳邊說了幾句話。

宋虞慢悠悠地將目光移到阮憐腰間的香囊上。

白馬發瘋前,她看到阮憐動了那個香囊。

阮憐今日就是奔著誣陷她而來,只是這次的手段破綻明顯,也不知是怎麽想出的法子。

“阮姑娘,你腰間的香囊不知裏面放的是什麽香料?能拿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嗎?”

阮憐下意識捂緊腰間的香囊,她不明白宋虞為何這麽快就察覺到香囊的不對。

宋虞原本也只是疑心,直到秋月在她耳邊說,白馬的飼料被人動了手腳。

“白馬不會無緣無故地發瘋。阮憐,你在我面前松開這個香囊讓裏面的香味飄散出來,當真以為我眼拙看不見嗎?你若真心中無鬼,讓人查探一番又有何不可?”

宋虞質問著,阮憐只能可憐兮兮地擡頭看向江景燁,“王爺,您就任由姐姐這般誣陷我嗎?”

江景燁正因為宋虞那些話心煩,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護阮憐。

兩方對峙間,一個老太醫急步走了過來,拱手對謝辭道:“殿下。”

“來人,將白馬的飼料拿來。還有她腰間的香囊,去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老太醫領命上前。

阮憐護著腰間的香囊,怎麽也不肯交出來。

江景燁看著她的舉動,心中已經猜到半分。

他心煩之下,一把拽下香囊,將香囊扔到太醫的懷中。

他原本護著阮憐的手松開,單手負立,神情冷漠了許多。

阮憐的心頓時跌入谷底。

香囊是方綰思送給她的,她將裏面的香料換掉,打算借此栽贓方綰思意欲害她性命。

到時方綰思不在,自然任由她訴苦。

可昨日她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只想讓江景燁看清楚宋虞是個怎樣惡毒的人。

但她忘了,宋虞不是能任由她擺弄的人。

太醫相繼查了飼料和香囊,低身道:“回殿下,飼料被人動了手腳。若有馬匹吃此飼料,再聞到香囊裏的香料,會躁動不安,乃至攻擊攜帶香料的人。”

真相大白,眾人看向阮憐的目光一時都帶著鄙夷。

阮憐低著頭,攥緊手中的帕子。指甲崩斷,瞬間鉆心之痛。

“阮姑娘還有什麽要分辯的嗎?”宋虞冷聲問道。

阮憐心下一狠,跪地道:“香囊是王妃送給妾的,妾一直戴在身上,不知為何會出這樣的事,求王爺明鑒。”

事到如今,阮憐只能將所有事情推到方綰思身上。

江景燁低頭看著跪在自己腳邊的女子,一時覺得太過惡心。

她竟覺得,這三言兩語就能讓他輕易相信是方綰思之過。

她如今這番狡辯,根本就是在丟他的臉。

江景燁狠狠甩開阮憐的手,厲聲道:“你給我閉嘴。”

他擡頭看向宋虞,猛然想起前兩次見她的感覺。

江景燁清楚地知道,他可能被人騙了。

“宋姑娘,今日之事是本王的錯,本王回去之後自會責罰她。剛剛言語若有冒犯之處,本王在這裏賠罪。”

阮憐跪在地上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宋虞看了她一眼,擡頭看向江景燁,淡聲道:“信王不必道歉,我本也沒放在心上。”

江景燁說了什麽,她都不會介意。不過事到如今,阮憐說過的那些謊話也該揭穿了。

“白馬一事已經解釋清楚,那就繼續說清楚兩年前那件事。阮姑娘既然說自己忘記了,那想來不論我接下來問什麽,阮姑娘都只能說一句不記得。可我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那日我為父母去萬佛寺祈福,於後山之中遇見一重傷男子。我給他服下一顆固心丹,回去找小沙彌來救人,不想回來後便不見人影。後來見到信王,我才知自己所救何人。

“我還記得那日信王身上滿是傷痕,其中最嚴重的的便是左胸處的刀痕,其次是右膝上的劍傷。我也記得,那日我穿了一件鵝黃色的紗裙,裙角染了血。我就將它一直壓在箱底。回去後我將此事大概說與當時的妹妹的聽,不想她就記在了心上,還敢冒認。我更想不到,信王竟然相信了。”

宋虞慢慢道出當年的事。

她的神色始終平靜,仿佛並不氣憤阮憐冒認一事。

江景燁心緒波動,他發現他厭惡看到宋虞這副平靜的樣子,他寧願自己看到的是她在憤怒。

“宋姑娘如今也是言語,如何讓本王相信你不在說謊?”

