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寧確實聰慧，通過一些僅有的蛛絲馬跡就猜測到了不少東西，而這其中，也幾乎完全是一語中的，但只有一點錯了，那就是當年白城的疫氣，也只是仗著疫氣的表象而散播的毒罷了。

吳大夫比皇甫靜安更了解柳寧，當初選擇欺瞞便是不想要柳寧卷入進來，若是瞞得過去那也就算了，可若瞞不過去，那再選擇其他謊言來圓，也是無用了。

所以，他沒有像皇甫靜安一般試圖再做一些掙紮，而是打算一五一十都告訴給柳寧。

“當年白城的疫氣，也是一種毒素，此毒可通過人體的汗液、唾沫、淚水等直接傳播，但凡沾染上的人，無一僥幸逃脫的，而更詭異的是，當年皇宮裏，也出現了此疫，甚至……”說到這裏吳大夫頓了一頓，渾濁的眼眸卻逐漸變得堅定而又清澈。

“甚至什麽？”

“甚至，感染給了天子，先帝正是因此病而薨，只是此事太過秘辛，皇室中人並不希望有人知曉，因而當年知道真相的，幾乎都死了。”

“你胡說什麽？”

皇甫靜安一楞，顯然是沒想到吳大夫連這個都說了。

“胡說？當年得知真相的人都死絕了，或者是再不敢提及當年了，還有何人記得，周皇後死得無辜，周家冤枉啊。”

或許是想到了當年的慘案，吳大夫通紅了眼眶。

“等等，等等……”柳寧望了望皇甫靜安，又看向了吳大夫，“老師，這又關那什麽皇後什麽事？”

柳寧只知道光孝皇乃是病逝，可歷來皇帝大多都是病逝，況且光孝皇薨逝的時候享年已近五十，也算不得短壽了，如今一聽，才發現竟然還是另有隱情。

吳大夫意識到自己失言，又見皇甫靜安責怪的眼神傳來，抿了抿唇所幸心一橫全盤告訴了柳寧。

“白城亂那一年，局勢紛繁覆雜，我所知道的詳情也並不多，只知道此毒突在宮中傳播，宮女太監死了不少，更有外臣被傳染的，而先帝也是不幸染病，在白城戰事傳來後愈發嚴重，當時廣武王，哦也就是當今天子，領命追查毒源，可一切罪證都直指周皇後，在白城戰事傳來後，周皇後又突然暴斃，所有人都說是周皇後畏罪自戕，到後來更是眾說紛紜，先帝在最後意識混沌之前，下了禁口令，以至所有知曉內情的人死的死，關押的關押，到後來，也就無人再知曉其中原因了，對外只說是周皇後因為過於悲痛不幸跟著去了，因而也就無人再去追查周皇後的死因，奇怪的是，在周皇後死後，那毒疫竟也是消失無蹤了。”

“所以，此毒竟然還跟周皇後有關？”

吳大夫搖了搖頭，自嘲道：“此毒和周皇後無關，也有關。”

“此話怎講？”

“此毒名叫……”

這一次吳大夫的話中途被皇甫靜安打亂了：“吳大夫，慎言啊。”

雖然她知道吳大夫已經不打算隱瞞什麽，可是這畢竟是宮廷舊事，知道了也無甚用，反而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如今將這一切告訴給柳寧一個外來者，她不覺得這是妥帖的，可是吳大夫執意說下去：“阿寧，這些事與你是徹底無關，你可還是要知道？正如安神醫所言，了解宮廷舊事，可能會招來殺身之禍。”

“既然會有殺身之禍，那你們二老，又都如何得知的呢？”柳寧擡起眼瞼，淡淡地看著吳大夫和皇甫靜安兩人，“不是說，當年知道真相的人，都死了嗎？以天家皇室的作風，素來都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老師和安婆婆兩人，又是如何知道或者說是，活下來的呢？”

此言一落，吳大夫和皇甫靜安兩人的心頭都是顫動了一分，半晌後皇甫靜安率先笑了：“丫頭，既然你想知道，告訴你又何妨呢？”

吳大夫隨之也無奈地笑道：“阿寧，你小時候不是經常問我為何不待在上京，而是會選擇留在這麽一個偏遠的小鎮嗎？”

柳寧臻首微點，開口揣測道：“那時候覺得上京必定熱鬧繁華，確實想不明白老師為何會離開那等地方來這麽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看病，可到後來，卻逐漸明白了老師的三不看原則，想著或許是在上京經歷了太多的爾虞我詐，也就不再問了。”

吳大夫點著頭，似是憶起了往事：“白城亂那一年，我還是太醫院的當值太醫，宮裏疫毒的病癥，我自然也是知曉，只不過那時候陛下雖然下了禁口令，但對太醫卻相對寬容，只要自己管好自己的嘴便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只是我運氣不好，當時也染上了疫毒，旁人都以為我死定了，就將我一並扔在了城外的亂葬崗，只是在火焚之前，我就從那裏爬了出來，隨後便見到了安神醫，是她，救了我。”

“原來你是太醫？”

柳寧就差兩眼冒小星星了，她就在想吳大夫的醫術怎地如此高明，敢情是從宮裏出來的。

見到吳大夫點頭，柳寧又道：“當年在宮裏讓你們太醫院束手無策的疫毒，竟然讓安婆婆治好了，那豈不是說安婆婆的醫術比你們整個太醫院還要高明？”

聽到這裏，就是皇甫靜安活了這樣大歲數的人也怪不好意思了，連忙道：“這些都不是重點，你關心的不是如今這疫毒如何而來的嗎？”

柳寧一楞，這才想起今天的目的，連忙問：“其實是顧念托我一問，老師是第一個發現病癥的人，她想要知道老師可還知道些什麽？”

吳大夫搖了搖頭：“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了，那些被扔出來的，幾近生機滅絕，更遑論意識了，只不過從這五個病癥中我們發現，癥狀看似相似，卻似乎又有不同之處，故而我們有所推斷，有人在仿制當年的疫毒，但是這疫毒又要有所進化，不然即便大規模地傳染出去了，太醫院只要一翻舊案，就可以立刻解出藥方來，那這研毒之人，也就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了。”

吳大夫所說的也是柳寧想到的，可有一點卻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如若真是如此，為何要提前扔出來，豈不是在叫我們有所防範？”

柳寧的疑問也道出了這兩月來皇甫靜安和吳大夫一直不解的疑惑，直至今日也不甚明白，半晌後柳寧起身打算離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老師，那毒叫什麽，你後來可沒告訴我。”

可不是，方才吳大夫正要說的時候，就被皇甫靜安給打斷了。

吳大夫的眼神幽幽地望過來，比之前多了一抹糾結，不過在看到柳寧一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神情之時，就立刻敗下陣來，無奈地搖搖頭，輕聲道出了三個字：“毒淋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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