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門一腳, 及時卡住。

蝙蝠俠微不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他本來就已經夠難受了，某種壓抑不住的沖動從剛才開始幾乎要左右他的心神，如果放任希爾達繼續, 他懷疑自己的神經會直接崩斷, 而他將再也無法維持此刻搖搖欲墜的平衡局面，一切都會失控。

……但是, 即使他再三試圖忽略, 另外一種聲音還是在他的腦海中搖曳不定：

——……就算失控，又怎麽樣呢？

他們本來就是情侶，又不是沒有發生過關系，甚至於，布魯斯·韋恩多次扮演過蝙蝠俠, 而惡劣如她, 也不是沒有像這樣折辱”過他扮演的蝙蝠俠——只是那時候，他沒有穿上這一身蝙蝠戰衣罷了。

所以, 他完全可以假裝這次和以往一樣, 不是嗎？那道聲音如此誘惑著他。

……不，不行。下一刻，他已經重新凝聚了那幾乎渙散的意志, 至少這次絕對不行, 他已經深深預感到今天發生的一切，很可能成為決定他們之後關系走向的關鍵。

而他知道自己絕不可能接受希爾達希望的那種扭曲的關系。

蝙蝠俠的眼神不過動搖了一秒, 不等希爾達發現端倪，便已經如之前一般盯著她，像是在等待著她的答案。

——如果你認為蝙蝠俠不等於布魯斯·韋恩，那麽你現在又是在對蝙蝠俠做什麽呢？

在這樣的對視下，希爾達的手突然輕輕一動,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感受到她的手瞬間抽離。

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失望多一些，還是放松多一些。

不過下一刻，希爾達就再度給他展示了她的不可預料性。

她的確抽出了手，但是與此同時卻擡起了膝蓋，他身上的盔甲在她動作的那一剎那無聲碎裂，而她就著那些堅硬的碎片，提腿向上。

蝙蝠俠瞳孔驟縮，不可置信地瞪著她，覺得如果不是苦苦維持，他的表情幾乎要就這麽裂開。

疼痛混雜著某種由於恥感而產生的沖動，如同一只野獸，從牢籠中撲出。被操縱被壓制的不滿此刻全然轉化為了喉嚨裏被苦苦壓抑的一聲喘｜息，變成了燒灼著的空虛，多巴胺分泌的窒息感。

縱然他咬牙拒絕，可是，事情終究發生了。

她慢條斯理磨蹭，而他的呼吸也不可控制地隨之而急促起來：“你……”

她伸出舌頭，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既而對他勾起一個笑容：“你在開什麽玩笑啊，蝙蝠俠……我在對你做什麽？”

她歪著頭，假裝思索了一會兒，才惡劣道：“……我當然，是在折磨你啊。”隨著這句話，她的動作也變得粗魯惡劣起來。

“……”他再度壓抑住差點逸出喉嚨的聲音。

“我真的好可憐啊，”她說道，似乎不耐煩需要擡腿的動作，幹脆換上了更加靈活的手，她一眨不眨盯著他露出來的小半張臉，“……縱然我如此卑微的祈求，你卻鐵石心腸絲毫不為所動——我能怎麽辦呢？蝙蝠俠？你教教我，我還有什麽辦法讓你把我愛的人還給我？……我只能強硬一些，粗暴一些，我只能讓你感受到我的決心，逼迫你不得不答應我的懇求。”

“……這都是你的錯，蝙蝠俠。”

蝙蝠俠閉上了雙眼。

他的視線陷入一片漆黑，但是與此同時，他卻發覺觸覺卻變得分外靈敏，靈敏的幾乎讓人無法忍受。於是他不得不惱怒地再度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罪魁禍首。

“你、”蝙蝠俠頓了一下，猛地喘了一口氣，“你到底想怎麽樣？！”

“到現在你還要裝傻嗎？”希爾達反問，“我想要的是什麽，我已經重覆過無數遍了，你再清楚不過了，不是嗎？”

他咬牙切齒，原本就很堅定的想法此刻因為某種對抗欲更加拔高，這促使他暫時失去了理智，盯著她一字一頓：“不、可、能。你明明知道……你明知道他不過是一張面具。”

“可現在我就是愛上了這張面具。”她貼近他，抵上他垂下來的額頭，眼神如箭，像是要刺破一切，“我就是愛他，這是我的錯嗎！”最後一句幾乎低吼，蝙蝠俠微微僵住。

他動了動嘴唇，一邊極力忽視身體上傳來的一浪蓋過一浪的熱潮，一邊勉力說道：“……是我的錯。”

