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米安不知道自己應該作何反應。

他該表現出驚喜嗎？可是他一點也不驚喜——這簡直就是意料之內。達米安會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讓父親滿意, 會懷疑自己能不能成為父親屬意的繼承人，但是他絕對不會懷疑母親能把父親弄到手——只要她還想。

達米安是見過被安置在舊宮宮殿正中央那枚已經快要被塑造完全的藍寶石戒指的。

他知道那玩意兒是什麽，他甚至為母親的浪漫而觸動：捫心自問, 達米安可做不到像母親那樣大方, 把這種好東西送給伴侶作為禮物。

他毫不懷疑，只要父親想, 母親願意把她所有的東西都給他。從這個角度來說, 父親的確是當之無愧的強者。

腦子裏的想法已經轉了一圈，現實世界中也不過表現為微微停住的神情。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達米安，好像十分期待他的反應。

——所以，他應該表現出什麽樣的態度？

達米安還保持拿著刀叉的模樣，他一臉平靜：“…………哦。”

“哦？”迪克忍不住重覆了一遍, “就這？這就是你的反應？達米安？這可是一件大好事, 難道你不為此感到驚喜嗎？”

達米安轉頭看向母親：“你們什麽時候結婚？我需要做什麽？”

“你需要做什麽？”希爾達被這個問題問倒了，“……我沒有經驗, 誰知道孩子在父母婚禮上應該做什麽？”

“花童？”提姆艱難地咽下了牛肉, “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參加自己父母的婚禮的。”

達米安顯然對這個安排十分不滿意：“……我能做點別的麽？我可以負責婚禮現場的安保，我甚至可以成為你們的隨身保鏢——”

“抱歉，親愛的, ”希爾達說道, “你覺得我像是需要你隨身保護的樣子麽？”

“或許父親需要。”達米安回答道，“因為他對外表現的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資本家。聽說母親你之前就是這麽被父親欺騙的？”

布魯斯眉頭一跳, 他下意識地去看希爾達——雖然兩個人已經說開，但是誰知道希爾達是不是仍然對被隱瞞被欺騙這件事耿耿於懷？

……這熊孩子怎麽這麽愛在雷區橫跳？

希爾達：“……你聽誰說的，達米安？”

達米安的眼神落在兩個兄長身上，在兩人汗毛倒立準備立刻解釋的同時又幽幽收回：“沒誰，我自己查到的。”

迪克&傑森：“……”

——這絕對是達米安的報覆！

“是嗎？”希爾達的眼神同樣在迪克和傑森身上轉了一圈, 笑了一聲，繼續問道，“你還聽說什麽了？”

“聽說當年是您追的父親，”達米安眨了眨眼，“為他做了很多事情才從一眾追求者之中脫穎而出，即使在一起之後，您也為他做了很多，所以，母親——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

“我的出生，”他直言不諱，甚至沒有在意旁觀者的眼神，而是執著地盯著希爾達一個人，問出了那個從他開始自己收集情報以來就不斷盤旋的猜測，“是您送給父親的禮物嗎？您希望制造出我，來替代傑森·陶德，成為你心中那個無能的父親的支撐，不僅是情感上的支撐，而且是安全上的支撐，對嗎？”

達米安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希爾達的人，他比所有人都了解她的思考方式，所以當他接觸到足夠多信息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他得出了如上的結論。

但是他還是想要一個答案，來確定他所有的猜測。

現在餐桌上的氣氛十分古怪。

晚餐時間才剛剛開始，阿爾弗雷德精心準備的晚宴在燈光下異常可口，可現在沒有一個人能在這種氣氛下繼續吃下去。所有人都為達米安說出的話而感到驚訝：本來外星科技造人已經夠讓人吃驚了，按照達米安話裏的意思，他還是希爾達用來送給布魯斯的“禮物”？

雖然人們常常會說孩子是上天賜給父母的禮物，但是——絕對不是真的把孩子當成禮物送出去的意思啊！

布魯斯定神看了一眼希爾達，她看起來很淡定，這種淡定幾乎等同於默認。

他覺得這件事似乎也沒有那麽意外。……自從和希爾達在一起之後，他對她的底線就不斷放低。如果放在以前，布魯斯會覺得這件事不可接受，可是現在放在希爾達身上，他卻只能感到一絲平靜：

……畢竟是希爾達。

“不愧是我的孩子，”希爾達回答道，“真聰明，你猜對了，是這樣。不過，還沒等你真正出生，我就發現了你父親的第二身份，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保護或者支撐，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靈上的保護——或許整個地球上都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堅強的人了。”

布魯斯：“……”

