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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最後的魔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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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鬼魅得像是一個殺手,悄無聲息地潛入人心中最深處的恐懼。

它將帶來永無休止的噩夢。

而不想被噩夢糾纏的人則敲敲地鉆入了另一個人的帳篷。

上官非斜臥在床的一側,腳邊還伏著兩個小孩。他沒睡,所以卡卡芬尼一掀開帳篷,他就發覺了。

“你做什麽?”

卡卡芬尼被嚇到了,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到地上。

上官非無奈,拖起她,快步走向帳外。

帳外星空璀璨,一彎新月悠哉地掛在半空。

卡卡芬尼深呼吸一口,冷風卷入衣領,她微微哆嗦了一下,轉身望向上官非。

上官非看向遠處小小凸起的山丘,白夕正抱著膝蓋小睡中。

“你們在搞什麽?”

卡卡芬尼切了聲,心道你也就只看得見她,哪裏關心過我……可是還沒腹誹完,肩膀上就蓋上了一件厚重的披風,壓得她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上官非,你說,我現在有那麽多錢了,我該幹些什麽?”卡卡芬尼囧了半天,總算想到了話題。

上官非面無表情:“還回去。”

卡卡芬尼白了他一眼:“我不要。我好不容易策劃的……”

上官非皺眉,打斷道:“你不按牌理出牌就算了,沒道理白夕也會跟著你亂來——你們是不是有什麽瞞著我?”

卡卡芬尼尷尬地扯出一抹笑:“哪有,哪敢。”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貧民突然變作富翁,這個城市會變得怎麽樣?”

卡卡芬尼垂眼:“沒有。”

“你做事不考慮後果的嗎?他們現在個個富可敵國,但是他們會怎麽用這些錢?他們根本不懂!卡卡芬尼,明天一早,可能就會有大批的軍隊攻打過來,你確定你到時還能完勝而歸嗎?”

“我可以用法術——”

“我們不能太介入到平民的鬥爭中,你有沒有搞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上官非不由惱怒,“你是帝繆的女兒,是冥界獨一無二的死神,你怎麽可以這樣放任自己,獨斷地去參與普通人類的戰爭?你有沒有想過,有戰爭就會有亡靈,到時他們找你來投胎,會怎麽看待你——這麽一個將他們推入死亡的死神?”

卡卡芬尼一楞。她確實沒有想過這麽多。

她只想把暗地裏躲藏著的最後一個魔王逼出來。

嘆口氣,她畢竟還是太輕率了:“對不起。”

上官非冷道:“對不起能挽回什麽嗎?”

“那你要我怎麽做?”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還訓了我那麽久!”

“我只提醒你以後不要再犯了。”

卡卡芬尼不屑地哼了一聲,側過身,望著漫天星光,喃喃道:“我不要想那麽多,我本就是個沒有以後的人。”

上官非微微動容。

走過去,輕輕地籠上她的肩,他負疚地道:“我沒有批評你的意思。冥王確實不喜歡你,但是這不代表你沒有存在的意義。”

卡卡芬尼低頭竊笑,面上仍是失落之極:“我想過了,其實你們無非就是想要利用我,因為我了解魔族,並且我有著可以克制他們的力量——雖然我自己也有點兒雲裏霧裏,但是起碼你們認為我有。好吧,我就沖鋒陷陣一把,到了最後,冥王又會找出一堆有的沒的理由把我趕跑,或者幹脆弄死我。上官非你說說,為什麽冥界的人都那麽壞那麽陰險?又為什麽你們都這樣了,我還要傻乎乎地摻一腳?我有正義感嗎?呵呵,難道說,正義感某種意義上等於白癡?”

上官非正欲開口安撫,冷不丁嗅到了一絲怨靈的氣息。

而山丘上小憩的白夕也驀地站了起身。

卡卡芬尼疑惑地:“怎麽了?”

上官非鎖眉:“有一股很強大的怨氣。”

上官非握著劍,拉著卡卡芬尼快步走到白夕身側。

白夕在地上做屏障,然,敵人來得太快太猝不及防,她還沒寫完咒語,眼前紅光一現,立即出現了個讓他們怎麽都想不到的人。

尤雅,還是尤雅。

他的屍體剛剛掩埋在幾公裏外的亂葬崗中,此刻他化作一縷幽魂,冷漠地站在他們的面前。

卡卡芬尼難以理解:“為什麽!”

“我才要問你為什麽!”尤雅道,聲音嘶啞,“為什麽我做了那麽多,你還是忍心殺了我?難道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嗎?”

