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疫氣之事愈演愈烈，不過柳寧卻很少過問此事，倒不是她不關心，畢竟覆巢之下無完卵，她又何嘗不希望疫氣之事快點過去了，可是柳記卻也陷入了空前的麻煩之中，生意雖然照常，可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樣子，還是讓柳記眾人的心頭都沈甸甸的。

“姑娘，我們這價格不能再降了，再降就虧得太過厲害了。”

香冬一臉惆悵，或許是因為打仗的緣故，讓百姓民不聊生，最近柳寧起了做官商的想法，於是通過侯府舉薦獲得了競標資格，誰想被徐家狠狠壓了一頭。

官商競標和以往的挑戰都大有不同，不是奇特新意就能取代的，往往在意的無非是品質和價位，而此番綢緞的招標都是給宮裏的宮女以及內侍選購的，質量算不得過好，但到底是宮裏人，因而也都一致要求真絲，真絲綢緞的價格普遍都在一兩銀以上，再高的話價格未曾定限，而以往這種生意大多也是徐家在接手，誰想今年殺出個柳記，貨的品質比他們好也罷了，價格還低了有半成，也是因此兩家人如拉鋸戰一般，一再地在價位上讓步。

如今，徐家又打算給出五十文的價格，此番消彼下去，對柳寧來說失了官商的門檻也少了筆大額生意，而徐家長久做下去這虧空也不是一般的大。

因而，柳寧沒有多想就道：“給徐家上個拜帖，晌午過後我們過去。”

“過去？”香冬一楞之後連忙搖手；“這怎麽行？現在徐家與我們勢若水火，已經多處針鋒相對，你此番上門豈不是自討其辱嗎？”

柳寧莞爾一笑，頗有不屑：“不上門去，如何讓我們獲取貨源？”

香冬這回是有些懵了：“姑娘都知道了？”

“花家的那些絲線以及布料還能有誰比我更清楚？”柳寧覷了她一眼，敢情這是忘了她還是花家布行的半個股東呢。

既然柳寧都知道了，香冬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來，柳寧都大著肚子了，還不得省心，到底是他們這些手下人能力不足了。

“不過這樣也好，想來徐家瞧準我們沒什麽好貨源，這才開始使力斷了我們在開河府城的合作，卻不知花家布行雖在縣城，可那織造與工藝也絲毫不落下的，就是這進貨路途遙遠了些。”開河府城與安平縣途徑山路，如今戰亂紛紛，多有逃兵上山充當山匪的，她身為東家，不得不想著自己人的生命安全。

“姑娘，這你放心好了，我與沈伯商量過了，我這邊會定期采購單子以白鴿給他，屆時他親自去取貨，保準不出意外。”

香冬還以為柳寧是擔心貨物的可靠，不過也難怪，柳寧是花家半個股東的事情並未公開，即便是對香冬，也只說較交情深厚，而交情這東西，在商場是最為淡薄的了，更何況他們如今來了開河府城，這關系自然而然不及以前親近了。

對於香冬的誤會，柳寧也懶待解釋，只吩咐下去趕緊遞交拜帖，午歇過後便要上門。

香冬應了一聲，便如此照辦了。

且說這邊送帖子的人剛要出門，卻被李芷柔給喊住了，自她聽說了柳寧的意圖之後，連忙上樓稟告。

“你有何事？”

柳寧正覺得有些乏意，而腹部也有著些微不適打算躺一會兒，李芷柔便緊張萬分地走了進來，小手擰地手絹都擠在了一塊兒。

“姑娘，芷柔覺著因綢緞一事就降貴去徐家頗為不妥。”

“哦？有何不妥？”

“早在開張之時，徐家如今當家人徐姍兒就已經展現了其不友好的一面，近日來更甚，姑娘若此番登門，受辱還是其次，可豈不是讓徐家更是確信我們柳記已毫無辦法，這才上門求饒去了？況且，姑娘現在的身子，也實在不宜受氣。”

“那你覺得應當如何？是放棄？”柳寧進一步逼問道。

此時香冬也小跑了進來，顯然是為自己沒能攔住李芷柔，讓她打攪了柳寧歇息心存不安，小聲地示意李芷柔別說話快出去才是。

“不，不能放棄。”李芷柔無視了香冬，眼眸一片算計之色流逝而過。

“可你要知道，再降價下去，那長期的虧空就無法填補，為了官商這一個身份損失如此之大，也實非我之願。”

李芷柔再說：“自然不能長期虧空，只是姑娘試想，姑娘需要養一個鋪子和這諸多人，而徐姍兒要養的可比姑娘遠遠之大，故而即便虧空，姑娘覺著是徐家最先承受不住，還是姑娘您呢？”

這是柳寧前陣子教她的蝴蝶效應，這廝活學活用的本領倒是不錯。

“繼續說下去。”

“而且，芷柔有一個方法，又能讓姑娘將價格再低上兩成，也不至於有虧空，反而還會有所利潤。”

“這還能有什麽法子？”這會兒就是連香冬也好奇了。

“若是以天絲取代真絲，織成綢緞雖然有些許差異，然除非過於內行之人才能看出其中門道，其實都是大同小異，姑娘何不嘗試用天絲取代真絲，如此一來，這成本可就降了近一半了。”

誰想，李芷柔如此之好的方案卻並未獲得柳寧的讚同，反而惹得她勃然大怒：“胡鬧，這種欺世盜名之法，縱使天下人都在用，我們柳記斷然不會用上一分的。”

香冬見柳寧如此生氣，連忙替她順了順氣，看李芷柔還要反駁，連忙使了眼色道：“芷柔，別再胡說了。”說完又看向柳寧，“姑娘，是香冬的不是，原以為芷柔聰慧無需提點，卻忘了教她在柳記做活最基本的原則，香冬今日定好好教誨她，姑娘莫要生氣了。”

柳寧瞥了李芷柔一眼，再沒往前的和氣，淡淡道：“道你是個聰明人，可是聰明用錯了地方卻也算不得聰明，那一個個在牢裏的慣犯哪個不是聰明人，正是因著聰明才走了極端，而你，即便香冬再三教導了你誠信二字，可你已這般大，有了自己的想法，即便你面上應了，可到底改變不了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往後你也不用來了，就在柳宅安心伺候人罷。”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柳寧眼裏從來容不得沙子，故而也根本容不得因自己一時心軟，為柳記的將來招一個禍端。

李芷柔沒料到自己這一獻計未成，反而還被“炒魷魚”要卷鋪蓋了，連忙求饒：“姑娘，是芷柔的錯，芷柔不知這些，盡想著投機取巧了，姑娘可以懲罰我，我也願抄寫誠信上千遍，可姑娘萬萬不要趕芷柔走，芷柔不是冥頑不靈之人，姑娘不是也說過，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嗎？”

“那你可知錯？”

李芷柔連連點頭，眼裏都是水汪汪的。

柳寧這才松了口：“這次便算了，但如你所言，抄寫誠信上千遍交我看。”

李芷柔這才喜滋滋地應了是，再不敢多留，跑下樓抄字去了，她一離開，香冬便說：“姑娘，芷柔還小，你這要趕她走確實過了，讓她情何以堪呢？”

柳寧又何曾想要真趕她了，笑道：“這丫頭，不嚇嚇她，她是不知輕重的，不能讓她日後闖了禍，我們才意識到今日之舉可笑。”

“原是如此，香冬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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