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

謝衣的聲音比起過去來成熟了許多，但音色並沒有發生改變。他雖然沒有叫林瑤停下，但林瑤還是停了下來，指尖恰恰觸到偃甲的臉龐，還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我怎麽了？”

林瑤收回手轉過了身，順著謝衣的話問了回去。她不知道謝衣是否還記得她，但看謝衣的模樣，應該是不記得的，因為他眼中雖然有震驚，卻也有陌生。他震驚的應該是自己與偃甲長得一模一樣,而非過去了一百多年,自己又回來了。

“……姑娘從何而來？”

謝衣很快鎮定了下來，他到底已經不再是一百多年前的他，無論遇到什麽都如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但他心中驚詫之情卻未消退，因為他沒想到竟然會見到與這具偃甲一模一樣的人，在他已經差不多放下了這個疑問的時候。

謝衣知道自己的記憶有些偏差，尤其是百年前的，似乎出現過斷層。譬如他並不知道自己屋中的這具偃甲是何時所做，但他確定那是他所做的，因為上面有屬於他的紋章。前些年他也曾仔細回憶過，想要找出自己記憶缺失的地方，但不管哪裏都搜尋不到有關林瑤的消息，他的心也就沈了下來，直到此刻。

林瑤顯然不是個普通的女子，因為這具偃甲已是百年前所做，她卻還是那副模樣，那麽年輕那麽美貌，歲月在她的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就如同自己一般。

“謝衣……原來你已經不記得我了。”

林瑤並沒有回答謝衣的問題，而是輕嘆了口氣，將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謝衣如今的表現正在林瑤的預料之中，還未見到他時，她便猜測他的記憶中沒有她的存在，果不其然，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如此的情況下，她不將事情往對自己有利的那一面誤導，就太對不起這位男神了。

“對不起，百年前我的記憶曾經出現過問題，姑娘是……？”

謝衣聽到林瑤如此說，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愧疚。他並沒有阻止林瑤將手搭上他的肩膀，因為直覺告訴他林瑤對他並沒有任何敵意，有的只是見到故人的悵惘。謝衣曾猜想過他與林瑤的關系，也曾猜想過他們的過去，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即將得知真相，一顆心也砰砰直跳起來，因為他還記得自己初見這具偃甲時的心情，用四個字來形容的話，大約便是驚為天人吧。

“我是林瑤，你一點兒印象也沒有了嗎？”林瑤仰起頭，直望進謝衣的眼中，見他眼中神色仍是一片迷茫，她放下了手，嘆了口氣繼續道，“百年未見，我沒想到你已經忘記了我，我們曾經那麽……也罷，怕是大祭司他又做了什麽吧。”

林瑤的話無一句是假，卻也沒有說出什麽實質性的話題。謝衣只能得出他們從前認識並且可能關系很親密的結論，其餘的，便再也猜不到了，因為林瑤提到了大祭司，一聽到大祭司三個字，他的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阻止他再問下去。

“林姑娘，抱歉。”

謝衣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的目光在林瑤和那具偃甲之間流轉，只覺真人比偃甲更加奪目，更加讓他無所適從。他唯一能確定的，大概就是自己的喜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雖然已經活了許多年，但也逃不脫情之一字。

“並沒有什麽好抱歉的，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讓你措手不及的事情，其實看到這具偃甲，我就已經很高興了，至少這一百多年，有她陪著你。”

林瑤再次走到了偃甲人的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又摸了摸她的頭發。這一回謝衣沒有再阻止她，而是閉上眼睛理著自己的心緒。樂無異三人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能很自如地向林瑤介紹屋中的一些偃甲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

“謝伯伯，原來你回來了啊。”

樂無異總是活力四射，他們原本是上來找林瑤的，沒想到會見到謝衣。之前謝衣說去處理朗德寨那裏的小尾巴，樂無異也沒想到他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我們下去吧，這裏太亂，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屋內兩人正好，五人便顯得有些擁擠了，而且謝衣潛意識裏不希望那具偃甲被別人看到，他不知道的是，樂無異三人組早已上來看過一圈了。