他假裝沒有聽見。

大家開始等待達米安的反應。傑森頭一次覺得達米安是真的慘，雖然父母雙全，但是一個比一個不靠譜，希爾達對他原本的期待，竟然是希望他能保護好布魯斯，他覺得無論待會兒達米安做出任何舉動，都不足為奇——

“果然，我知道了。”眾目睽睽之下，達米安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父親說的沒錯，頭腦的強大遠勝武力的強大。”

希爾達忍不住看向布魯斯：……這話是在內涵她？

“……我說這話是為了讓你不要過分執著於格鬥技巧和先進裝備。”布魯斯說道，他頭一次發現達米安這麽擅長給人挖坑。

熊孩子聳了聳肩：“或許吧。反正你們都打算結婚了，過去的事情有這麽重要麽？”

布魯斯：“……”

“而且其實你們結不結婚對我的影響也沒有那麽大，”他繼續評價道，“改變的是你們倆之間的關系，我和你們之間的血緣關系又不會因此更改。這件事對格雷森他們的影響都比對我的影響大。”

“不不不，”突然被cue的格雷森連忙表態，“我完全支持你們締結婚姻，其實這件事對我影響也沒那麽大——我單飛了。”

“我也單飛了。”傑森跟了一句，然後清了清嗓子，“所以你們打算把婚禮定在哪一天？”

“布魯斯，你會請正義聯盟的成員來參加你們的婚禮嗎？”迪克對這個問題更好奇。

直到此刻，餐桌才重新回歸了阿爾弗雷德所設想的狀態：溫馨，熱鬧，充滿了生活的嘈雜。

他看著有些頭疼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些問題的布魯斯老爺，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欣慰的微笑，他真希望韋恩莊園未來一直能像現在這樣。

夜深。

達米安正面無表情瞪著天花板。

此刻他正躺在臥室大床的正中間，左邊是已經陷入沈睡狀態的希爾達，右邊是平躺著的布魯斯·韋恩——他沒睡著。

達米安知道父親絕對沒睡著，而且父親也知道他沒睡著，他們只是不說話而已。他們都不習慣現在的這種情況，無論是達米安，還是布魯斯，都從來沒有在這種狀態下睡覺的經歷。雖然達米安的床很大，但是睡三個人還是有點夠嗆。

而且這種一起睡覺的經歷委實太過親密，它足以讓達米安和布魯斯都感到渾身不安。

實際上，在這種情況下能夠睡著的希爾達才是最讓人感到不能理解的。

達米安終於忍不下去了：“……父親。”

布魯斯微微動了動，但是沒說話。

達米安：“你什麽時候去夜巡？”

布魯斯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催促：“……”

始終得不到父親的回應，達米安實在沒忍住擡手推了他一下：“父親，別裝了，我知道你沒睡著。”

“……現在已經很晚了，達米安。”布魯斯用氣音回答，“你應該閉上眼睛趕緊睡覺。”

“我睡不著，”小男孩十分不滿，“你們擠的我無法翻身，這是我的房間——所以你們到底為什麽一定要來我這裏睡？”

布魯斯怎麽可能把真相告訴他？

於是做父親的回答道：“因為我們認為你需要父母的陪伴。”

“我不需要，”達米安生氣道，“我從出生就沒有需要過這種東西。”

“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彌補你。”布魯斯面不改色，“如果你需要聽個故事才能睡著的話——”

“不！別把我當成孩子。”

“別說這種傻話，達米安，你就是個孩子。”

“……”

“關於你今晚說的那些話……我很抱歉，達米安。”布魯斯在一片黑暗中輕聲說道。

“沒什麽好抱歉的，那些就是事實。”達米安抿了抿嘴唇，“我其實並不在意，因為我知道母親的想法總是變幻不定，也許她最初的目的的確是那個，但後來她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她把我當成她的繼承人。”

“我很高興你能想到這些。”

“我晚上說那些話，不是為了指責她或者指責別的什麽人。”小男孩低聲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她為你做過什麽。”

“……”

“你不能欺騙一個從不對你設防的人。”他說道，“她是我的母親，無論如何，我會保護好她——我繼承了你的智慧，我不會和你一起欺騙她。”

今晚的夜色深沈，布魯斯聽著達米安的話，心卻如同被月光浸染了一般溫柔：“我不會的，達米安。”

“……你們會永遠在一起，對嗎？父親。”

“是的。”他承諾道，“不僅是我和希爾達，還有你，達米安，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達米安陷入了沈默。

布魯斯不知道他是不是對這個回答感到滿意，他側過臉，想要看看自己的兒子，他知道達米安有著一張和他相仿的面容，可是他現在還是想要看一看——

“所以你什麽時候才能去夜巡呢，”達米安的聲音再度響起，充滿不解、焦灼和懇切，“父親，你不走，我真的睡不著。”

布魯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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