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俠並不排斥對犯人用刑。

雖然他堅持著令人詬病的不殺原則, 對小醜這樣的高危罪犯不加處死，而是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們送回阿卡姆，甚至還會在他們遭遇致命危險之時, 把他們從生死關頭救回來。

但是, 這並不妨礙他把握好尺寸，把那些令人憎恨的罪犯們打到奄奄一息——然後再送進醫院救治回來送進阿卡姆。

不殺原則從來都不是為了保護罪犯, 不殺原則, 只是為了保護蝙蝠俠本人不至於墮落。

蝙蝠俠帶來暴力、疼痛和恐怖，他是哥譚市大大小小反派心中的夢魘，在不殺的界限裏，他任意衡量著暴力的尺度，從他們口中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

也許, 正是因為他寬泛的使用著刑罰和暴力——乃至於比哥譚的幫派們更加狠辣, 那個“不殺原則”才更顯得重要。

出於同樣的考慮，蝙蝠俠常常會幫助其他人來維系“不殺原則”的底線。就像他曾經對迪克做出的要求那樣, 此刻, 他也不過是將同樣的期許放在了希爾達的身上。

所以，當他看到希爾達險些“殺死”毒藤女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制止她的這種行為, 他不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她越過那條線卻不加制止——即使這聲叫喊可能根本起不到什麽作用。

可是, 當他真的成功用一句話叫停了希爾達，他才驟然意識到, 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雖然這的確是他希望的，但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布魯斯·韋恩擁有了可以輕易影響希爾達行動的能力？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成為了希爾達的弱點？

擁有力量的人，總是需要背負更多的責任。身為蝙蝠俠, 布魯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可是這一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責任——背負另一個人的責任。

希爾達在聽到布魯斯聲音的第一刻，就朝他看了過去，並且毫不猶豫地將帕米拉拽了起來。

“……布魯斯。”她十分緊張，完全無視了眼神震驚又覆雜的娜塔莎和史蒂夫，尷尬地松開了抓著毒藤女的手，欲蓋彌彰地背著手，站了起來，“……你怎麽過來了？這裏並不安全。”

布魯斯看著她，他快步走向希爾達，完美表現出了一心掛念女友的深情形象，他抓住希爾達的手，眼含擔憂：“親愛的，你沒事吧？天啊，這真是太可怕了——你受傷了沒有？”他捧著希爾達的臉蛋打量，又快速地抓住她的肩膀觀察著她，順便不留痕跡地看了幾眼癱倒在地上沒有動靜的毒藤女——確定了對方沒有死掉。

布魯斯松了一口氣。

希爾達任由他檢查自己的受傷情況：“……我沒事。”

她想要說兩句俏皮話，讓布魯斯開心點，然而眼角餘光一瞥，希爾達瞬間繃緊，猛地將布魯斯落在她肩膀上的手拉了下來：“怎麽回事？！你的手受傷了！”

布魯斯看著那條手背上細微的劃傷，也有些意外——他此刻才發現這條傷口，說實話，他甚至想不起來，這傷口究竟是什麽時候弄出來的：也許是在就救下娜塔莎的時候？又或者是過來的路上？

他一時語塞，和希爾達一起看著那條傷口，不知道該對希爾達過分的緊張說什麽好。

希爾達等不到他的回答，就立刻將視線投向了站在不遠處，拿著除草劑的史蒂夫：“布魯斯是怎麽受傷的？”

史蒂夫：這道題難到我了。

他努力回想，始終想不起來過來之前，布魯斯·韋恩手臂上究竟有沒有這條傷口——畢竟這傷口太小了，誰會註意一條沒有流血的傷口呢？

布魯斯尷尬拉住希爾達：“也許是剛才不小心劃傷的。”

希爾達：“好吧。”

她有些不情願，捧著布魯斯的手，吹了吹：“都說了你要註意安全。”

“額，很抱歉打擾你們，”史蒂夫表情不太自在地朝他們走過來，瞟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毒藤女，“但，也許我們可以先處理一下毒藤女？她昏過去了？還是喪失了能力？”如果沒有喪失能力，那麽就把她這樣放在一邊可是十分危險的——誰知道下一秒她會不會突然暴起？

希爾達這才想起毒藤女來，她的表情緊繃了一瞬：“……我不知道，她好像昏過去了。但我沒做什麽啊，可能她比較柔弱吧，我是說……呃，畢竟她和普通人不太一樣，可能有點……脆弱。”

