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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白夕的初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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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爾卡其十分不明白他的小主人。較之他前任的主人帝繆,卡卡芬尼的思維模式更加難以揣測。他從冥界正殿走往冥王的臥室,途中看到了白夕,記憶裏囂張跋扈的白夕好像隨著帝繆的死一起埋在了時間的墳墓裏,讓人們漸漸遺忘。他匆匆一瞥,只覺現在的白夕似乎要好些。

他壓根不喜歡那個咄咄逼人的白夕。盡管帝繆很喜歡她。

冥王見到貝爾卡其,十分高興,愉悅的神色溢於言表:“我就知道你會來!”

貝爾卡其常年跟著帝繆,端的是個悶騷又直率的個性,所以,說話往往非常的直接坦率:“請冥王放了我家小姐。”

冥王挑眉:“喔,你怎麽知道的?”

貝爾卡其素來反感這些繞圈子的話,不耐地重覆道:“小姐一直住在惡魔森林,不曾給冥界帶來任何的麻煩,也不曾得罪過你,冥王你沒有必要問斬她。”

冥王板著臉:“她現在不會給我惹麻煩,不代表以後不會。”

貝爾卡其沈吟稍許,承諾道:“我會看好她。”

冥王笑了笑,覺得諷刺:“你能看得住她麽?”

貝爾卡其不理解他這番問話,卡卡芬尼不過是個懵懂的小女孩,不習武也不喜歡玩弄法術,長久以來,她待在惡魔森林無非是玩玩樂樂,或者看書寫字,乖巧地好比一只小貓咪,安逸,貪圖享樂,他甚至覺得她還有點兒不思進取。

冥王側過身,手裏的冰藍色雪蓮權杖繪出了一副圖像,俱是卡卡芬尼離開惡魔森林的諸多作為。她在飯店的廚房裏找到了她的堂弟西西。她為了替他報仇,燒毀了一座又一座鎮上的飯店。再後來,她去找尋母親的遺物,白水之國裏小小折騰一番,又於往返城鎮的長途汽車上徒手殺了兩名歹徒。

貝爾卡其怔了怔,動不動就撒嬌的卡卡芬尼,何時變成了這副陌生的模樣?

冥王冷笑:“她是帝繆的女兒,可從她一出生帝繆就把她藏了起來,你不想知道為什麽嗎?”

貝爾卡其沈默。

他確實需要多一點思考。

他遠在世界的盡頭修煉,在那麽個荒蕪人煙的地方,居然收到了卡卡芬尼求救的訊號。忙著趕往冥王,所以沒有去細想:卡卡芬尼是如何發出這樣清晰的遠程信號的?更何況,冥界在冥王的掌權下,任何施法的小動作都很難讓他不去察覺。

“帝繆以前與白夕的爺爺關系很好,白家能夠預知未來的能力你也該清楚。他之所以把卡卡芬尼藏了起來,無非就是一個解釋:她會給世界帶來災難。”

貝爾卡其望著他,心裏敲響了警鐘。

這個為了王位弒兄的冥王,從不曾真的打算放過卡卡芬尼。

“你不用緊張。”冥王安撫道,“我還沒有給她定下死罪。”

“你想怎麽做?”

“如果卡卡芬尼能幫我解決當前的災難,我願意賭一把,放過她。”

一個以未來的不確定交易現下困境的買賣。

貝爾卡其一向思路清晰明了,沒有遲疑,他點了點頭。

“讓我去見小姐。”

冥界的地牢充斥著死囚哀鳴的哭嚎。

卡卡芬尼被關在角樓裏,並沒有受到環境的影響,睡得很安恬。

她的小算盤打得比誰都好。很快,貝爾卡其就會來解救她。然後,他會和冥王談交易,再然後,他會讓她出手補天。

她當然會答應,不然,怎麽逃出這個地方。

可是答應之後,她會躲進魔界。

任誰也不能奈何她。

看守地牢的牢頭是個年逾半百的老太太。她蹣跚著腳步,一間牢房一間牢房地送晚飯。

所謂晚飯,不過是半碗稀粥。

她敲了敲卡卡芬尼牢門上的鎖,驚醒了沈睡中的女孩。

“吃飯了,最後一頓了。”

卡卡芬尼撇撇嘴:“最後一頓都沒肉?”

