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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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曇希一噎,賭氣的說:“是嗎,我覺得還不夠抑郁,你得想想,陸苒已經死了,這可是你青梅竹馬的學姐,你不得當場自閉?”

沈星湛眉頭都沒皺一下,慢悠悠的說:“是啊,學姐死了,我好難過,好抑郁。”

曇希:沈星湛你變了,你不愛陸苒了。

沈星湛的臉皮越來越厚,以前她不好意思拿死者開玩笑怕他生氣,現在倒好,這人完全不尊重死者!

試鏡的地方在海戲學校裏面的大禮堂,電影學院校園裏經常有劇組來這裏取景拍戲,禮堂也建的很寬闊,當成試鏡場地剛剛好。

走進禮堂,門內側公告欄上寫著“電影《白晝》正在試鏡中”的字眼,臺下有學生或站著或坐著圍觀,臺上,除了工作人員,還有兩名一看就是海戲學生的人正在表演。

兩人戴著口罩,靜悄悄的走進禮堂,顯得極為低調,並沒有引起他人註意。

臺上正在表演的,應該是在試鏡男主角莫黎的病人,莫黎是心理醫生,病人多少帶點不正常,曇希看了幾眼,眼皮跳動起來,簡直沒眼看。

知道的明白他們在演心理疾病患者,不知道的還以為臺上在跳大神。

坐在禮堂臺上中間的,正是前兩天剛見面的姚淮,一頭標志性黑白參半的短發,黑色工裝夾克,身旁是幾名助理和副導演,曇希巡視一圈,沒看到編劇唐傾。

作為海戲畢業的優秀學生,姚淮重新回到母校試鏡學生,對學弟學妹們的吸引力極大,都是一個學校畢業的,沒有人不想成為第二個宋思卿。

姚淮揉了揉臉,轉動著手裏的鋼筆,顯得極為悠閑:“下一位試鏡莫黎的人可以上來了,病人下去吧。”

副導演翻了翻手中的名冊:“海戲一九級表演系學生,陳愷之。”

一名面容俊秀,臉色蒼白的高瘦男生走上前,猶豫了一下,主動介紹自己:“導演好,我是陳愷之。”

姚淮目光在他臉上掃過,沒什麽表情,道:“給你的片段,剛剛已經看過了吧。”

“看過了。”陳愷之連忙點頭。

“那就開始表演,莫黎,抑郁癥發作。”

或許是因為剛看完一場“跳大神”,姚淮一上來就把表演提高了難度。

曇希挑了挑眉,身影往後退,坐到禮堂最角落的一排位置。

燈光昏暗,臺上的男生雖然陌生,周圍的氛圍卻讓她感覺回到了從前。

她曾坐在這裏,和宋思卿一起,看過沈星湛站在臺上,代表新生發言。

少年穿著黑色制服,白襯衣,英氣勃發,光芒萬丈,說完最後一句話,從白晝般明亮的臺上,踏破黑暗,一步步朝她走來。

她也曾坐在這裏,看著宋思卿作為主持人參加畢業典禮,由衷的為好友感到驕傲。

她還看過沈星湛飾演白雪公主的話劇,他演白馬王子,最後一吻準備借位的時候,差點被飾演白雪公主的女同學強吻。

還有沈星湛都不知道的時候,他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舞臺上排練話劇獨白,自己坐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安靜的註視。

那時,她在想什麽呢?

好像是在想,沒想到沈星湛這小子還挺帥。

時光仿佛都凝固在那一刻。

左手邊忽然多了一抹身影,沈星湛在她身側坐下,一股極為清冽的冷香傳來。

曇希忍不住轉頭,看見男人瀲灩的黑眸,那眼中似散落著無數璀璨而溫柔的星光,一如既往的讓她沈淪。

她忽然意識到,十年如一日,不管她走的多遠,身在何處,沈星湛好像始終都站在她一擡頭,就能看見的地方。

臺上,那名電影學院的男生已經開始表演,他坐在中間的沙發上,瑟縮著身體,仿佛經歷了什麽恐怖的事情,渾身顫抖,不停搖著頭。

“不要,媽媽媽,不要——”男生低聲呢喃著,滿頭冷汗,演的十分賣力。

因為他正在飾演的男主角莫黎,除了是一名心理醫生,還是一個抑郁癥病人。

姚淮讓男生演的,就是莫黎抑郁癥爆發,情緒失控的一段獨角戲,沒有臺詞,全憑自己發揮想象。

沈星湛剛剛在校園裏忽然傷感,也是因為要演莫黎,入戲了幾分鐘。

隨著男生呢喃的聲音逐漸變高,姚淮皺起眉頭喊了停,曇希也平靜的搖了搖頭。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揮了揮手,拒絕的態度很明顯:“下一個是誰?沈星湛什麽時候來?”

