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鵝人掛斷電話, 憤怒地將桌面上的裝飾物全部推落：“該死的蝙蝠俠！又是蝙蝠俠！”

希爾趴在窗戶邊看風景，因為他突然的爆發而轉過頭去，半是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蝙蝠俠怎麽了？”

企鵝人呼了一口氣, 惱怒地說：“……這個月第五次了, 他怎麽總能摸清楚我們的行動軌跡？每次都恰到好處的攪黃我們的大單子。”

他閉了閉眼睛：“我懷疑我們的信息洩露了——不知道是他的信息網變得更強了，還是……”他睜開眼, “我的人裏出了內鬼。”

站在他面前, 一直默默低頭聽著企鵝人發怒的詹姆斯不由擡頭看向了他：“……內鬼？不會吧，老大，我們最近並沒有招募什麽新面孔。”

科波特冷笑：“誰說舊面孔就一定可靠？也許就是哪個管不住嘴巴的蠢貨，把信息洩露了出去。”

詹姆斯陷入沈思。

希爾達眨了眨眼：“上次的行動不就一切順利嗎？”

“蝙蝠俠就是故意營造這種假象，”科波特撇了她一眼, 顯然對她提出的問題十分不屑, “好讓我以為一切正常——但他低估了我對他的了解以及我的敏銳度，現在的情況一點也不正常, 他絕對獲取了新的信息源, 一定是我們這裏出了什麽漏洞……”

“給我好好查查，”科波特眼神陰狠看向詹姆斯，吩咐道, “看看我們的同伴裏, 是不是有哪幾個認識了新的朋友——情人、朋友、親戚——能夠接觸到決策的轉來轉去也就那幾個人，我就不信找不出來是什麽原因。”

說道這裏,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看向了希爾達，瞇起眼睛：“……希爾達，那天之後，你沒有再跟布魯斯·韋恩說些什麽不該說的東西吧？”

“什麽叫不該說的東西？”希爾達閑閑反問。

“比如說, 我們的情報。”

希爾達嗤笑：“……我有病嗎？你談情說愛的時候和對象討論自己是如何犯罪的？”

科波特審視著她：“實話？”

“當然，”她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信息不可能是從我這裏洩露出去的。”

謊言。

她根本不能夠確定信息是不是從她那裏洩露的，更不是真的對布魯斯守口如瓶。只是她本來就沒有“誠實”這種品質，也根本不在乎對企鵝人撒謊，她可以對任何人說謊，只要有那個必要。

可是，這件事情的關鍵，根本就不在於對企鵝人撒過的慌，而在於……隨著科波特的話而引出的從未有過的懷疑。

……其實，有些事情本就是經不得細想的。人和人之間的相處，本來就需要一定模糊的空間和距離，一點難得糊塗的馬虎，因為一旦拿著放大鏡仔細觀察，就會發現數不清的漏洞。對方的每一個舉動都會變成確鑿證據鏈中的一環，串聯起整個邏輯，指向一個根本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希爾達不願意懷疑布魯斯。

但是，懷疑已經產生。

——是布魯斯·韋恩將她告訴過他的話傳遞給了蝙蝠俠。

這種猜測不難出現。雖然布魯斯說他不喜歡蝙蝠俠，但，從植物園那次就可以看出來，布魯斯是個善良的人，他天然站在正義的陣營中，而企鵝人和她則恰恰相反。布魯斯討厭蝙蝠俠，不代表就不會幫助蝙蝠俠懲惡揚善，希爾達完全能夠理解，她早該想到的，一個善良的人沒法眼睜睜看著罪惡發生卻不采取任何行動。

……也許這應該怪她，

其實希爾達也不在乎告密這件事本身，她在乎的是，布魯斯分明跟她承諾過：不會把她說過的話告訴別人。

他違背了諾言，這無異於一種背叛。

希爾達無法壓抑心中的憤怒與不解，她不是那種會在猜忌出現之後默默隱忍的人，她本該直接去找布魯斯問個究竟，但是，她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是的，她沒有辦法去質問布魯斯。

這簡直是在她身上發生過的最可笑、最離譜的事情，希爾達甚至無法解釋這到底是為什麽，但，只要想到他會在他的詰問下啞口無言露出默認的表情，她就感到心頭安放一只被擠壓的檸檬，汁液滴下，酸的令人後槽牙都泛苦。

她有這麽喜歡布魯斯·韋恩嗎？

希爾達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蝙蝠俠常常會在夜巡的夜晚，站在韋恩塔頂端的滴水石獸雕塑之上，俯瞰整座城市——縱然從那個角度看下去，整座城市都籠罩在巨大的陰影裏，像一場無論如何也走不出去的夢魘。