她松開手，蹲下來，想要粗暴地把毒藤女弄醒，隨即想起來身邊還有布魯斯在，頓時不知道究竟因該怎麽動作，有些為難地對著毒藤女比劃，活像怕被她燙了手。

布魯斯默默扭過頭。

站在一邊的娜塔莎有些看不下去，她彎下腰，主動把毒藤女翻過來。帕米拉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朦朧的視線剛落在了希爾達的臉上，立刻一顫：“……我絕不會去碰布魯斯·韋恩。”

兩道異樣的眼神同時落在了布魯斯·韋恩的身上，他動作一頓，看向蹲在那裏的希爾達。

希爾達沒有看他，似乎被毒藤女的話觸動了神經，她冷笑了一聲：“你根本不可信。”

“……你要怎麽樣才會相信？”毒藤女支撐起身體，問道。

希爾達沈默了。

她註視著帕米拉，那雙茶色的眼睛讓帕米拉渾身冰冷——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這種感覺的，更不能從希爾達的手段中嗅到更加危險可怕的味道。

只有瘋子，才能夠準確地從一群同類中發現最恐怖最不能招惹的那一個。

“向我發誓。”希爾達說道，“不是對上帝，也不是對惡魔，是對我——對希爾達發誓，發誓你永遠不能夠以任何手段傷害布魯斯·韋恩，即使是一個惡念。”

“我向你發誓，”毒藤女緩緩說道，“我永遠不能以任何手段傷害布魯斯·韋恩，即使是一個惡念。”

有什麽東西游過她的心臟，冰冷的像一條毒蛇。

她已經不需要問誓言的後半句了，毒藤女垂下眼眸，扶著手臂，沈默不語——因為她已經感覺到了那種力量。

她將永遠困於其中。

接下來的發展順理成章。毒藤女交代了維特教授的下落，就頂著蒼白的面孔，由阿卡姆派出的專車接離了植物園。

史蒂夫和娜塔莎早在哥譚警方到來之前，就消失不見。

希爾達不耐煩哥譚警局的盤問和接下來漫長的筆錄，打通了企鵝人的電話。電話那頭科波特如何罵罵咧咧暫且不提，總之，希爾達順利帶著布魯斯脫身，出了植物園的大門，就要拉著布魯斯去醫院看一看。

“這只是一個小傷口。”布魯斯擡起那只手，無奈道，“即使不管它，過幾天也會痊愈。”

“……那你身上的其它地方沒有受傷嗎？”希爾達懷疑地註視著他，還沒等布魯斯回答，就猛地伸出手，把他從上到下依次摸過去。布魯斯沒有防備，被觸碰到了扯開的舊傷，身體驟然繃緊，立刻就被她發現了端倪。

希爾達炸了：“我就知道！我就不該放過毒藤女！”

布魯斯拉住她的手，無奈道：“和毒藤女無關，只是之前出去玩，不小心受了點小傷，其實已經差不多痊愈了。”

希爾達：“我現在對你的話表示懷疑。”

“哦拜托，”布魯斯捧起希爾達的臉，與她對視，眼中充滿懇求，“千萬別，我可不想失去你的信任，希爾達。”

希爾達：“……”

她轉開視線：“……真拿你沒辦法。但我還是要帶你去醫院。”

“我完全可以自己處理這些小傷，”布魯斯低聲對她說道，“相信我，在這件事情上，我經驗豐富。”

希爾達垂下眼，心情顯然並不美妙：“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你。”

“怎麽會呢？甜心，”他聲音越發溫柔，“你把我保護的很好，只是，我也同樣想要保護你啊。”

希爾達默不作聲執起布魯斯那只“受傷”的手，看了一會兒，沈默地在他的傷口處印下了一個吻：“下次不會了。”

布魯斯楞住了，他臉上那甜蜜的笑容因為這一刻的怔楞而漸漸消散。他無言地註視著希爾達的皺起的眉心看了一會兒，突然一笑，擡起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輕松：“好了，沒事了。我們繼續去約會吧？你還想逛商場嗎？又或者想去游樂場？嗯？”

希爾達搖了搖頭：“不約會了，我送你回家。”

布魯斯：“什麽？親愛的，你確定嗎？現在回家？現在還早得很呢……我說過我會陪你一天的，還是說你感到厭倦了……”

“你都受傷了！”希爾達擡頭不滿地看著他，“難道我是什麽壓榨工人的無情老板，在這種情況下還要英拉著你和我在外面約會？你不是說你可以自己處理傷口嗎，我們不去醫院了，我送你回去，然後你把傷口處理好，我再離開。”