他近乎狼狽地承認。

希爾達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從蝙蝠俠口中聽到這麽一句話。

她有些茫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超級英雄，手的動作微微一頓，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是他的錯嗎？當然，或許有一些吧。可是這完全是他的錯嗎？似乎也並不是。她太混亂了，一切都太混亂了……

半晌，她輕聲開口道：“……不，你不用……我不知道，我無法接受，我只是很生氣……生氣你把他當成無關緊要的面具……可我從來不覺得他僅僅是一張面具。你怎麽能這麽輕視他呢？誰也不能這樣對待他……”

蝙蝠俠看著她，神情似有所動：“我……”

她閉上了眼睛：“……算了。”

她松開手，向後退了一步，不管此刻狼狽的蝙蝠俠，更不關心突然收手後某個人的感受，她似乎頹喪至極，只想要立刻轉身離開。

蝙蝠俠下意識向前，想要挽留住她，可是該死的，他的四肢被死死地卡在那裏，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有實質性意義的動作，只能勉強向前探出身體，隨即無力向後。

他盯著希爾達的背影，沈聲道：“……怎麽？你就這麽放棄了？看來，布魯斯·韋恩在你心中也沒有那麽重要。”

希爾達驟然回首，瞪著他。

他只是平靜地和她對視，並不說話。

他太了解她了，她根本受不了這種激將法。

果不其然——

她怒氣沖沖，重新回來，一只手毫不客氣地按下他的腦袋，逼迫他向下註視著她，與此同時，另一只手豎起食指，落在他的有些蒼白唇上，隨即重重碾軋，近乎玩弄：“……蝙蝠俠，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現在的局面？你是不是……就說不出一句好話來？”

他張開嘴，輕輕嘆息，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咬住了她的指尖。

希爾達僵住了。

她瞪大眼睛，感受到指尖的濡濕，以及他的牙齒不滿地磨了磨她的食指，這感覺很微妙，很不……蝙蝠俠，倒像是她一貫熱情放得開的布魯西會做的舉動。

可是偏偏，此刻的他分明是蝙蝠俠的裝扮，似乎察覺到她此刻的僵硬和遲鈍，他擡起眼眸，頗有些陰郁地看了她一眼。

希爾達渾身都燥起來了。

“草。”她忍不住罵了一聲。

蝙蝠俠不讚同的視線立刻掃了過來。

希爾達強忍著瞪著他。

……於是他垂下眼眸，神色晦暗，她可以感受到他的舌尖抵上她的手指，推拒一般向外，慢吞吞意圖吐出她的手指。

——媽的，媽的，媽的！

她手上用力，並不費力地重新撬開他的牙關，呼吸有些急促地追逐他的舌頭，弄的他不免瞪了她幾眼。

希爾達耳朵紅了。

“……你什麽意思？”她問道，“你同意了？”

她忍不住追問，眼神緊緊追隨著他的臉龐，甚至想要擡手將他臉上的面具取下，更好地觀察他的神情。

“松開我。”他避開她的視線，如此含糊說道。

希爾達笑了一聲，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快，她恨這個模糊的回答，但是她無法拒絕擺在面前的他。於是她的手順著蝙蝠俠的肩膀逐漸向後，勾住他的脖子，借力環住了他，然後她對著蝙蝠俠，吻了上去。

“不……”她同樣含混答道，“就這樣。”

他的四肢動彈不得，唯一能夠活動的嘴唇便更加需要追逐某個故意若即若離的家夥，於是所有的重心，所有的意志，所有的觸覺，都落在兩人唇間，熱吻，而且是如同吊橋一般的吻。蝙蝠俠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憑借本性行動的野獸，只能依靠唇齒來確認控制自己的獵物。

這種被限制到了極點的控｜制｜欲，進而轉變成為燒灼的火焰，即使前方就是象征著死亡的懸崖，此刻的兩人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他依舊以受審判者的姿態被高高懸掛，被牢牢地釘死在十字架上，奮力掙紮，而她如同藤蔓攀附，像是要將他絞殺在象征著審判意味的刑柱之上。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廝殺，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贏者會是誰。

他們都瘋了——

燒灼的浪潮中，沒有人能夠脫身其外。

在灼熱的汗水、滾燙的呼吸、隱忍的嗓音、繃緊的指尖，眼角的淚水和糾纏的親吻之中，他們徹底燃燒。

……

蝙蝠俠感到自己的嗓子像是在大火導致的煙霧中熏了好幾天。

他懷疑即使此刻取下變聲器，布魯斯·韋恩的聲音也會變得和蝙蝠俠如出一轍。

不僅是因為聲帶使用頻繁，更因為過分的幹涸。

——……從那天晚上穿著蝙蝠俠的盔甲夜巡開始，他就滴水未進。

他註視著希爾達，思索著應該怎樣說出喝水的要求。

他看著她微微退後一步，彎腰從他的背後抽出黑色的蝙蝠俠披風，奶油一般的肌膚在燈光下幾乎發光——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它令人著迷的觸感，蝙蝠俠喉結微滾，而希爾達已經站起來，毫不在意地用那件屬於他的披風蓋在了自己的身上，於是她的身體被黑色籠罩，只露出一點瑩白的指尖。