卡卡芬尼遺憾地道:“我不愛你。”

“你應該愛我,我可以幫你擺脫這些糾纏不休的鬼司,我還可以幫你報仇,甚至帶軍殺死冥王。我可以為你做這麽多,你不可以愛我嗎?”尤雅一身肅殺之氣,說話的同時,手指上迅速地凝結了一層冰淩。

白夕被凍得不行,調笑道:“卡卡芬尼,你就施舍一下愛情吧,這家夥也夠可憐的!”

“你住嘴!”顯然他並不領情,手一伸,白夕身後的數十頂帳篷迅速地被凍結起,化作一座座佇立在沙地裏的冰雕。

月色皎潔,冰雕光滑的面反射出冷淡的光,深深刺痛了白夕。

“我可以殺你一次,自然可以殺你第二次!”白夕抽走上官非手裏的光劍,猛然刺向尤雅。

尤雅退後一步,身形飄移著,速度驚人的快。

卡卡芬尼尷尬地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上官非,有人可以死了二次仍然保留他的靈魂嗎?”

不可能啊,她明明記得——不不不!死去的尤雅是怨靈!為什麽他還能保留屍體?!天!

“這是怎麽回事?”她震驚。

上官非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

他淡淡道:“如果是魔族,這些就很好理解。白夕應該知道,她沒告訴你嗎?”

卡卡芬尼愕然,隨之,濃重的失落席上心頭。

“你知道的吧,你也知道的吧!”夾雜著些許哭音,她忽然叫嚷道,“你們都是鬼司,不可能對一個怨靈的屍體不表達出一點點的驚訝!你們早就知道,我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一個!你們騙我殺死了尤雅,就是為了把他真實的一面爆發出來,他才是最後一個魔王,對不對?上官非!”

上官非被指責得有些難堪:“我沒有參與白夕的計劃。我也是剛剛才意識到這些。”轉過頭去看激戰中的白夕,心底喟嘆:小小的白夕果然成長良多。想當初叫囂著有黑羽撐腰,天不怕地不怕其實什麽都怕的小女孩已經成熟了許多。

卡卡芬尼冷笑:“你什麽都不要說。你們從來沒有把我當作過夥伴,充其量,我只是一個工具,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玩意!”

上官非拉住她:“你要去哪裏?”

卡卡芬尼紅了眼眶,倔強地:“我要去個看不到你們的地方!我受夠了這樣的虛偽!”

上官非道:“我們得去幫白夕。”

“我不幫情敵。”

“她不是你的情敵。”

卡卡芬尼嗤的笑出聲:“對,我還沒有資格成為她的情敵。請放手,我會誤會。”

上官非抿了抿唇,嘆氣:“別使小孩子性子了,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他擡手指向那些冰雕,如果不速速解決了尤雅,帳篷裏的那些人會活活凍死。

“我不是小孩。”卡卡芬尼一字一頓,說得甚是清晰。

說罷,她踮起腳,兇狠而迅速地咬上了他的唇,毫不留情地咬破他的唇,任血液徐徐流出,漫過兩個人的嘴角。

上官非吃痛地頻頻皺眉,夜幕下卡卡芬尼痛苦而悲憤的綠色眼睛,像鬼魅一般,用力地拉扯著他緊繃了許久的心門。

她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

“我走了!”宣誓一般,卡卡芬尼轉身。

上官非再度拉住了她,輕輕轉過她的肩膀,嘆息著,將唇覆上她的眼。

“幫我。”

卡卡芬尼怔忪。

“就當是幫我吧。”他低聲蠱惑著。

卡卡芬尼悲哀地屈服了。

一旦她加入了戰場,尤雅便不再攻擊白夕。他的目光冷冽且放肆地掃過卡卡芬尼,嘴裏狠狠道:“得不到你,我就要毀了你!”

卡卡芬尼問:“青藤玉樹沒有告訴你嗎,你是傷不了我分毫的。”

尤雅不信,眼角的餘光瞥見卡卡芬尼拿著銀色匕首,月色下,銳利的刀刃沿一道絢麗的曲線,一把削走了她四分之三的長發。

“卡卡芬尼!”上官非見狀,沖了過來。

“不要靠近我!”

卡卡芬尼哭吼著。

她滿手的碎發被風卷起,飄到尤雅的身上,迅速地燃起藍色幽幽的鬼火,燒得尤雅痛不欲生地嘶吼,倒在地上不住打滾。

“你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只因為我喜歡你,你是唯一保護過我的人。但是上官非,我不是茫然無知的傻瓜,這樣赤裸裸地被你利用,我的心很痛,很痛,就像他一樣,被燒得生不如死!”卡卡芬尼彎下腰,以匕首劃出一道銀色的線,將尤雅圈在裏面。

“現在我很能理解你的痛苦。”卡卡芬尼對著尤雅道,“但是你還是只能去死,因為我不想有無辜的人被你害死。”

尤雅伏在地上,急促地喘息,哀求道:“卡卡芬尼,被鬼火燒死,我就再也不會覆生了。求你,放過我……”

“那你告訴我,青藤玉樹在哪裏?”