沈星湛剛站起身,那名男生就大喊道:“導演,我是沒有經驗沒錯,但是我想知道,我表演的哪兒有問題,您還沒看完就讓下一個人上來,為什麽?”

曇希想起男生資料上顯示的年級,也就是說他今年才大三,有勇氣來試鏡電影,證明他在班級裏一定名列前茅,如今卻被姚淮一句話打發了,這男生的自尊心肯定受不了。

沈星湛看到曇希臉上惋惜的表情,眉毛上揚,忽然俯身,在她耳邊說:“希希,我大三的時候,已經出演了電視劇男二號,還是表演系的第一名。”

清清冷冷的聲線,尾音上挑,帶著一抹驕傲。

“行行行,你最厲害了。”曇希安撫著沈星湛無處不在的勝負欲。

“謝謝誇獎。”

姚淮的目光已經鎖定了沈星湛,期待的朝他招了招手,他不願再多看男生一眼,說:“你演的不是抑郁癥犯了,而是見鬼了。”

“抑郁癥發作的時候千奇百怪,你怎麽就判定我演得不好呢?”男生不甘心的反駁。

“星湛既然來了,那就直接開始試鏡吧,還演這位陳同學演的這一段——莫黎抑郁癥發作。”

姚淮的眼神轉冷,又說道:“我是不確定抑郁癥發作究竟是什麽樣子,但你的表演流於表面,算了,你看看沈星湛怎麽演吧。”

眾人順著姚淮的目光望去,燈光黯淡的舞臺下,沈星湛摘掉口罩,露出令人驚艷的面容,人群不由自主分成兩邊,他面色平靜的走上前,渾身仿佛發著光。

“他是沈星湛?”

“是夏日限定的鄭雲端啊,男神居然來試鏡電影了!”

“這不是咱們學校畢業的學長嗎,沒想到他也來試鏡。”

“真人比電視上還好看。”

“他以前沒拍過電影吧?”

“天啊,沈星湛好帥!”

圍觀試鏡的電影學院學生見到沈星湛,交頭接耳的討論起來,最近《最佳夥伴》正在播出,還有人認出了曇希,一個女生上來靦腆的朝她要了個簽名。

熟讀過劇本的曇希,已經喜歡上了《白晝》這個故事,所以她不由自主期待起沈星湛的表演,同時,心裏還有幾分擔心。

她倒不擔心沈星湛沒有演電影的驚艷。

她擔心的是體驗派傷身傷心的表演方式,這次演的又是個抑郁癥

《白晝》這部電影看似是個懸疑騙,實則卻是一個既治愈,又致郁的故事。

主人公既是心理醫生莫黎,也是無數心理疾病的患者,這部電影,本就呼籲世人關註抑郁癥這一特殊病癥。

醫者,不能自醫。

白天,男主角莫黎是開導和救治無數心理疾病患者的私人心理醫生,溫柔,冷靜,體貼;晚上,他卻困在自己悲慘的童年裏,日日夜夜痛不欲生,無法自拔。

父親涉及詐騙後破產自殺,母親試圖拉著他一起死,被至親之人背叛的痛苦和絕望,始終圍繞著莫黎,讓他對這個世界充滿厭惡。

莫黎的內心荒無人煙,一片死寂,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居然患了抑郁癥。

為了自救,也為了調查曾經的往事,莫黎試圖融入心理疾病患者這個社會灰暗面的集體,他像是一臺沒有感情的相機,用雙眼記錄著所看到的一切。

有人本想自殺,卻被路邊小朋友的一句話感動流涕。

有人陽光開朗,卻在夜晚忍受著無邊無盡的痛苦。

有的家庭因為疾病分崩瓦解,有的親情因為疾病而和好如初。

莫黎救治著病人,

也被病人治愈著

相機也會流眼淚。

曇希看完劇本,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宋斯堯。

堯堯成有躁郁癥的病史,躁郁癥比抑郁癥更嚴重,還好他已經痊愈了。

她問過唐傾,為什麽會寫這樣的一個故事。

唐傾說:“我們每個人都有病,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遇見那個能治愈自己的人我遇見了,看到了,所以想告訴別人,黑夜過去,會降臨新的白晝,一定要相信這一點,然後努力活下去。”