老太太滿臉的皺紋厚實地好像要掉下來一樣。她說起話來,低垂著眼睛,直直地望著地面,潮濕的一灘灘水池裏,映出她蒼老的面容。

“死了能上天堂,最後一頓吃得寒磣點也就算啦。”

卡卡芬尼覺得這話非常之悅耳動聽。

“餵,你說我死了能上天堂?”

老太太點了點頭,雙鬢的銀絲在昏暗的牢獄裏,折射出微弱的光線。

卡卡芬尼托著下顎,勾起嘴角:“原來我也能上天堂……”

老太太緩緩地笑了。

“冥界很快要給攻打了,到時魔界大勝,再也沒有了地獄,所有的死人都會上天堂。”

卡卡芬尼望著她顫巍巍離去的背影,再也笑不出來了。

很快,走廊的盡頭迎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卡卡芬尼霍地站起身,欣喜地:“貝爾卡其!”

走來的卻是一臉肅穆的上官非。

他以光劍斬斷鐵欄,一把將卡卡芬尼拽出了牢門。

他們直接逃往了貝雷城。

一座處於世界中樞的城市。冥王當然可以立即找到他們,只是,這座城市目前被魔王列傑控制,這位掌管著憤怒的暴力魔王,將整座城市變作了修羅場。血腥事件無處不在,戰火硝煙四下彌漫,只怕冥王派來抓捕的人還沒找到他們,就會給鬧事的兵隊和百姓團團包圍。

上官非把卡卡芬尼隨手丟到了街道上,轉身欲走。

卡卡芬尼再傻也知道自己給拋棄了,立馬竄了起來,噌的爬到了他的背上。

“你要把我丟在這麽危險的地方,還不如回地牢呢!”

上官非直覺她被章魚精附身了,怎麽都甩不掉她張牙舞爪的四個爪子。

幸好,這條街道剛死了千餘人,滿大街屍體的腐臭,再無行人路經,要不然,太丟人了。

上官非僵硬地站在原地:“我救你出來,只是為了證明,我沒有和冥王串通好了去抓你。”

背上的卡卡芬尼聽了,蟄伏心頭許久的陰霾似乎露出了一絲曙光,她禁不住咧開嘴,手還是抓的緊緊的,不肯稍作放松:“我不管!反正你丟我這裏,也跟殺了我沒有區別!”

“你,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理?”

卡卡芬尼樂了:“理是個什麽字啊?你們一大夥的人合夥欺負我,逼得我去打那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大魔王,我又打不過,當然不肯幫忙了,可是,誰信啊?”

上官非說:“你是帝繆的女兒。就算打不過,也該知道點方法吧?”

卡卡芬尼收起笑。

“你知道了?”

她的身世是一場笑話。

一出生就遭到父親的遺棄,隨之,被放逐,被驅趕。

別的小孩在學習怎麽叫爸爸媽媽的時候,她學會了笑。

因為祖母說,多笑笑,就不會想哭了。

上官非點點頭。

卡卡芬尼從他背上跳了下來。

“再見。”

上官非追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肩膀,又不知該說些什麽。他想了想,半天才問了一句:“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卡卡芬尼說:“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生也好,死也罷,不要和冥界的人扯上一丁點的關系。”

“我懂了。對不起。”上官非道歉。面前的女孩倔強又任性,動不動還喜歡刮他幾個耳光,可偏偏這樣,他還是覺得她像一盞易碎的玻璃樽,外表華麗耀眼,內心空蕩無所依。

“對不起什麽?”卡卡芬尼又笑了,眼角帶了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如果不是我把你帶出惡魔森林,也許冥王就不會要問斬你。”

卡卡芬尼深沈地望著他。

上官非總覺得她的目光裏,似是沈澱了些什麽。

“上官非,我問你,白夕根本就不愛你,你為什麽還要對她那麽執著?”