布魯斯看著她，心情十分覆雜，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半晌，他才輕輕嘆了口氣，對希爾達說道：“雖然我真的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好吧，寶貝兒，都聽你的。”

車是希爾達開的。

她在這個問題上一反常態的固執，完全聽不進布魯斯的解釋，執意把只是受了點輕傷的布魯斯看成是需要全程陪護和代勞的重病患者。如果不是他堅持拒絕，她甚至恨不得把他抱進車裏。

哪怕布魯斯指出她沒有駕照這個問題，希爾達也幹脆破罐子破摔，完全不打算繼續裝她那個漏洞百出的哥譚好市民：

“得了吧，親愛的，反正我也不像什麽好人。無證駕駛只是小菜一碟，”

——還有什麽好裝的，剛才布魯斯可是見證了她怎麽對待毒藤女的，見過那樣的場景，可沒人能夠昧著良心說她是個好人。

……布魯斯·韋恩可以昧著良心。

“怎麽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這麽說道，“你正義感十足，幫助了兩個並不認識的人，而且，你還從超級反派那裏保護了我們所有人，你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明明他就在現場，但是就是能夠完全忽略希爾達是被迫去救人的事實，表現出一百二十分的真摯。

希爾達被他吹的渾身發毛：“……你把我說的像個超級英雄。”

“你就是我的超級英雄。”布魯西寶貝的誇讚張口就來，“哥譚市的代表英雄就不該是蝙蝠俠——那只黑漆漆的蝙蝠算什麽超級英雄？你才是我心中哥譚市最具代表性的超級英雄！寶貝兒，你想要取代蝙蝠俠嗎？我立刻可以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為你做宣傳，直到你取代蝙蝠俠成為我們哥譚市的象征英雄。”

希爾達：……這個就不用了。

什麽哥譚市的超級英雄，這種工作還是交給富有責任心的蝙蝠俠來做吧。她呢，就好好做她的哥譚市民，頂多做一下布魯斯·韋恩的超級英雄，也就差不多了。

“親愛的，”她語重心長地看著布魯斯，“這話你跟我說說就算了，千萬別在外面瞎說，誰也不知道蝙蝠俠到底是誰，萬一他正巧就在你身邊，聽到了你說這種話，那可怎麽辦？”

布魯斯·AKA蝙蝠俠·韋恩嗤笑一聲：“他聽見了又怎麽樣？……我布魯斯·韋恩還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

希爾達滿臉欣賞：“……親愛的，你真酷！”

“當然，”布魯斯露出一個含蓄地微笑，換了個姿勢，“……所以真的不考慮一下讓我來開車嗎？”

希爾達：“……”

她面無表情地看向前方：“別跟我說話了，我必須專心開車。”

他們很快就抵達了韋恩莊園。

希爾達體貼地將布魯斯從副駕駛座攙扶下來，在他頗為無語的眼神中不為所動地小心翼翼半挽半扶著他走到了這棟富有歷史感的建築物正門前。

還沒等布魯斯開口，希爾達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一臉鎮定，並不為韋恩老爺意外帶回的女伴而感到絲毫的驚訝：“您回來了，老爺。這位就是希爾達·沃克小姐吧，歡迎您來到韋恩莊園，沃克小姐。”

“潘尼沃斯先生。”希爾達禮貌地跟他打了個招呼，“我送布魯斯回家，他受傷了。”

“哦，”阿爾弗雷德的眼神在布魯斯身上迅速轉了一圈，微微挑眉，“真令人意外，希望這傷並沒有太重。”

希爾達依舊扶著布魯斯，像對待一個易碎品，她有些為難地回答管家：“……我很難回答您，布魯斯的傷算不算重。但我很抱歉，沒有還您一個完好無損的布魯斯。”

“請不要過分苛求自己，沃克小姐。”管家頷首，“畢竟這件事連韋恩老爺自己都無法做到。”

布魯斯：“……”

希爾達沒聽懂：“？”

她想要追問，但是還沒等她問出口，一道令她無比耳熟的男聲打斷了她的疑惑。

“阿福！小甜餅已經烤好了！”

興沖沖端著盤子從廚房跑出來的傑森·陶德大聲叫道，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的目光。

今天本該是傑森·陶德快樂的一天，如果他沒有在這個不恰當的時刻端著小甜餅不恰當地走出廚房的話。

傑森一眼看到了站在大廳中間位置，正一動不動註視著他的希爾達。

他的表情頓時完全凝固，這一刻仿佛噩夢照進現實，讓傑森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陷入了幻覺。

希爾達緩緩挑起了眉毛：“……傑森·陶德？”

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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