宋虞淡淡看了他一眼,“信王若不信,可以去尋當年的小沙彌,問問她當初裙角染血去找人救人的姑娘是誰。當初的紗裙不好隨意扔掉,我也一直留著。只是到底是女兒家的私物。若是王爺聽了小沙彌的話仍舊不願相信,那便算了。”

阮憐還跪在地上,似乎已經無力起來。

宋虞看著她,慢慢道:“阮姑娘,希望你以後不要在用姐姐這樣的稱呼。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也不是你的姐姐。你這樣稱呼,只會讓我想起走失在外的妹妹,會覺得惡心。”

宋虞說完,不在乎阮憐有何反應。她連江景燁是什麽反應都不在乎。

她側身看向謝辭,低聲道謝:“多謝殿下剛剛幫我制住白馬。今日事多,改日定當言謝。”

宋虞對著謝辭時,面色明顯柔和下來。

江景燁將一切看在眼裏,他看著宋虞回到自己營帳,才命人拉起阮憐。

阮憐像是失去了生氣一般,一路跟著江景燁回到營帳裏。

下人全部退了下去,江景燁看著像一潭爛泥一樣的阮憐,只覺得滿心戾氣。

“當初在外面偷聽的那個人是你對不對,你竟然敢欺瞞本王!”

兩年前,江景燁回京之時受到刺客伏擊,重傷之下逃到了萬佛寺的後山便昏了過去。

昏迷之中,他感覺到有人給他餵了藥丸。那姑娘臨走之際,他勉強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片鵝黃色的裙角。

裙角染著他的血,他力竭,很快又昏了過去。

後來楊峰帶人尋來,因他重傷,不便回京,暫時住在萬佛寺幾天,也躲避那些人的查探。

後來他病愈之後曾派人去暗中探問,可是時過境遷,當初宋虞來此用得也是化名,小沙彌只能大概描繪出那姑娘的模樣。

彼時他身邊只有一方女子遺留下來的梅花錦帕,後來偶然之下聽得阮憐和丫鬟的對話,幾番試探之下才確信阮憐就是當初那個姑娘。

江景燁從未想過,他竟被一個女子騙了。

他放著武安侯府的嫡女不管,竟護住了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阮憐躺在地上,擡頭看向江景燁,看見他眼中的懊悔,忽然笑了起來,“是啊,我是騙了你,可你不也是情願相信嗎?我當初還是武安侯府的四姑娘,你得知那方帕子是我的,應當十分高興吧。能娶武安侯府的姑娘,該是何等的好事?所以當我失去一切時,你就毫不留情拋下我,娶了方綰思。江景燁,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阮憐聲嘶力竭地吼著,淚珠滑落,可再無人幫她拭淚。

江景燁猛地掐住她的喉嚨,阮憐掙紮著,看著往日溫情的心上人如今一副要她死的模樣。

當初萬佛寺中,她聽了宋虞的話,想過那人會不會還在寺中。

她跟著大夫往裏走,不想真的摸索到了江景燁的住處,聽著他們在裏面的對話,意識到宋虞救了何等人物。

後來她險些被人發現,艱難躲過那些人的查探。

那日過後,她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江景燁成為自己掌心之物。

可她終究高看了自己。

“江景燁,你娶不到宋虞的,別妄想了。”

阮憐終究是了解江景燁的,她總是能精準地踩到江景燁的痛處。

她放棄掙紮,任由呼吸被剝奪。

江景燁一把將她甩了出去,阮憐捂著自己脖子艱難地呼吸。

江景燁像是看一塊破布一樣看著阮憐,“你想死,還沒那麽容易。楊峰!”