上官非不明白話題為什麽岔到這裏,但還是誠實地回答道:“沒有為什麽,她剛失去記憶的時候,菜鳥得一只野鬼都可以殺死她。我就跟著她,保護她。就算她後來喜歡上了黑羽,我也覺得沒有什麽。畢竟,她失去記憶的時候我很憤怒,一直針對她,她討厭我是理所當然的。”

卡卡芬尼笑嘆了口氣:“你明目張膽地劫囚,冥王一定會殺了你。”

“我沒想那麽多。”

見卡卡芬尼又要問個徹底,上官非頗有些不耐地補充道:“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死。”

卡卡芬尼望著他,久久。

冥界有幾百個鬼司,有的儒雅如展舒,有的俊美如黑羽。

上官非在其中,無非是一個家室顯赫、性格驕傲的一員。他能力很強,但是人緣極差。長得也馬馬虎虎,有時候,言行舉止甚至很討厭。但是為什麽呢,此時此刻,在這個陌生的城市,他讓她感到溫暖。從未有過的溫暖。

卡卡芬尼哭了。

這個人,他竟然覺得她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在被全世界拋棄了之後,生命裏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她不該死,她的生命不是一堆垃圾,不該被所有人拋棄和踐踏的。

貝爾卡其望著空空如也的牢門,問向身邊的鬼司沙加:“怎麽回事?”

沙加檢查了鐵欄被砍斷的切口,神色古怪:“上官非在搞些什麽啊!”

貝爾卡其轉過身,看到白夕急匆匆奔了過來。

氣喘籲籲的白夕沖到他們跟前,眼睛一對上貝爾卡其,頓時得了失語癥,緊張得什麽都忘記說了。

沙加不由莞爾:“小白夕,你的黑羽還在魔族那裏呢!怎麽,又移情別戀了?”

白夕回了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上官非瘋了!冥王下令要追捕他,還要斬立決!我不明白他這次是怎麽搞的,為了一個卡卡芬尼,難道連小命又不要了嗎!”

貝爾卡其問道:“卡卡芬尼和上官非在一起?”

白夕點頭,眼睛不當心又望向他,對著他的側臉,再度陷入失神狀態中。

沙加一巴掌敲在她腦門,立即拍醒了她。

“白夕,你是怎麽回事?”

白夕迷茫地搖了搖頭,低著頭,不再去看貝爾卡其。

“如果你不習慣這張臉,我可以換一張。反正,靈獸幻化成人形,也只是個憑喜好,並沒有限制。”貝爾卡其道。

白夕震了一震,笑容慘淡地搖搖頭:“別,我會盡量克服的。”

沙加受不了這個場面,哆嗦了一下,調笑道:“小白夕,反正黑羽不在,你不如和貝爾卡其培養培養感情,以後,建個後宮啥的,也挺符合你愛好美人的性格。”

很奇怪,換作平時,白夕肯定跳腳加怒罵。而現在,她只是略有些無助地擡起頭:“沙加,如果這次真的遇到不能打贏的仗,你找冥王和碧廖鬼司來催眠我吧。我想,失去的記憶就算被封印得再牢,也經不起他們兩個的法力。”

沙加一楞:“催眠?你傻了吧你!一旦被催眠,你現在的這個人格就要失去了啊——這和自殺有什麽區別?”

