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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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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木千尋不是第一次遇到像周防尊這樣的家夥,不知道對方經歷過什麽,使他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寶木千尋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人會有那麽強烈的破壞欲望。所有美好的事物,值得珍惜的事物,彌足珍貴的事物,都可以輕而易舉的下手毀掉。剝奪別人的珍寶,以他人的不幸為樂。小時候的她,真的不懂。

那個時候,媽媽就會露出千尋習以為常的那種笑容,對她說,‘因為人類這種生物,對於幸與不幸的認知,是需要比較才能得到結論的。所謂的平等,根本不可能存在真實的世界中。看到了他人的不幸,才能確定自己的生活還有著幸福啊。’

這句話的含義,在成長的過程中,她開始慢慢明白。然而,懂得越多,心裏就越難受。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那種行為明明不正確。不論加害者還是受害者,雙方明明都很難受,但就是誰都不肯正視問題。

一個人的憤怒,從本質上講,就是對於自己現狀無能為力的一種感情投射。害怕著這個世界,想逃避卻又不得不生活下去。最後,只能關緊自己的心門,披上鎧甲,為了生存而選擇互相傷害。

寶木千尋在周防尊的身上,看到了一種資質,一種可能。

她不是沒見過想要挑戰世俗倫理的人,或是改變規則的人,基於家庭的特殊,她從小就接觸過各種被社會苛責的天賦異稟者。因為她的母親,也曾是那其中的一員。後來遇到了父親,才挽救了母親的某些想法,慢慢的重新融入社會。

她覺得周防尊不適合被人約束,那樣的一個人,就應該自由自在的生活,被人憧憬著。那應該才是周防尊本來的模樣,如威猛的雄獅一般,在草原上自由地奔跑。

她仿佛看到有許多無形的鎖鏈,一點點勒緊周防尊的身體,他的上方是烏雲壓蓋的天空,腳下的土地坎坷貧瘠。在他的身後,是那些憧憬著他仰望著他的人們,為了他們,他不能倒下,一步一步向前挪去。鎖鏈摩擦身體的皮毛,慢慢勒進肉裏,鮮血緩慢的留下,由淺入深的血色打濕了漂亮的鬃毛,慢慢在他的腳邊聚攏,最後了成了一彎小小的,血紅色的池塘。

那或許就是周防尊的過去,千尋猜測。倘若真是這樣,實在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不論是過去的周防尊,還是那些依賴憧憬著他的人們都有夠可悲。

人不能永遠的依靠別人而活,你的自我價值不可以依附於他人的存在之上。每個人需要長大,成長就會面臨傷害和痛苦。你可以在他年幼的時候,扶他起來,但是這漫長的一生,他終須自己一步一步走完。

人不可能永遠強大,誰都會有脆弱的一面。你不可能永遠都是保護者,你不是神,你會犯錯。你竭盡全力保護的那個存在,在你用力地過程中,早已變質,它是溫柔之外的東西。

這個事實,千尋不知道周防尊是否清楚。

寶木千尋想要把一個想法傳達給周防尊。但不知該怎麽表示,怎麽形容才能更好的表達出來。

你可以相信我。這是寶木千尋想對周防尊說的話。

從小到大,這句話她向不同的人說過。有的人會當真,更多的人認為她只是在開玩笑。寶木千尋很聰明,她在某些方面的笨拙會被這種聰明映襯的更加鮮明。

她知道的,信任這種事情,不是她自己說出來,對方就一定會相信。

她見到的,每一個傷痕累累的人們,心裏都有一個疑問。

可以相信的人。

這世上真的會有嗎?

