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在獅牙號身周傾瀉，爆炸片刻不停，連船體內部都在燃燒。敵人們終於緩了過來，再一次向它發起了兇猛的攻擊。然而在這樣極端危險的場面下，這艘主力戰艦裏沒有慘呼，沒有驚叫，沒有慌亂的命令和奔跑的船員。相反，以艦橋為中心，船倉內呈現出了一種詭譎的寂靜。

維薩爾仍舊坐在艦長椅上，並非那種略帶高傲的貴族或者軍人坐態，而是徹徹底底的“僵坐”。背部挺得如同石塑，雙手、雙腳都穩穩放在該放的地方，不帶任何情緒，也沒有任何動搖。泥胎木偶般，註視著眼前的屏幕。

“聖跡……拿到它……”他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語，像是重覆著什麽夢囈。

並沒有人發出指令，但是炮手的手指不停在操控臺上穿梭，進行著猛力且無差別的攻擊。除了極少數操控戰艦的機組人員外，其他人都已經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甚至有些人五官中滲出了血跡。維薩爾並沒有關心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蒙著灰霧的冰冷眼珠直勾勾的盯著屏幕。似乎想要穿過晶屏，闖入另一個領域。

“讓機甲部隊後撤！艦隊增加一節速度，盡快抵達！”一槍刺穿了定向炮塔，“幻象”身形一閃，避開了幾道死亡光柱，繼續向艦艉沖去。

這艘主力戰艦明顯出了問題，進入了毫無邏輯的瘋狂掃射。艦炮連續不斷發射，甚至連緩沖都沒有，根本不在乎武器過載或是能量枯竭。就像發了瘋的公牛，橫沖直撞，不分敵我。面對這麽一艘可以使用次元跳躍的超級武器，普通機甲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然而“幻象”並非普通機甲。只是瞬間，燕北辰就操控機甲逼近了底層甲板，光槍能量蓄滿，如同滿弓的利箭，刺入了外層甲板。厚達數米的鈦氚合金在噴吐的怒焰下融化，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管道。這裏是艦艉引擎的連接部位，也是駁接脈沖引擎和超空間引擎的關鍵節點。只要毀壞了超空間引擎，就算擁有“次元石”，也不可能再次撕裂空間，進行次元跳躍！

然而蓄勢待發的攻擊沒能成型。在機甲接觸到船身時，燕北辰只覺得某種東西嗡的一聲刺入了腦海。精神攻擊？！“幻象”的核心是感應金屬，這是傳導精神力的絕佳載體。但是他從未想過，竟然有人能夠通過艦身對他進行遠程精神攻擊！

這絕不是人類能夠做到的事情！

就像被蛛網黏住的昆蟲，抑或被蛇吻吞噬的獵物，燕北辰只覺得那股侵入的精神力牢牢虜獲了他，毫不留情的掃蕩大腦，想要吞沒天池中閃爍的精神核心。這是一名甲士最關鍵的部分，也是他能夠操控“幻象”的根本。怎麽可能任由人侵入！

燕北辰體內的氣海沸騰了起來，強大的血脈翻滾湧動，咆哮著向著那股侵入的精神力攻去！這不是精神力對決的最好辦法，但是它是激發自身潛力的不二法門！像是沒料到會被反撲，那精神力晃動了一下，如同毒蛇拱起了頸背，似乎下一個瞬間就會反撲，然而一顆魚雷搶在了前面。

群星號發射的魚雷擊中了這片船體，外殼剝落，“幻象”間不容發的從禁錮中逃了出來。

“你的體征數值發生嚴重波動，發生了什麽事情？”耳邊傳來了小坎貝爾的聲音。

“有人使用精神攻擊，就在獅牙號裏……不對，這應該是一種精神控制！”燕北辰猛地一晃醒過神來，“格裏芬！！”

通訊器裏，是一片不吉的寂靜。

※

格裏芬沖破了另一層甲板，機甲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落在了地上。他已經無力使用那些高階技能了。實際上，就連操控機甲，都變得艱難起來。似乎他精神中的某個部分，正在跟肉體分離。

這種感覺有些古怪。然而格裏芬並沒有停下腳步。獅牙號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危險，不徹底拆掉輪機室中的次元石，鬼知道還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情。因此，跌跌撞撞的，他操控著機甲向著更深處的甲板沖去。

機甲掠過了另一條通道，前方應該就是輪機室了。一路上，沒有阻攔，格裏芬也沒精力仔細打量周遭，然而當看到眼前巨大的輪機艙和隔熱管道時，他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

“人都去哪兒了？”

這可是聯邦主力戰艦，起碼要有幾十名輪機員維持機械，監控設備。可是現在，這裏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

“這裏是獅牙號嗎？”