“王爺。”

“將她送回京城,關到地牢裏。”

阮憐聽到“地牢”兩個字,終於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膝行著過去想要抓住江景燁的衣角,卻被人攔住去路。

她甚至連一聲求饒都來不及發出,就被人打暈拖了出去。

楊峰安排好一切再次回到營帳。

江景燁依然站在原地,他手中拿著一方梅花帕。帕子上繡著幾朵盛放的梅花,有一半被汙血沾染。

江景燁摩挲著那幾朵梅花,忽然開口:“去將玉牌取來。”

楊峰一怔,沒有多問,轉身退下。

江景燁看著手中的帕子,忽然輕輕笑了起來。

他會娶到宋虞的,不管是用什麽法子。

——

阮憐的事鬧得眾人皆知。

顧燕燕在宋虞耳邊好生罵了江景燁和阮憐一番,才算解氣。

她看著宋虞不大有波動的樣子,反倒好奇道:“阿虞,你不生氣嗎?”

宋虞悠悠地翻了一頁書冊,“沒有必要為不值得的人和事生氣。比起說這個,我更好奇鐘鶴和你的事。昨夜聽說你將鐘鶴送你的白狐皮送還給他了?”

顧燕燕坦然地點點頭,“我不想收他的東西。我若想要,讓大哥給我獵一張就是,何必承他的情。”

宋虞合上書頁,看著顧燕燕,笑道:“燕燕,你真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好啦,別說我的事了。”顧燕燕將話題岔開,想要勸宋虞出去。

宋虞懶散地坐著不肯動,昨夜的困意又悄悄襲來上來。

顧燕燕見她實在困得厲害,也不忍心了,幹脆利落地轉身出去。

宋虞這一覺毫不意外地睡到了午後。

她起身出去時,看著天邊的晚霞忽然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覺。

昏黃的傍晚,宋虞剛剛往前走幾步,忽然看到一匹雪白的馬兒。

馬兒不安靜地踏著蹄子,鄔潭守在旁邊。

他見宋虞出來,幾步走到宋虞身前,笑道:“宋姑娘,殿下在昨日的地方等您。”

昨日的地方,是那個“無人之處”。

宋虞看了看雪白的馬兒,她上前摸了摸白馬的頭。白馬並不排斥她的接觸,看得出來很溫順。

宋虞剛剛睡醒,正想松動一下。

她翻身上馬,駕馬就往獵場而去。

正值傍晚,獵場人依然不少。

宋虞一身紅衣駕馬而去,不少人看著她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江景燁停在遠處,看著馬上的紅衣女子,握緊手中的玉牌,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宋虞憑著記憶走到昨日的地方,遠遠看去就見謝辭正站在那裏等她。

他一身錦藍的衣袍,玉帶束腰,身姿挺拔,讓人一眼便移不開目光。

宋虞翻身下馬,走到他面前,彎唇笑道:“殿下,我來了。”

謝辭輕應一聲,走過去將她身後的馬兒拴在樹上。

宋虞看著他的舉動,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他尚未想清楚,只見謝辭翻身上馬,朝她伸手,“阿虞,上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可以自己騎馬。”宋虞看了看自己白馬,轉身欲解開繩子。

她剛走一步,腰上一緊,謝辭直接攔腰將她抱上了馬。

宋虞坐在他前面,被他擁在懷裏,“殿下怎麽這麽不講理?”

“我連阿虞閨房都敢闖,如今不講理不正常嗎?”

宋虞被氣笑,她還沒得及說什麽,謝辭一拉韁繩。

白馬往前奔跑,兩側的景色迅速變換。

秋日涼爽的晚風吹在臉上,仿佛能吹走人身上的無盡燥意。

白馬越走越深,最終停在一處密林前。

宋虞一眼看到林中的景象。

最前面的藤枝攀沿向上,纏成一道花門。

傍晚煙粉色的晚霞透過樹梢間灑下,粉色和藍色的花朵攀沿著古木盛放。地上散落著剛剛落下的花朵,風一吹,花瓣隨風起舞,仿佛落了一場花雨。

白馬慢悠悠地走進林中,眼前的一切仿佛像是夢中的幻境。

這是大自然成就的美景,也像是能工巧匠造出來的天然花園。

宋虞伸手,掌心落下一朵粉色的小花。

謝辭擁著她,握住她的手,將那朵小花合在掌心。

“阿虞,你說過,你喜歡花。”

“如今我將這裏送給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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