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柳寧一直擰著眉，似乎在深思什麽事情，直到上了床之後，她猛然想起昨天是七夕之夜，也是她和張淩的結婚紀念日。

古代並不流行什麽結婚紀念，可是之前她有意無意說的時候，張淩就惦在心上，毫無疑問，他今晚準備的這些也都是為了她口中的結婚紀念日，可是反倒是她，偏偏給忘了，更要命的是，她想起來的時候完全已經晚了，如今過了子時，也就是說，全新的一天已經來了。

此時張淩正在臥房的隔間沐浴，柳寧輕輕地走到外間，小手糾纏著說：“阿淩，謝謝你。”

裏頭的聲音陡然靜了一瞬，旋即又恢覆了。

“你我之間，何須道謝。”

清冷的聲音，透著屏風就著迷蒙的燈光飄過來，柳寧有剎那的恍神，感覺這不是張淩的聲音，而她的行動力永遠比思想上的要快，下一刻她已經快步躍過屏風。

“阿淩？”

下一刻，一個尖銳的女高音陡然從柳寧的臥房傳了出來：“啊——”

柳寧才剛張口喊了一聲，小嘴就被張淩給捂住了，清澈的眼眸對上張淩幽深的眸光，瞧見了他眼裏濃濃化開的笑意：“喊什麽？”

“你，你怎麽沒穿衣服？”

“是你闖進來的。”

說完，一臉無奈。

“我，我擔心你……”是她大驚小怪了，能在這裏沐浴的除了張淩還能有誰，可是方才那尊貴清冷的聲音，就好似從廣寒宮傳來的一般，讓人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感覺，那聲音實在不像是張淩的，“擔心你夠不著，擦不了背。”

剛說完，柳寧就激烈地咳嗽了起來，這話說地怎麽這麽虛呢。

可是不然無法掩飾她看到美男出水的羞窘啊，雖然之前她不是沒看過，可是那會兒張淩傻乎乎的，怎麽都沒想到現在的這具身體能散發出這樣迷人的男性氣息。

活了兩世的柳寧，竟然在方才心猿意馬了……

“還是娘子想得周到。”

說完，張淩就拿來巾帕塞到了柳寧手裏，自己則是轉身坐了回去。

“那就勞煩娘子了。”

他竟然來真的？

難道他聽不出來她只是個借口嗎？

柳寧背對著張淩銀牙緊咬，很想一帕子甩過去揍他一頓，不過下一刻，她就一個深呼吸緩緩地替張淩搓起了背：“阿淩，早些洗完歇息吧。”

她今晚脾氣不是特別好，連她都說不清緣由，如今看著張淩的背影，已經去了方才的羞臊，可是心裏卻越來越仿徨惆悵。

張淩突然一個反手握住了柳寧的手，說：“寧兒。”

柳寧一怔，倒還是第一次從張淩口中聽到除了“柳寧”“娘子”這樣的稱呼，下意識地想要縮回手，可是被張淩抓得緊緊的。

“有事情你可以告訴我的，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

張淩感覺的到，柳寧平日裏似乎波瀾不驚面面俱到的模樣之後，隱藏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她在緊張什麽，擔心什麽，張淩就無從得知了。

“我能有什麽事情。”

柳寧輕笑起來，強行收回了手，將巾帕安在了木桶上。

“明日還得早起，我先回了。”

說完，柳寧便轉過身回屋睡覺去了。

張淩扭過頭，只看到了柳寧匆匆甩下的一個衣角，眼裏閃過了一道晦明晦暗的幽光。他和柳寧的距離，已經越來越疏遠了，連他都不知道為何，明明在上京城的時候，當柳寧知道他病好時，兩人之間手足無措的青澀感情到後來的心有靈犀，他以為，他們就要這樣相敬如賓一輩子了。

所以當他想要在兩人關系中更進一步的時候，卻發現，他朝著柳寧前進幾步，柳寧就往後退了幾步。

直到現在，搬到了開河府城之後，他和柳寧已經分床而睡了。

分床自然不是兩人感情不合，而是柳寧想著早起不想打擾了他，可是他知道，這無非是個借口，他確信，柳寧因為某種原因而拒絕和他的關系有進一步的發展。

這一夜，柳寧在床上輾轉難眠，當聽到張淩躺下的聲音時，她下意識地就睜開眼望了過去。漆黑的夜裏，隱約看得到他沈沈睡去的輪廓，心裏卻無聲地默念著對不起。

她何嘗不知道兩人之間這微妙的異樣，而這異樣的來源，正是因為她。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很少有事情脫離她的掌控，除了有時候感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無奈和辛酸之外，已經沒什麽事情可以激起她心底裏的漣漪了。對於時局也罷，格局也好，她明白不可強求，也明白知足常樂，可現在，張淩卻在一步步地脫離她的掌控。

從他說不傻了之後開始，她一步一步地就喪失了對他的了解。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偶然變得小心翼翼，偶然又變得暴躁不已，她很害怕，害怕自己，會愛上這個名義上是她相公的男人。

自她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很努力地生活，很努力地上進，甚至很努力地想要給家人最好的生活和前程，包括柳福在內。因為她一直想著有朝一日她不在了，柳家依舊能好好地生活，這也算是她給這具身體的報答了。

說到底，她從來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在哪一天又被命運捉弄給弄到了哪裏去，又或者有一天，上蒼給她開啟了回去的大門，那時候，她想要不帶留戀地離開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不管如何，在那個世界，還有她的爸爸媽媽，她無時無刻地沒有一日不在想念他們。

所以，她選擇了招贅一個傻子。

可是，命運弄人，一切的軌跡，總是不能按著她想要的方向。

……

七夕後的早晨，起得比平時都要晚了許多，但是早餐小販以及進城賣菜瓜果的農民，依舊在天蒙蒙亮就有條不紊地開始準備了。不多時，人們都陸陸續續地出門了，有坐下來在早餐攤販裏隨意就點早飯的，也有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去酒店吃飯的，更有一些早早起來的婦女上街買菜的。但這會兒，不管是小巷上的菜農，還是酒店裏的文人才子，亦或者是宅院內的貴女千金，這會兒議論的都是昨夜夜裏較為出色的表演，或者詩詞。

當然，也有部分商人所津津樂道的便是昨夜的商會局面了。

“他嬸子，這歌兒挺好聽，詞兒寫的多有味兒，哪學來的？”

“俺家姑娘教我的，她昨夜在曲江邊上聽到有大家在場，覺得好聽，就偷聽了會兒，如今也就只會瞎哼哼。”

不管是怎樣的圈子，柳寧的《鵲橋仙》都以各式各樣的路徑傳到了眾人耳朵裏，這首詩的熱度已經完完全全高過了任何其他才子的，甚至也高過了柳寧自身在商會上的展示，直到兩三日後，眾人才紛紛打聽疑惑起來：“這詩的作者是誰？是馮驥亦是虞俊傑？”

“不然劉一帆也是可能。”

就在眾人都好奇紛紛，以為是哪個頂尖的才子所作，柳寧的名字卻在不期然中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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