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章 局中

關燈
五國皇子每三年有一場聚宴,明著是盟友宴請,暗裏是鴻門宴聚,此中的刀光劍影,外人道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而局中人則是一片設身處地,傾盡所有。

書泠轉頭望說話的人,是位年紀輕輕的公子,他面貌清俊,氣質清絕,為人表現隨意,眉目裏有著旁人難以讀懂的深沈。

他道,“說白了就是為權力不擇手段。”

同席陪同他共一桌的人是位俊朗的藍衣男子,男子氣勢更勝,隱約霸氣流淌眉宇,一雙如鷹隼的眼,稍微轉過來,便見到了一雙翦水秋瞳。

書泠的眼睛很好看,那是一雙宛若秋月的眸光,有著孤月的圓潤和清冷。

他道,“彥揚,你花生是不是少了?”

那被叫做彥揚的少年公子,立馬打住,“你且饒命,我窮得酒都喝不上了,哪還有銀子買花生下酒。”

兩人衣著對比鮮明,一個打扮如同小廝,一個氣勢奪人如世家之子,後者成熟穩重,他道,“可是打擾了姑娘聽講?”

書泠道,“說書人說的不及你們好聽。”

顧蓉姝也轉頭看去,見著是陌生人,面生,又無從漠然忽視,只道發生了何事?

那廂一副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順口回答,“無事,我與少主說話大聲吵了兩位,見諒。”

少年就是少年,他脾氣直得很,說話不帶彎,順勢走著直路子,換做他人必是要互相摩擦一番,然而眼下與之較量的不是他人,而是兩位女子。

書泠道公子說話渾不客氣,到底是誰擾了誰?

少年橫生的雙眉挑了挑,“好,就算是我擾了兩位公子,但格局就這麽小,總不能讓人當啞巴吃黃連。”

少年未及認出二人真面目,但見多識廣的藍衣公子一眼看穿,這華服錦繡少年,耳洞清晰可見,看著面貌姣好,少了些許男子氣概。許是見過的假公子多了,眼睛明亮十分,他道,“是我們有錯在先,還請見諒。”

書泠道,“你們方才說的可是鴻鵠宴?”

藍衣公子面上含笑,“小公子怕是聽錯了。”

書泠道,“三年一場鴻鵠宴,多少英雄折己出。”

藍衣公子不再接話,轉頭望另一個人,顧蓉姝只想旁聽,但兩個人齊刷刷看過來,她道,“為何看著我?”

書泠道,“登徒子。”

灰衣少年道,“你說誰?”

書泠,“誰答了便是誰。”

灰衣少年:“……”

藍衣公子道,“是我家舍弟不懂事,韶某代他賠不是。”

灰衣少年忍不住低聲反駁,“樣貌是公子,面相粉妝玉琢還怪人多看一眼,這什麽道理?”

書泠站起來,顧蓉姝把人拉住道,“罷了,兩位火眼金睛看穿一切,既然是誤會,我們且聽說書人往下講裏邊的是非對錯。”

說書人道,“東楚太子賜酒,大家可知誰人承恩。”

有人道,“莫說是中州太子,其人行走江湖多年,不輕易接酒。”

有人道,“西魯的皇子更不可能,要是西魯,為何不選擇南扈國的皇子,南扈偏南,那裏的人多柔氣,怕架不住。”

還有人道,“你們是認定了四國中的各皇子,為何不想想東楚的皇子。”

大家道,“自家兄弟相殘殺,在內憂外患之下,不相團結一致,居然還趕著起內訌?不能。”

說書人拍了檀板道,“既無人解,老夫當提之,酒中之物,盛滿歸期,並帶無期。”

在座皆嘩然,歸期之毒有可解,無期之毒無路尋,後一種是奔赴黃泉路的毒,喝了就要走過人間去三途彼岸尋生處,故名無期,意指此去無歸,期不帶往。

書泠道,“誰人見到那杯酒盛了至毒無期?”