尤雅搖搖頭,目光犀利地投向白夕:“黑羽早就從我這裏騙走了青藤玉樹!他說是紫煙要的,拿走了卻遲遲沒有歸還……但是我現在想通了,你們這些鬼司,一個比一個狡猾,呵呵,卡卡芬尼,你會後悔的!我是這個世上唯一肯為你去死的人,你殺了我,就再也不會有人像我這樣愛你!”

聞言,白夕驚得松脫了手裏的劍。

上官非走過去,撿起劍,從容鎮定地:“我倒不意外。黑羽一向是我們之中最有城府的。”

卡卡芬尼黯然一笑:“你們的智慧讓我深深折服。”

她望著手心裏的匕首,眼一閉,猛然刺向了自己的心房。

白夕撇撇嘴,搖頭。

上官非的速度當然能快過小女生的匕首,只是,可憐的小女生就算死上千百回也不會懂,她所喜歡的人是如何的吝嗇於對她表達自己真實的情感。不是因為內向,而是因為她的特殊身份。循規蹈矩了一輩子的上官家族已經有了個造反的上官流水了,不能再出一個愛上冥王侄女的上官非。

她是徹底厭世了——腦袋裏浮現這樣一個念頭,上官非根本顧不得打算逃逸的尤雅,沖過去,抓起她,奪走她手上的銀匕首,憤怒之極:“你做什麽?!”

卡卡芬尼眨了眨眼,手腕上的力道害得她痛到暈眩。

“你別太過分了……”她微弱地警告道,“這不是冥王要的結果嗎?”

上官非怒:“這不是我要的!”

卡卡芬尼慘笑:“可是我很累。生無所戀。”當然現在後悔了。心口這樣劃一個口子,那該多疼啊,當時真是氣昏頭了,徹底絕望了。卡卡芬尼暗自苦笑,我還真是遺傳了那個男人的瘋狂因子。

上官非不知道說什麽好。他不善言辭,更不善與她爭吵。只是剛才一瞬間的心痛來得太過猝不及防,讓他差點喪失所有的理智。

“你瘋了,我也快跟著你要發瘋了。卡卡芬尼,兩個人在這樣的局勢下想要在一起,總必須有個人是保持清醒理智的。如果你不明白我說的話,我不勉強,冥王的旨意未必就是我必須執行的任務,我有思想,我也有我需要保護的東西。”

“你保護的東西是上官家族的榮耀嗎?”卡卡芬尼小聲地問。隱隱地,她從上官非的話語中聽到一絲曙光。他說什麽,兩個人,在一起……是指她和他嗎?可惜,她不敢想下去。

上官非把她丟到地上,不理會她哇哇叫痛,不動聲色地把匕首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我不太會說煽情的話,”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同樣不去追尤雅、特意留下看好戲的白夕,“你最好想明白一點,就算你死了成了一縷魂魄,整個冥界也是沒有人敢將你送去投胎轉世的。我敢擔保,大長老會把我和白夕當作謀殺嫌疑人砍了陪你。卡卡芬尼,沒有人的情況會比你更為覆雜,用你的破腦瓜好好想想,白夕都能把你耍到團團轉,我要是存心利用你,你還有機會這樣悲痛欲絕地自盡給我看嗎?!”

白夕插嘴道:“哎,哎,你這話有點侮辱我啊!”

上官非瞪她一眼:“你很礙眼,知不知道?”

白夕假裝不知道。她蹲在地上,撿起一大把卡卡芬尼的長發。

紫色的發絲在月色下漸漸地褪色,最終成為一團晶瑩的白色。

相隔十幾米,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強大的氣場。

這樣的氣勢,曾經帝繆也展露過。

“卡卡芬尼,你的頭發藏了什麽樣的秘密,能讓你輕而易舉地重創一個魔王?”

卡卡芬尼拒絕回答。她從地上爬起身,拍拍腿上的沙子,走向上官非。

啪。

她利落地甩了他一個耳光。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別再讓我感到被利用,不然,我會親手殺了你。”

話落,她擡手一指,不遠處的冰雕眨眼間融化成一灘水。裏面的人前仆後繼地沖了出來,大聲嚷嚷著:“發生什麽事了?”

“下雨了。”卡卡芬尼哀傷地笑了,眼淚順勢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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