另一個念頭浮上心頭，格裏芬的腳步晃了一晃，“獅吼”的動作更加蹣跚起來。不，這裏的確是獅牙號，是他所要找的輪機室，他已經能夠透過玻璃窗，看到裏面閃爍著光芒的核聚變反應堆了。在那堆危險至極的能量皿旁邊，還有個更小的分流管道，在管道裏，躺著一枚藍色的，宛若嬰兒拳頭大小的晶體。

他們把次元石放在了武器驅動上。格裏芬心臟躍動了起來，呯呯作響。只要發射一枚導彈，就能輕易擊中反應堆，讓核爆炸的力量吞沒那顆石頭。不過爆炸的能量太大了，他還要提前打通一條出口才行……

腦袋裏無數念頭瘋狂轉動，然而“獅吼”沒有動作半分。在心底深處，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正確。出了些古怪至極的問題。他為什麽要毀滅這艘戰艦？這是維薩爾的戰艦，他要幹掉維薩爾。可是這也是深空艦隊的旗艦，他要救的那些人呢？

格裏芬猛地搖了搖頭。想要甩開這個念頭。然而另一道思緒瞬間湧上，輕柔的，竊竊私語。

你其實不需要這麽做。維薩爾已經敗了，徹徹底底的。只要你沖上艦橋，奪取他的性命，就能順利控制這艘戰艦。你的覆仇能夠親手實現，你的榮耀也不會被剝奪抹消。你會成為新的艦隊主人，帶領他們獲得勝利……

那聲音透著股誘人的甜蜜。“獅吼”的腳步晃了一晃，轉過了半步。是啊，只要自己沖回去，整個獅牙號就盡在掌握。格裏芬深深吸了口氣，心臟微微抽緊，帶出股讓人興奮的快感。他當然可以回去，可以剝奪維薩爾的一切權利，回到他應該在的地方。

然後呢？消滅敵人，征服一切！

機甲的腳步猛然停了下來。格裏芬抓緊了手中的操控桿。敵人？征服？

那架機甲，記得嗎？

一架枯槁的機甲在腦中閃動，冷色的光焰宛若死神的披風，那柄長長的光槍，刺穿了他的機腹，攪爛了他的身體。那個噩夢般的敵人，一個想要致他於死地的強敵！

他要，征服它？獲得勝利？

手指在操控桿摸索，格裏芬並未立刻行動，而是困惑的看著眼前的輪機房。他的目標究竟是什麽？殺掉維薩爾？毀滅那架機甲？獲取勝利？

成為一個奧斯維德家族的無冕之王！

這句話就像一道閃電，撕裂了格裏芬的腦海，他猛地按下了發射鈕，四聯激光炮同時噴吐出火焰。轟的一聲，它們擊中了面前的輪機室。像是撕裂了某個不可知的空間，面前的一切開始崩塌，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地上躺了不少人，橫七豎八的，像是屍體一樣毫無動靜。在爆炸的火光中，那枚“次元石”漂浮在半空，蠢蠢欲動。那跟他之前看到的並不一樣，那枚晶體壓根不是湛藍色的，而是像某種海洋動物一樣，有著灰藍的黯淡光芒。在它周圍，幾臺核反應堆早已停止了運作，只有晶石，像是吸吮能量般，漂浮在輪機室中央。

操控它的究竟是什麽，格裏芬已經沒有興趣探尋了。他再次推下了操控桿，“獅吼”加載的所有魚雷傾瀉而出。這裏是輪機室，能夠引發大爆炸的核心重地。但是他必須毀掉面前的東西，這不是應該存在於這個時空的產物！從哪個次元來的，就回到哪裏去吧！

※

“炸開一條通道！”燕北辰手中的光槍再次噴吐出冷芒。

“你的機甲不能接觸船體……”小坎貝爾的聲音滿是不讚同。

“那我就不接觸！炸開它！”

“幻象”的引擎嗡嗡作響，焰火大盛，宛若展翼。燕北辰沒有遲疑，直接撲了上去。一道光柱出現了，穿過紛亂的彈雨，精準無比的落在了他面前的甲板上，厚重的裝甲一瞬間融化，枯槁的機甲身形一晃，沖入了機艙之內。

這裏是底層甲板，是最靠近輪機室的方位，在他面前，幾道墻體已經損壞，隱隱約約露出前面的景象。只見一架“獅吼”矗立在輪機艙正前方，機甲側翼的發射孔全部打開，彈雨傾瀉，朝著輪機室射去！

這會引來核爆！燕北辰的瞳孔猛地收緊，手上的光槍吞吐，爆發出刺目的光華。只是一眨眼，“幻象”撕裂面前所有的障礙，飛身抱住了那架一動不動，註視著前方的華美機甲。

似乎被撞擊驚醒，那架機甲微微做了個動作，像是要擡頭回望他的身形。燕北辰沒有給他這個時間：“切斷連接！開啟躍遷！”

下一個瞬間，所有飛彈擊中了目標，像是坍縮前最後的凝滯，空氣發出嘶的一聲輕響，旋即，震耳欲聾的轟鳴籠罩了一切。在爆炸的火焰中，兩架機甲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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