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的童謠還沒有念到結尾, 別館緊閉的大門轟然倒塌，午後陽光從那扇厚重的大門之後悉數傾瀉，逆光中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

——是希爾達。

她來遲了。即使只差一秒, 時間的冷酷也只會將這一事實無情地擺在她的面前。

無數槍口已經對準了這個突然出現在正門、無論如何看上去都囂張至極的女人。

小醜卻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她, 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們不要開槍。沒人註意到哥譚的黑幫頭目們因為她的到來紛紛交換了幾個眼神, 默默退入了人群之中——或許小醜註意到了, 但是一個瘋子又怎麽會在意這些呢？

他盯著希爾達，希爾達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從進來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就凝在了倒在血泊中那兩個熟悉的身影之上，再也沒有移動過, 而周圍的一切, 已經全部被忽略。

她來遲了。

馬丁靴碾在光潔的地板上，她一步一步走到瑪蒂娜和傑森之間, 停住了。

“他們怎麽了？”希爾達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

小醜笑嘻嘻地接上了話：“他們死了, 一槍斃命，砰——”

“……”希爾達單膝跪下，將傑森的身體翻過來, 將他的頭部放在自己的腿上, 她看著這張沾染了血色的面容，輕聲說道：“死？不, 他們不應該死。”

“不應該？”小醜反問，“什麽叫應該？什麽叫不應該？你以為每一個人都會壽終正寢，但是命運就像是黑暗中的獵手，你要小心他……隨時會給你一槍。”

希爾達擡起頭，眼神森然：“不, 他們不應該死，因為這從未經過我的允許——這顆星球屬於我，那麽，這顆星球上的一切都應該歸屬於我，包括每一條生命……”

力量和法則在看不見的地方無聲凝聚運轉，有什麽東西被攪動、破壞、既而重新組合。

既然在這個世界，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存活，那麽從生到死，由死到生，對於某些人來說，不過是一次輕而易舉地跨越。

傑森的眼睫重重一顫。

“……未經我允許的死亡，”希爾達緩緩說道，“不會成為真正的死亡。”

他睜開了眼睛。

一步之遙，瑪蒂娜的身體輕輕震顫，像是極力忍耐著痛苦。

無數聲驚呼同時響起，小醜瞪大了眼睛。那雙原本失去了神采的藍色雙眸重新凝聚，傑森仿佛終於意識到了眼前之人是誰，他猛的伸出手，抓住了希爾達的手，眼裏爆發出劇烈的恨意和憤怒：

“殺了他——！”

死亡的烈焰燒灼著他的精神，死前最後的意志左右了此刻的情緒，他已經不顧一切，只想要爬起來，想要親手結束小醜的性命。

傑森劇烈的喘息著，希爾達平靜地看著他：“殺了誰？”

“小醜！”

“好的，好的，放輕松點，傑森，”希爾達聲音輕緩，像是哄著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其實也差不多如此，傑森終究只是一個普通人，剛剛經涉死亡回來，精神暫時性的震蕩混亂不過是不足為奇的後遺癥，希爾達深知此時絕不能逆著他的情緒來，於是難得展現出了幾分溫柔，她哄勸道，“……別讓布魯斯看了擔心。”

傑森表情迷茫了一秒，然後終於意識到了什麽，他猛的松開了希爾達的手，不顧流血的傷口，整個人坐起來，避開希爾達，死死盯著小醜。

希爾達並不生氣，她站起來，走向瑪蒂娜，將顫抖著的她從地面上扶起來，神色不明地註視著她那張面容：“……結束了。”

瑪蒂娜微微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希爾達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結束了，從她第一次在哥譚的深巷裏救起希爾達開始，到此刻她被希爾達從死亡的懷抱重新拉回，因果循環，終於塵埃落定。

“啪、啪、啪、啪……”

小醜突兀地鼓起了掌：“多麽感人的情節，但你們是不是遺忘了站在一旁的觀眾？這可不是合格的表演——你，我知道你，希爾達·沃克……令人意想不到，哥譚竟然還有你這樣……能夠覆活死人的能力者。”

他咬著音節，強調“覆活”二字，果不其然，引發了陣陣騷動。

沒有人會不覬覦這樣的能力，人類是貪婪的，越是難以拜托死亡，就越是渴望死亡，當這種欲望有著被實現的可能性時，他們會不惜一切聚集在一起——

小醜的目光掃過了依舊閃爍著信號燈的攝像機，那陰森的笑容不免加大了幾分：他太期待了，無論今天的計劃被多少該死的螻蟻所打斷，希爾達都足以成為最大的驚喜，只要他稍加挑撥，不，甚至不用他挑撥，哥譚就會為了這個女孩而徹底瘋狂。

……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狂歡。

希爾達站了起來，她看向一個依舊對她舉著□□的小醜幫成員，對他微微動了動手指，他手中的槍支瞬間脫落，飛向希爾達，他大叫了一聲，活像是見了鬼。

於是無數子彈沖向希爾達，卻沒有一枚子彈能夠傷害到她——所有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聰明的人已經喪失了鬥志，只是看向小醜，不死心的人卻仍然在向希爾達開槍，似乎想要在試探中找到她身體上的薄弱之處。