“我要去換件衣服。”她如此說道，聲音同樣有些啞。

蝙蝠俠一頓：“……你就讓我這樣呆在這裏？”

此刻的他實在太過狼狽，他當蝙蝠俠那麽久，還從來沒有達到這種高達90%的戰損狀態。說實話，以這種姿態被懸掛在這裏讓蝙蝠俠感到一種由衷的羞恥。

希爾達挑眉，毫不掩飾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吹了聲口哨：“我會回來的很快。”

——他懷疑她是故意的。

也許蝙蝠俠眼神中的控訴實在太過明顯，她已經饜足，自然不介意在此刻態度表現得柔和一點，於是她聳了聳肩：“……好吧，好吧。”

希爾達從地上拾起自己原本的衣服，隨即解開蝙蝠俠的披風，將它扔到一邊的桌子上，然後慢條斯理地當著他的面換起了衣服。

蝙蝠俠面無表情地盯著她：……雖然但是，他現在需要的是他的衣服。

希爾達轉過頭：“別這麽看著我，超級英雄……讓我猜猜你現在想要什麽……”

她故作思索，而他一點也不期待她的答案。

“……水，對不對？”希爾達問道。

蝙蝠俠一頓：水的確是他所需要的。

“看來我猜對了。”她懶洋洋地說道，“看在你技術不錯的份兒上，蝙蝠俠，我現在給你取水……”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兩個人同時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哢噠”聲。

那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門外有人！

蝙蝠俠瞳孔驟縮，他猛地看向希爾達。

而希爾達比他更快一步，她隨手抓起蝙蝠俠黑色的披風，趕在那扇門打開之前將披風扔向蝙蝠俠。

披風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或者說，披風在希爾達的操縱下，以一種違反物理常識的姿態恰到好處地遮蓋了他的狼狽的身影。

——所以她就是不肯給他松綁，對吧？他面無表情地想。

幾乎與此同時，門被推開了。

一個穿著活動方便的運動童裝、手上卻握著一把弓弩的小男孩站在那裏，毫不避諱又充滿好奇地掃了整個實驗室一眼。

“達米安！”希爾達臉色有些不好看，她走過去，試圖擋住這男孩的視線，“我說過不要未經允許就闖進來。”

“可是，母親，”他的視線已經鎖定了蝙蝠俠，甚至上前了一步，“你在這裏呆了很久，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

但他說出“母親”這個詞的時候，蝙蝠俠的呼吸忍不住隨著一頓，他盯著達米安那張看上去熟悉無比的面孔，意識到他曾經無數次從家裏的舊照片上看到過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布魯斯·韋恩童年時的臉。

……只是，這孩子的神情更加桀驁不遜一些。

他看起來就是那種會讓家長感到頭疼的小孩。

“我能有什麽事？”希爾達說道，“好了，現在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達米安，難道你今天的訓練和學習都已經完成了？”

“當然。”他一邊回答道，一邊瞟了一眼蝙蝠俠，語氣有些自傲，“我已經完成了，那難不倒我。”

“好吧，我是說，很不錯，”希爾達敷衍地按著他的肩膀試圖把他轉過去，“現在你可以休息了，親愛的，去外面玩一會兒吧。”

達米安明顯不爽地鼓了一下腮幫子，他順著希爾達的力道向前走了幾步，接近大門時扭過頭對她認真道：“……我可以幫你的忙，母親。”

她有些莫名“幫我什麽忙？”

達米安擡起下巴示意蝙蝠俠：“你難道不是在做實驗嗎？”

“……”希爾達動作一頓，她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一個才七歲的小孩子（按照自然年齡他甚至剛出生不到一個月），實驗室並非一定是拿來做實驗的地方。

如果他緊接著追問“如果不是做實驗，那你在做什麽？”的話，又該怎麽解釋？

“不用你幫忙。”希爾達說道，“我也不是在做實驗。好了達米安，收起你過度的好奇心，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所以，”達米安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蝙蝠俠，冷不丁開口道，“母親，他就是我的父親嗎？”

氣氛凝住了。

在場的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都盯住了希爾達。

希爾達面無表情，手微微收緊。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盯著她的蝙蝠俠，慢慢勾了一下唇角。

蝙蝠俠的心中產生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當然不是，你怎麽會這麽想？”她假笑著對達米安說道，“他是蝙蝠俠，你父親的替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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