但當他沈默地站在那裏，融入整個哥譚的夜色之中時，他卻會感到一陣安寧，仿佛在某一個瞬間，蝙蝠俠徹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哥譚。

對艱苦的夜巡工作而言，這是為數不多的放松時刻。

而今天，當他在滴水石獸雕塑上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時，就該知道，今晚他註定失去這難得的輕松時刻。

“希爾達·沃克。”他聲音低啞艱澀，叫出了這個名字，“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希爾達一腳踩在滴水石獸頭部，原本漠然的註視著整座城市，聽到他的聲音才轉過頭來，她緩慢取下頭戴耳機，將被風吹亂的發梢挽至耳後，眼神冰冷：“我在等你，蝙蝠俠。”

黑暗騎士沈默了一剎，他整個人被韋恩塔巨大影子籠罩，讓人無法窺探他的表情：“……你找我有什麽事，沃克。”

希爾達對待他可沒有對待布魯斯的那種溫柔和猶豫：“你和布魯斯是什麽關系？”

“布魯斯·韋恩？”蝙蝠俠反問了一句，“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哪怕他將從我口中得到的全部消息轉頭就告訴了你？”

蝙蝠俠：“……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希爾達冷笑了一聲，“難道我看起來像個傻子？其實只要仔細回想就知道不對勁，只是我之前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她撇過頭，側臉蒼白，“……布魯斯毫不掩飾，他對那些事情表現的太過好奇了，而且，每一次，他都會探尋一些我沒有在意的細節，他想要知道全部的情況，難道我會天真地以為這一切只是為了滿足他的好奇心？”

他有一瞬間因為希爾達的話陷入了茫然：她說的是真的嗎？他從未掩飾？不——他一直以為……他一直以為……

黑暗騎士沈默地佇立在那裏，好像變成了一尊雕像。

希爾達扯了一下嘴角：“怎麽？無話可說了？”

“如果你已經在心中有了判定，”他沈聲道，“為什麽不直接去質問布魯斯·韋恩呢？”

烏雲在他話音落下的一剎那吞沒了月亮，希爾達整個人落入黑暗之中，她註視著蝙蝠俠，像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冷酷地註視著獵物，哪怕是蝙蝠俠，也感到一瞬間的悚然。

無論這一剎那希爾達做出任何缺乏事情，他都不會感到驚訝。

——發怒的野獸，是沒有理智的。

但，她終究什麽都沒有做。

“我無法質問他，”她緩慢說道，轉過身去背對著蝙蝠俠，“是不是很可笑？但我確實做不到，我不能問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得到什麽答案，我甚至不想面對他。”

——這就是為什麽今晚你沒有給布魯斯·韋恩打電話的原因。

他註視著她的背影，如此想道。

“所以你選擇了質問我。”

希爾達：“是，所以，告訴我答案，蝙蝠俠。”

“我什麽都不會說。如果你對布魯斯·韋恩有問題有問題，就應該去問他，”他淡淡地說道，“問你的男朋友，而不是跑來質問一個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的無辜的人。”

希爾達惱火地轉過身來，動作快如閃電，下一瞬間就來到黑暗騎士的身前，他猝不及防，被整個撞到墻上，悶哼一聲。希爾達一手落在他的鎧甲上，微微用力，上前一步威脅性的盯著他的眼睛：“我要的是答案，不是推諉，蝙蝠俠。……你是覺得我不會對你動手嗎？”

蝙蝠俠垂下頭，註視著這張熟悉的臉：她沒有戰袍，從不掩飾，似乎完全沒有遮掩身份的意識，這就是希爾達，從不改變的希爾達。

他知道她的力量有多麽的恐怖，可是直到現在，他的心跳依舊平穩，絲毫升騰不起生命被威脅時應有的警惕與防備。

“我不喜歡布魯斯·韋恩。”他突然開口，說出的卻是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他也不需要你的喜歡。”希爾達冷笑。

蝙蝠俠一字一板：“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能去問他。”

“因為他是布魯斯，”她回答道，“因為他是我的男朋友——這還不明白嗎？”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我建議你去詢問布魯斯·韋恩，也許他會給你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希爾達蹙眉思量著這句話：“你是什麽意思？你們倆到底有什麽聯系——你們不是互相討厭嗎？”

“我說過了，”他避開希爾達的眼神，“去問你的男朋友。”

“你要把責任推給他？”希爾達說不清此刻在心頭流淌的究竟是憤怒還是嫉妒，“——在他為了你違背了我們之前的諾言的情況下？他明明答應過我，不把我告訴他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他沒有！”蝙蝠俠猛地轉過頭，視線與希爾達一觸即離，隨即垂下了視線。

“……雖然我對布魯斯·韋恩並無好感，但，他從未違背過你們之間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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