***

月夜，謝衣早早地回了房，聞人羽和樂無異找了一處空曠的地方賞月，夏夷則卻是找了一處空地練劍。林瑤坐在屋頂上看著各人的舉動，手托腮淺淺地笑了起來。她如今的身份是謝衣的舊時好友，所以樂無異是不能再叫她“林瑤妹妹”了，他直接喚了她的名字，而聞人羽和夏夷則還是稱她為林姑娘，謝衣亦然。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如今的謝衣並無心賞月，也無心吟誦這讓人悵惘的詩句。林瑤擡頭望著圓月，仿佛能看到沈夜那張長著四條眉毛的臉，不知道他知道她回來了，會是什麽樣的心情？不管怎麽說，如今真正的謝衣已經稱他為主人而非稱自己了，沈夜應該會覺得很愉悅吧。

“沈夜……呵，還真想快點見到你呢。”

林瑤自語了半句，感覺身邊似乎有人窺視，但她轉頭時，卻只見到一抹一閃而逝的藍光，並沒有任何人的蹤跡。林瑤並不知道那抹淡藍色的光芒是吃了隱蠱的瞳發出的，而她低喃的那句話，也被瞳如實傳達給了沈夜。

“謝衣在屋內對著一具偃甲人發呆，那具偃甲人便是依那魔界右護法林瑤所制。而那林瑤此時也在謝衣身邊，她說想快點見到大祭司大人您，不知是何用意。”

用了隱蠱的瞳身上淡藍色的光芒若有似無，沈夜半靠在椅上，聽到他說的話，眉頭也皺了起來，襯得棱角分明的臉龐更似刀削。他的拳頭緊了緊，很快又松了開來，臉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笑意：“呵，這個消息那位左護法一定很樂意知道，本座也很是期待與她再見，反正魔界之人已與我們簽訂了契約，翻不出什麽花樣。”

“大祭司所言極是。”

瞳附和著沈夜的說辭，語氣平淡無波。流月城與下界人間的距離看似遙遠，但對於流月城的高階祭司來說，不過一瞬，所以當瞳向沈夜作報告的時候，林瑤才剛剛跳下屋頂，來到夏夷則的面前。

劍道要成長，一是要不斷練習，二是要有實戰的經驗。林瑤看了練劍的夏夷則一陣，不禁有些手癢了。夏夷則不是西門吹雪，不會一出手就是殺人的劍，所以這段時間，他們倆或許可以對練一下？

“誰！”

夏夷則感覺到林瑤的一瞬間整個人的氣勢便多了幾分，他舉劍在胸做好了防備，看到來人是林瑤之後也沒有放下。

“今夜月色正好，一人練劍豈非無趣？夏公子小心了。”

林瑤也沒有多廢話，抽出長虹劍便攻了上去，在這個世界她雖然是魔，但她已經試過，魔力也是可以用來施展法術的，那麽註入長虹劍中使用的話與內力靈力也沒有多大差別，反正力量原本都是差不多的麽。

“林姑娘好劍法，不知師承何處？”

夏夷則本是太華山清和真人門下得意弟子，自認為劍術不錯，俠義榜第一也非常人所能達到，但在林瑤的攻勢前，他竟找不到一點破綻去反攻，只能一直防守，她的劍法他從前從未見過，十分精妙不說，還給他一股強烈的壓迫感。

“夏公子謬讚，你無法轉守為攻，我卻也傷不得你分毫，今日暫且作罷。”

林瑤見好就收，因為她發現夏夷則額上已冒出了細小的汗珠，想來是她魔氣在不知不覺中用得太多了，夏夷則更多的是被她魔氣造成的威壓所壓制，倒不是因為劍意，不過他的防守密不透風，倒讓她感悟不少。

“林姑娘若是還想比劍，在下隨時奉陪。”

夏夷則收回劍，對待林瑤的態度也與先前有所不同，因為提劍舞動的林瑤讓他有一種不一樣的感受，如今他無法回去師門，有個人與他一起練劍簡直就是奢侈。

“那就多謝夷則了。可以這樣叫你吧？總覺得夏公子、夏公子的太古板了些，我看無異也是這樣叫你的。”

收回劍之後，林瑤見到夏夷則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出口調.戲，他本來就不姓夏，還讓人喊他“夏公子”，是一條多麽別扭的人魚小王子呀。

“……林姑娘請隨意。”

夏夷則很想義正言辭地拒絕，但想到樂無異之前死皮賴臉叫他“夷則、夷則”的樣子，又默默地改了口。

“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夷則你繼續練劍，我去找謝衣玩兒。”

林瑤揮了揮衣袖，蹦蹦跳跳地去敲謝衣門了，至於謝衣是不是已經睡覺了，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這也導致了她上樓之後，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看謝伯伯在幹神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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