臺上,沈星湛已經走到陳同學身旁,曇希本想繼續在角落裏觀看,被認出她身份的副導演叫上臺入座。

燈光照耀到沈星湛的瞬間,他仿佛換了一個人。

沒有什麽病人蒼白的臉色,沒有滿頭大汗,也沒有歇斯底裏,他甚至穿著溫暖的米色襯衫,黑發柔順,緋薄的唇翹著柔和的弧度,俊美無儔。

然而,這一點也不沈星湛。

他黑色的瞳仁平靜的顫動,那雙剛剛還燦爛若星辰的眸子裏,是一片灰白色的霧氣,不是冷漠,而是空洞。

沈星湛的目光從陳同學身上掃過,沒有任何停留,然而陳同學卻渾身一顫,一股寒意遍布全身,他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兩步。

這樣的眼神,沒有一絲情感,看著他,就和看著空氣,灰塵,沒有任何區別。

陳同學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口水,沒說話,他試圖張開嘴,不知為何,忽然不敢說話了。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多餘的東西,好像沈星湛一個眼神,就能將自己抹除。

電影比電視劇更加考驗細節上的演技,在放大無數倍的屏幕上,任何細微神情變化,都會被看得清清楚楚。

而沈星湛的表演,比平時更細膩數倍。

站在表演的舞臺上,他的一舉一動,就像光源本身。

沈星湛走到了姚淮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沓紙質資料,指尖在微微顫抖著。

這樣細小的動作,更能讓曇希感受到莫黎內心的灰敗。

他空洞的眸子凝視著資料,機械而快速的開口:

“失去生活中的興趣和快樂體重降低或增加難以入睡和感到疲憊感覺不安易怒或者精神不振動作,遲緩,感到,沒有,價,值——”

說道最後幾個字,莫黎的語速僵硬而緩慢,他艱難的做了一個深呼吸,這是他平時讓病人做最多的動作。

從眼眶迅速滾落了一滴豆大的淚珠,他擡起手,緩緩拭去。

良久,莫黎攤開自己的手掌,仔細看著,輕輕地說:

“哦,原來我也有抑郁癥。”

他慢吞吞的轉身,對著虛無的空氣,努力的扯動嘴唇。

最後,莫黎露出一個和平日一樣的,溫和,禮貌,疏離的笑容。

“我,很,好。”

他一字一頓的說給自己聽。

這是一個抑郁癥病人的自白,看似平靜無波瀾的面容之下,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曇希的眼眶酸澀起來,她深吸一口氣,認真的點頭。

這個片段,劇本裏是沒有臺詞的,沈星湛的話卻仿佛畫龍點睛,將莫黎陰冷卻溫暖的兩個極端性格,全都展現出來。

姚淮從表演一開始,眼神就沒錯開過一秒,他看著沈星湛的臉,手裏的鋼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止轉動了,一直等到他基本演完這一段,姚淮“啪”的把鋼筆拍到桌上,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教科書級別的表演。”

他看向陳愷之:“同學,你還有什麽問題嗎?”

“我,沒了”陳愷之猛地回過神,語氣有些激動,“我,我感覺自己就是莫黎治療的病人,我好像是個傻子,沈哥,你怎麽演的啊——”

“沈星湛也就比你大五六歲,學著點吧,”姚淮心滿意足的說,“而且,他手裏拿的劇本,根本沒有臺詞,剛剛有關抑郁癥病癥表現的話,應該是他提前做的功課,用這種語速念出來,效果特別好。”

曇希站起身解釋:“沈老師上周接到劇本後,查了許多抑郁癥方面的資料,姚導拿他當正面教材,怎麽樣,是不是特別滿意?”

沈星湛驀的回過神,明明還沒有出戲,雙眸卻下意識彎了彎:“曇小姐謬讚了。”

曇小姐,沈老師,官方而客氣,卻是喚醒他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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