許多事情,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在寶木千尋的世界裏,她曾在那樣的絕望中,被拯救過。雖然那人只說,當時他是心血來潮。寶木千尋自那以後,開始懂得了生命的可貴。

今天,寶木千尋在周防尊的身上,感覺到了和那人一樣的氣質。後者的氣場或許不如前者強大,有些微弱。但她不會認錯,那樣獨特鮮明的感覺,如果是這個人的話,說不定可以做到。對世界掀起革命,迎著時代乘風破浪,立於眾人之上。周防尊和他一樣,都有著成為‘王’的資質。以及,和那人一樣,在周防尊的身上有著和他一樣的悲傷。那是失去了最珍貴的人,卻沒有辦法哭出來的悲傷。情感遺失了一塊,靈魂不再完整。

千尋知道,那人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不能遺忘自己的摯友。他曾說過,‘所有人都忘了他,本王也會記得。本王不會死去,他會永遠活在本王的記憶裏。’

那麽,周防尊也是嗎?

寶木千尋不知道。此時的她,能夠做的,只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幫助他。

人際關系就像鏡子,要將對方視為相同的存在才能成立。

可是人類這種生物,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它無法和自己握手。世界如此廣大,會自相殘殺的種族,

只有人類。殘忍和破壞,是人類特有的東西。

周防尊想起當年固執的靠近自己的十束多多良,他警告過對方,靠近他只會受傷而已。所以,離我遠點,他在心裏補充。

等到慢慢習慣了這樣一個人,習慣了十束多多良帶給周防尊的溫柔後。十束因為自己的原因受傷,被送進醫院休養。在看到床上那個淒慘的聲影時,他的心臟抽搐了一下,維持著表情告訴十束,看到了,這就是接近我的下場。

從我的身邊離開,你才能安全的長大,離我遠點。他在心中不斷重覆給自己聽,拉著一起來探病的草雉準備回去。而後被床上的十束叫住,周防尊在回頭的時候,看到對方的笑容,就知道了對方的選擇。

他笑著說,‘不可以哦,只有能在王的身邊,即使傷痕累累,或是把這條命搭上,我十束多多良也心甘情願。’

周防尊面無表情,慢慢的幫十束撓著被繃帶束縛的腳。心裏蕩起層層的波浪,暖暖的拍打在心房上。他在心中默默起誓,這個人,我一點會保護好,不會再有下一次。

周防尊在19歲被石板選中成為王權者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力量給予草雉出雲和十束多多良。那個時候的周防尊意氣風發,心裏的某塊大石落地,有了力量,他就有了守護珍貴之物的資格。

24歲的周防尊,在知道了十束多多良的死亡後,心裏那塊大石終於落地,摔成粉碎,在陽光的照耀下,美麗異常。

死而覆生的周防尊,在醒來後的第一時間,看到了一個少女。

那時,周防尊想起了十束多多良。

周防尊很聰明,可以被譽為天才的那種聰明。

周防尊很敏銳,能和動物比較的那種敏銳。

在得出那個少女的大概想法後,周防尊有些害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他一無所有,他怕自己和少女的牽連會給對方帶來麻煩。

在十束死後,周防尊自己也想過,他是否還有勇氣,去和別人再一次結下羈絆。明明擁有著力量,卻還是失去了。

現在的他,能為這個少女做什麽嗎?她是可以不管自己的,她並沒有那個一定要照顧自己的義務。

話語卡在喉嚨,他說不出口。

他沒有辦法在絕望的閉上眼後,知曉他還會覆活。

他沒有辦法在接觸到那樣的溫暖後,對少女說,你可以不用管我。

16歲的不知何為死的周防尊,可以對14歲十束說出那樣冰冷的話語。

現在的他,做不到。

寶木千尋對周防尊的評價,有正確的地方。

周防尊確實也有脆弱的一面,也害怕失去,受了傷會疼,對這個世界有憤怒,但更多的是愛。

寶木千尋對周防尊的評價,有錯誤的地方。

周防尊不是想死,而是缺少活下去的勇氣。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叫寶木千尋,不論遭遇過什麽,都能夠勇往直前。

這世上,只有那麽一個周防尊,會將同伴置於自己之上,沈默安靜,溫柔體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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