顧蓉殊道,“故事既起,當有依據,平白無故杜撰,如何流傳開來。”

有人道怕不是東楚太子忌憚,他想送酒與自己的七皇弟,想除之而後快;

有人道,我覺著是東楚的皇子自相傾軋,三皇子想構陷太子,有意將位子上的人拉下來。

還有人道,那是東楚太子聯合北齊太子謀局,雙方在互相牽制,結果不幸奉送無關人等。

這聲音宏亮,眾人噤聲不語,只餘主張的人聲破萬裏。

北齊之地論北齊太子,這是不想要腦袋了,別國的人可以胡謅其言其行,若是當家門口吆喝我家藏銀千兩,明擺著是想要得罪紅眼的人,做著此地無銀的傻事。

正在吃花生的灰衣少年忍不住笑,“少主,聽見了嗎?凡間自有明白人,誰能糊住誰?”

顧蓉殊這回開口反駁,“小公子何以見得凡間有明白人,天上可盡是些無用之輩?”

灰衣少年慢慢的咀嚼著嘴裏的花生,他莫名其妙凝視反駁自己的公子,“聽你的意思是在為兩位太子說話?”

顧蓉殊似笑非笑,“小公子說話不經心,難道還怪人家言之有理。”

灰衣公子毫不示弱,“都道是至尊權利在手,生殺予奪我有,貴公子可算是讓在下見識了。”

顧蓉殊語塞,她是容忍不了別人說及自家太子皇兄的事才開口打岔。

藍衣公子不好插嘴,他尋思著,這該是故事中的北齊太子皇妹,聽她的意思,分明裏有偏袒。

一年前在東楚,擅用旁門左道的霍如襄害慘了幾位江湖俠士,甚至北齊的太子也著了道,聽說他被帶走關了好些時日,外人不敢去援手,怕落得屍骨無存,便當作不知,然後聽聞有個少年自主前往,她闖了霍如襄的龍潭虎穴,而且成功救出了被關押的太子。

這事在酒肆茶坊裏流傳一段時間,後來漸漸平息。

灰衣公子道,“總歸北齊太子先是淩霄門弟子,再是北齊太子,他若怕江湖人追究,何以入江湖攪渾水。”

顧蓉殊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發緊,“小公子如是說,當江湖是你家?”

灰衣少年:“江湖非我家,我卻當是家。”

顧蓉殊小看了少年,藍衣公子聞到了夥藥味,再爭吵下去,怕是要拆了這座樓。

書泠驀然轉身走過去,她取了灰衣公子桌前的茶水,將茶水拿起要扔在地面上。

灰衣公子詫愕,他反應快,急忙暗運功托住茶盞,將其禦回桌上。

“呵,你這是想動手?”

書泠道,“公子是江湖人,仗勢欺人否?”

灰衣公子道,“我非九流之輩。”

“噢?何以見得?”

“哼,你又如何論定。”

二人面對相衡,顧蓉殊喊了故意轉開勢頭的侍女回來。

藍衣公子伸手拍了拍灰衣少年肩膀,他道啟恒長老與你說了什麽話?值得你如此大動肝火?

灰衣少年拿開肩上的手道,“連你也認為老人家無理取鬧?”

藍衣公子沒有回答。

啟恒是淩霄門長老,他年過半百,在江湖中頗受尊重,威望很高,誰人敢質疑他的一言一行?

灰衣公子想著那滑稽老頭,打遇見那老人家,煩心事就沒斷過。

藍衣公子道,“你找了人家徒弟這麽久還沒找到,是怪自己還是怪人家易容高招?”

灰衣少年心口不一起來,“誰說要尋她?”

“這麽說心情不好另有他故?”