槍林彈雨中，她不急不緩，給□□上了膛。

希爾達擡起了頭：“剛才，是誰對傑森·陶德和瑪蒂娜·沃克動了手？”

她舉著槍，隨意瞄準一個戴著小醜面具的男人，歪頭道：“是你嗎？”

這個男人張嘴：“是我又——”

“砰——”

子彈正中額心，爆出一點血花。

傑森渾身一顫，猛地看向了希爾達：“你……！”你怎麽能殺人？！

話還沒有說出口，傑森突然想了起來：……希爾達不是超級英雄，她甚至不能算是正義的一方。她從未說過自己有什麽不殺原則，雖然她似乎確實沒有殺過人。

這是她殺的第一個人嗎？傑森渾渾噩噩地想，蝙蝠俠知道了該怎麽辦？布魯斯·韋恩知道了該怎麽辦？

“……還是說，是你？”希爾達沒有理會傑森，只是平靜無比地瞄準了第二個人。

“不！”對方腿軟了，他轉身欲逃，“不是我！不是——”

“砰——”

“撒謊。”希爾達輕聲說。

“那麽……”她再度開口，如同死神的呢喃，“誰按住了他們？”

小醜看著這一幕，非但沒有理會手下們的求救，反而興奮地盯著希爾達，瞇起眼睛期待著她的下一個舉動。

“是他！”“是他！”“不管我們的事情！”

“噢，”希爾達的臉上露出笑容來，“是你啊。”

她瞄準了第三個人，按下了扳指。

一枚黑色的蝙蝠鏢突然出現，擊中了她手中的槍械，於是子彈脫離了軌道，只是擦著男人的皮膚滑過，沒有射中他的軀體。

是蝙蝠俠。

小醜裂開了嘴。

蝙蝠俠拖著沈重的身體，就站在不遠處，他渾身寫滿了戰鬥的痕跡，先是不留痕跡地看了一眼受傷的傑森，然後才對希爾達說：“……你不應該殺人。”

希爾達打量著他，過了一會兒，開口道：“好啊。”

蝙蝠俠微微放松，下一秒她卻驟然舉槍，“砰——”第三枚子彈射中了那個僥幸多活了幾秒的男人的心臟。

蝙蝠俠愕然：“你——”

“最後一個。”希爾達說道，她對著槍口吹了口氣，將它扔給了傑森。

傑森楞了一下，擡頭看向希爾達，卻見她已經朝一直看戲的小醜沖了上去，一拳擊中了他的臉部，小醜一個踉蹌，倒向一邊，卻被希爾達整個拽住了頭發，扯了起來。

“嘿，”小醜盯著希爾達的眼睛，“你好，蜜糖——唔！”

他被扼住了脖子。

“你真的很醜。”希爾達滿臉嫌惡，收緊了手部的力量。

“如果我…死…了…”小醜的臉上仍然掛著那種充滿了惡意的笑容，“所…有…人……”

“是嗎？”希爾達打斷了他，露出了同樣的笑容，“我不信，你越這麽說，我就越想試試看。”

此刻他們兩個人臉上的笑容如此相似，簡直讓旁觀者一陣心驚——蝙蝠俠下意識上前，伸出手阻止希爾達。

他沒指望自己能夠成功，希爾達卻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隨意松開了手，小醜順勢彎下腰，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蝙蝠，你是來救我……”

蝙蝠俠給了他重重的一拳，他抓著小醜的衣領，又給了他一拳。他聽見了骨裂的聲音，隨即克制又隱忍地松開了手。

他恨不得殺了小醜。可是，不行。

他註視著小醜，像是盯著一個令人厭惡的深淵。

“太遲了，”小醜喘著粗氣，盯著蝙蝠俠，“你太慢了，蝙蝠——永遠太慢了。”

小醜感受到了愉快：他知道他成功了，雖然那兩個凡人都沒有真正的死去，但是蝙蝠俠已經感到了痛苦——

他真該去照照鏡子，小醜心想，這樣他才會知道，自己繃緊而微微發顫的下巴，暴露了多少情緒。

這種愉悅甚至讓他忽略了身體上的痛苦，小醜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

蝙蝠俠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樣想要殺了小醜——他遲到了，他拼了命的想要回到別館，卻正面迎上了守在外面的貝恩，小醜對貝恩唯一的安排是什麽都不要管，只要潛伏起來，等待一個因為焦急而不不那麽理智的蝙蝠俠。

再一次，小醜贏了。

那是一場惡戰，可是沒有哪一次惡戰像這次這樣讓蝙蝠俠感到痛苦：傑森就在裏面受苦，可是他卻不能夠及時的趕到。每一聲槍響對蝙蝠俠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小醜知道這一點，不如說，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他要蝙蝠俠痛苦，並且無法原諒自己。

黑暗騎士清楚地意識到了小醜的目的，可是他只能眼睜睜地註視著自己走向深淵：無論如何，他無法原諒自己。

……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希爾達覆活了傑森。

他閉了閉眼睛，看向希爾達：“……你不能殺了他。”

“當然。”希爾達回答道。

她轉過頭，看向抱著槍的傑森，對他招了招手：“過來，傑森。”

蝙蝠俠的心中產生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希爾達在傑森疑惑的眼神中露出一個微笑：“……你來，殺了小醜。”

——這才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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