白夕咬了咬唇:“不管怎麽說,我還是不用死的啊——我怕現在這樣下去,所有的人都會給魔族殺死,冥王這個人雖然不咋的,可是他老婆是我姐妹——還有黑羽,我總是拖累他,這次不是我丟了青藤玉樹,他也不會一個人氣呼呼地跑出去執行任務。我想來想去,以前的白夕既然那麽厲害,我就把這個身體還給她,像我這麽個廢物,也許……早該消失了。”

沙加微微濕了眼睛,想要抽醒她來著,手舉到半空,硬是沒有舍得揮下來。

白夕的自卑他早就感受到了。她雖然笨得要死,總是做些蠢得讓黑羽發狂的傻事,可他們都明白,她比誰都富有正義感,比誰都善良。無論別人怎麽嘲笑她的無能,她都不曾恨過誰。

貝爾卡其也不禁有些動容。

他溫柔地拍了拍她沮喪的臉龐:“當初冥王並沒有真的封印你的法力。你只是失去了記憶而已。想要變得強大,不是依賴過去的記憶,而是要靠心的力量,去找到自己原來真正的力量。”

白夕紅著眼睛,滿腔的委屈哽在心口,被貝爾卡其安慰的話語輕輕一觸,瞬間決了堤。

“冥王要抄上官非的家。雖然他這個人討厭得要死,可大家畢竟一起認識那麽久,我上去勸他,他根本不理我。我想,要是以前的白夕,她的話他一定會聽的。這個世界就這麽簡單,能力決定你的發言權。我痛恨自己的無能。”

與此同時,據說從沒有過身份證的卡卡芬尼入住了一家高檔的酒店。

當然了,刷的還是上官非的信用卡,用的還是上官非的身份證。

前臺小姐妝容精致無比,說話刻薄無比。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誰還用信用卡啊!我要現金!現金!你們懂不懂?!”

卡卡芬尼眨眨眼,這裏的人火氣不是一般的大。

上官非冷著臉,從口袋裏摸出了所有的現金。

前臺小姐收了錢,還是怒氣高漲的樣子:“有錢幹嘛不早點拿出來!這樣浪費我寶貴的時間!到時老板罵我了,我找誰發火啊!”

卡卡芬尼忍得尤其辛苦,眼見著她飛濺著口水,把一張房卡惡狠狠地塞到了上官非的手心,不由一楞:“怎麽就一間房?”

前臺怒目她:“你數學沒學好啊!帶這麽點錢,還想開兩間房?!”

卡卡芬尼氣得:“為什麽不給我們用信用卡!靠,我就要開兩間房!”

“什麽?!本小姐已經說了不許用信用卡!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這年頭,隨便那家銀行都可能給歹徒血洗!只有現金最可靠!懂不懂啊!弱智女!”

卡卡芬尼也不同她理論了,直接掄了袖子想撲上去打人。

上官非伸手一把將她抓回懷裏。

咫尺的距離,卡卡芬尼亂捶亂踹的,頭一斜,擦到了上官非的嘴唇。濕濕熱熱的觸感——她瞬間飛紅了臉,立即安靜了下來。

“先回房吧。”上官非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望著她一身灰撲撲又帶著些地牢鐵銹味的衣裳,“我上街給你買套衣服。”

卡卡芬尼聽話地進了電梯。

上官非轉身剛走,前臺的小姐冷不丁瞥了她一眼,嘴裏清晰地吐出了兩個字。

“賤貨!”

卡卡芬尼伸手掰開了電梯即將閉合的門,快步走到前臺:“是誰教你這麽說話的?”

前臺不依不饒:“看見男人就臉紅了,還裝清純呢!我看啊,就是個假純的婊子!”

卡卡芬尼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心裏反覆提醒自己,這是因為魔王列傑的存在,導致這個城市的人都不說人話。

“我看剛才那個男人也夠傻的,你這樣的貨色都要,我呸!”

卡卡芬尼的心理輔導立即崩潰。

她擡手指著她:“我警告你,你說我賤什麽的就算了,他可不傻!”

“我看他就傻得冒泡,居然會和你這樣的女人待一起!要是我男人,早就一腳踹了你了!”

卡卡芬尼氣白了臉:“媽的,你再說次看看!”

“踹了你!是個男人——不對,像你這樣的丫頭,根本沒人要,不管男女老少!”

卡卡芬尼決定去找魔王列傑。

媽的,她要一個安靜和諧的環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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