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學附近果然是有一家戲班子，是不是新來的柳寧就不知了，演的戲叫《三家店》，講述的大概是一個名叫“三家店”內發生的愛情故事，柳寧其實對看戲並沒多少興趣，和她一般沒興趣的還有柳福等人，這無需說明，看臉色就可看出來了，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更甚者，有些個別的學生在開戲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各自找了理由告罪了，反而還是應勤陪著柳福堅持到了最後，但是也就僅限於此了，深怕柳寧請他留下來再看一場，在結束的時候就逃似地跑了。

“吃飯去吧。”

再看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柳寧起身對柳福說。

柳福一聽到終於可以解脫這個比聽先生說書還要痛苦的戲曲了，連忙屁顛地跟上，張淩也只能遺憾地瞥了一眼戲臺依依不舍地走了，他看得出來柳寧等人對這戲真的沒什麽興趣，可是他發現，這個竟然真的挺好看的，尤其是想到如果是柳寧畫上臉譜為他唱上一曲，他該要幸福死了。

小飯館裏坐下，柳寧點了幾個張淩和柳福愛吃的菜，只是張淩立刻就去廚房偷偷地換了幾個柳寧愛吃的菜，當飯菜上來，柳寧面若冰霜的臉色終於有了些緩解，柳福見到柳寧柔和下來也稍微安了一顆心。

“你倒是心疼你小舅子，可你知道，有些心疼是不必要的心疼嗎？”

看著被撤換掉的菜，柳寧就知道一邊是張淩疼她，一邊也是在心疼柳福，若是將她哄好了，那麽對柳福自然也會松上不少。

張淩打的是好主意，不過柳寧卻是有個基本原則的，而柳福這一次，是徹底打破了她的原則。

“這碗湯色澤如何？”

柳福不解其意，撓頭道：“色澤清澈，不渾，卻很入味。”

“許久不見，口味倒是進步了。”柳寧輕笑一聲，突然拿來醬油瓶往湯裏倒了一些，瞬間清澈的白玉青菜湯就變黑了，柳福不解其意連忙勸阻道：“阿姐，是不夠鹹嗎？也不必倒醬油啊，你瞧，黑成這樣了。”

“是呀，黑成這樣了，你都沒發現嗎？”

這一會兒，柳福楞了，擡起頭蹙眉看著柳寧：“阿姐，你有話就直說罷。”他從小就怕柳寧，不是害怕，而是敬重，因為敬重便很害怕柳寧生氣，可這會兒他看出來了，柳寧很生氣，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就似這碗湯一樣，你覺得你還需要我說什麽？”柳福是個聰明人，柳寧知道和他說話只需點個七分，其餘的柳福自己就會明白，“說吧，你們本來要去哪裏？”

沈悶沒發聲的柳福一直低著頭看著被染黑的白玉湯，到得後來，似乎憋著一股氣似地漲紅了臉，他在與什麽作鬥爭柳寧和張淩都不清楚，至少他後來給出的答案並沒有說謊，這讓柳寧略感欣慰：“是去妓樓。”

柳福年紀已經不小了，明年便可及笄，若說以前還是懵懂無知的話，那麽自從入了縣學交了一幫狐朋狗友後，就完全地被染黑了。縣學雖說是對讀書人才開放，可安平縣到底偏遠，能像柳福這樣考取童生或者秀才的又是少之又少，根本不可能靠他們賺錢，故而城裏有些錢的人家，希望子女也能上學堂學點墨水，就都會花錢送到縣學裏來，安平縣縣城內除了花家私自辦的私塾之外，也就縣學這樣一個公共學堂了，也是因此，在裏頭讀書的人，也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的。

柳福的那個同桌好友應勤就是這樣一個紈絝子弟，家裏有點閑錢也請不起那種私人的先生，只能送到學堂來，可他哪願意好好讀書，聽說柳福是個童生，便整天和他膩歪在一起，家裏人問起還覺得與榮有焉，父母聽聞是和一名童生同桌關系又如此要好，更是不吝予他零花讓他多多討好請教柳福。

可是學壞容易學好難，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在這個朝代也是如此。

這一點柳福不說，柳寧心中也明白實在是怪不得他，雖然不自律是讓人痛恨，可柳福現在的年紀就好似現代的中學生，正是叛逆的時候，也是最容易被人帶壞的時候，這個時候不管發生什麽，家長都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現在，柳寧正是承擔著這個神聖的責任。

一頓飯，在重新叫了一碗白玉湯之後，開始在壓抑的氣憤下開始，期間柳福忐忑不安，可柳寧未再說他一句不是，到了學堂門口，柳寧只對他說：“去將自己的行禮收拾一下，阿淩，你幫著阿福一起打包吧。”

柳寧主意大，心裏早就有了決定。

柳福很想問為什麽，可張淩已經拽著他的胳膊往學堂宿舍去了，也只好癟著嘴不了了之。

帶他們打包回來的時候，柳寧也從另一個方向趕來，見到他們沒多作什麽交待只對柳福說了句：“接下裏的幾日，你不必來學堂了，我已經替你告了假，這幾日你好好在家休息，爹娘那邊不必擔心，我會去說的。”

柳福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低下了頭，跟在了柳寧的身後回家去。

當晚，柳寧私下到了秦月娘和柳承的房裏：“我給柳福辦了退學。”

柳承急的都跳了起來：“這麽大的事情，你都不與家裏說一聲？當初堅持給阿福上學的人是你，如今退學的又是你，你到底有沒有將我們看在眼裏？”

柳承的話有些難聽了，但這一會兒秦月娘也沒替柳寧說話，實在是柳寧這個事情做的，讓他們難以理解。

不過很快，他們就改變了看法，甚至對方才對柳寧有的誤解感到了羞愧。

“爹，娘，你們沒去過縣學罷？沒去過不要緊，可到底知道那是給人讀書的地方，卻不是給秀才或者童生讀書的地方。阿福是有才能的，我不想讓他一輩子就止步在童生，背著虛名度日，所以，因為他，我們應該要做出一些改變。”

柳承和秦月娘不懂了：“我們自然也希望阿福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可這又和我們作出改變什麽關系？”

柳寧抿了抿唇，雙眸中跳躍著燭光，這燭光愈來愈大，直到變成了熊熊烈火：“我們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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