灰衣少年嚼著花生瞥著雲淡風輕的藍衣人,他想看穿他的本質。

藍衣公子現已身中劇毒,他內裏是千倉百孔,卻一心不急著去解毒,反而天天擔心他那個二十有四的妹妹嫁不出去。

顧蓉殊回頭掃一眼靜默下來的兩個人,她聽了說書人的故事,連帶聽了旁邊兩位說起的江湖事,只不過他們說的話無頭無尾,她就算聽了也聽不明白。

藍衣公子料到外人聽不出內容,他覺得這話裏大概是只有遭遇過經歷過的灰衣少年能聽得懂。

啟恒老頭傳授了灰衣少年些許武功,老人家大方的傳授是為了他的徒弟,灰衣少年無端端被欠人情,心裏自是不暢,他平生不喜歡絕世武功,更沒想過揚名立萬,但是有人喜歡抓著他不放,無奈他只好順水推舟。

書泠側耳聽了好久,她道,公子能否不要再吃了?”

灰衣公子道,“不能。”他心情不好,莫說聽別人心意,連自己都聽不進去。

顧蓉姝算是明白了對方存心要跟自己過不去,她怕徒生事端,當以茶代酒,舉杯向著旁邊的藍衣公子敬酒,“故事差不多了。”

藍衣公子回敬,“幸會。”

兩人借了一杯茶抿恩仇,故事聽畢,各相離開坐席下樓。

書泠悶聲不說話,她第一次與人爭持,而且是為不要緊事,這會兒冷靜下來想想,便覺得不值得,為了芝麻粒豆大點兒事,怒上心頭爭那些無用,實在不該。

顧蓉殊領著氣悶悶的人走出聽書樓問,“知不知道秋芳樓屬三哥所有?”

“公主聽誰人說?”

“這還用人說?他那麽清楚秋芳樓的底細,要不是背後的人,就是此地常客。”

書泠為無辜的皇子辯解,“三皇子閑散慣了,何以存下這份心?”

顧蓉殊提點懵懂的丫頭,“既知他閑散無事,要不做點別的自討樂趣,怎對得起逍遙王爺稱號。”

書泠細想好像覺得是個理,“但公主是否太過偏心與太子?”

顧蓉殊啞然,“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有點。”

“是嗎?”

“方才公主是真生氣了。”

“也許吧,你以為太子哥哥是故事中的樣子嗎?”

“……”

“他已經是太子,何須再爭取?”

“但是公主有沒有印象,太子受封時離恨天的人並未送來授印書,五國人眾所周知,離恨天的授印書是各國帝君登基臨天下的明證。”

顧蓉殊忽略了這重要一層,她道,“怪不得總覺少了什麽。”

“公主把故事當真了?”

顧蓉殊思忖道,“假亦真時真亦假,你又可知,三皇兄和東楚的七皇子結拜之事?”

書泠回想三皇子說過的話,她不作任何隱瞞道,“聽說過,去年金秋,東楚七皇子生賀,三皇子還親身前去。”

“所以問題就在這裏,三皇兄認識傾連,而我記憶裏有他。”

“……”

“書泠,三皇兄在故意繞著我,太子哥哥不讓我提起東楚的事,我不敢問他,便只能找知情的三皇兄確認,而三皇兄欲蓋彌彰,他就是要我自己去尋找線索。”

她記得腦海深處存著的模糊過往,他們三個人結拜;她和慕傾連待在一處荒無人煙的村莊裏度過半年歲月;她飲下毒酒剎那……

顧華宣不敢當面講清楚這些,他是怕說多了變成布局者,於是制造出了這一出旁觀者的姿態。

書泠腦子轉得不夠快,她還未想明白的事,顧蓉殊已經想清楚,她道,“必須去秋芳樓。”

顧華宣是有意安排這一出,他懂得太醫的意思,想要失憶的人想起忘記的事,只要把過往仔細述過一遍,那麽自然而然的就能喚醒那些沈睡起來的記憶。

顧蓉殊認定了這展開的線頭,她毅然決然的走入聽書樓,直接明目張膽的走入哥哥布的局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