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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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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愛德蒙的指責,領主們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彼此對視了一眼,懶洋洋、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愛德蒙的表現實在是可圈可點,他完美地把一個自負狡猾、以為自己很有斤兩而想方設法給人下套卻又轉眼被人坑了的惡魔崽子的形象表演了出來。然而現在站在這裏的沒有一個是蠢人,而且不幸的是,他們都對愛德蒙有著一定程度的了解。

如果不是他們知道愛德蒙是個怎樣的人,或許就會被這麽一番完美的表現給騙過去了。然而現在,在他們眼中,愛德蒙方才的言行無異於是在明晃晃地告訴他們,他們上當受騙了,拉克西利亞那番賣力的表演並不是因為他真的想和領主們分享什麽利益,而是出於他和愛德蒙之間的合夥算計!

而愛德蒙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以這種方式痛打拉克西利亞的臉,無疑是向他們送上了一份交好的態度。他花言巧語地欺騙著拉克西利亞為自己探路,卻又在目的達成後毫不猶豫地過河拆橋,一腳踹掉了拉克西利亞,轉身選擇了和他們合作……這樣的態度和舉措讓領主們感到十分地舒心。他這套轉移目標的把戲的確收到了應有的效果,即便是心裏一直保持著忌憚,領主們卻沒有對他生出絲毫怒氣,反而還禁不住感嘆,愛德蒙果然很有大惡魔的無恥風範!

拉克西利亞的臉色卻驟然變得十分難看。別的領主能想到的事,同為七領主之一的他不可能想不到。他惡狠狠地瞪著那座金山,卻被反射過來的光芒弄得眼睛一陣刺痛。狂怒的氣息從他身上蔓延開來,濃郁的紫色霧氣也隨之升騰起來。他瞇著眼睛,神色莫測,最終卻沒有說出什麽話來,而是冷笑一聲,站在了一邊。

他當然分得清楚,這時候如果做出什麽事來,才是沒腦子的事情。為了愛德蒙手裏的利益,領主們當然不會介意犧牲掉他的權威,而他如果還想在新位面裏分一杯羹,就勢必要想辦法站在領主們的同一邊。

愛德蒙早已料到他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不過對於拉克西利亞,他本來本著的就是一種“用完了就扔”的態度。眼下他身上雖然還有剩餘價值,但是壓榨不壓榨,主動權可不是掌握在拉克西利亞手裏的。

他簡單地把自己對拉克西利亞敘述過的那番鬼話又說了一遍,順便加了點藝術性的加工,把那片大陸描寫得更富庶美好了一點,環境也更危險了一點。畢竟,經由拉克西利亞傳出去的那些信息裏,他可是為了得到那片大陸,不惜舍棄了自己原本的身體、“轉生”成了一個孱弱的人類的。如果不描述得逼真一點,又怎麽能讓人信呢?

然而對普通人說謊需要九分真、一分假,對惡魔這樣的說謊行家說謊,可就要九分假、一份真才行了。但既然他們已經認定了新大陸富庶到讓愛德蒙不惜轉生,那麽愛德蒙再怎麽描述非洲的窮困、美洲的荒蕪也是沒人相信的了。他十分誠實地描述了一番異世的困苦,又一筆帶過了東方的富庶,反而讓這些心性多疑的惡魔相信那個世界無比美好,眼神一個個地熾|熱起來。

貪婪領主埃薇麗莎首先忍不住了,嬌笑一聲,純潔無暇的眼眸眨了眨,便打斷了愛德蒙的敘述:“聽上去好像很不錯,阿西狄亞。但是你怎麽能保證,我們就一定能成功呢?”

“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埃薇麗莎。但是你怎麽就確信,我一定就是個傻|子呢?”

愛德蒙不冷不熱地反擊道,順手又捧了領主們的虛榮心一記:“既然我不是個蠢貨,那麽我就一定能認清楚什麽才是對我最有利的。假如我當初知道那個世界還有那樣可怖的存在……和諸位的會面,恐怕還要提前幾十年。而如果你們的斤兩並不足以保證拿下全部利益,現在站在這裏的人,已經是神域的那些神祇了。”

領主們心裏一凜,禁不住想起了愛德蒙和契約之神的關系。契約神系雖然不像其他幾個神系一樣根系流長,卻個個都走的是尖端路線。聽愛德蒙的口氣,他只不過是惹上了當地的本土神而已,這樣的事情別說讓領主們出面了,只要愛德蒙肯許下足夠的信仰,契約之神手下有的是打手供他驅使。

但是無論怎麽去想,愛德蒙直接找上那些神族都比和他們合作要有利些,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思地把他們引過來?瑞恩世界有一句著名的箴言,甚至被雕刻在每個教堂的石碑上:“和惡魔談生意,無異於與虎謀皮”。愛德蒙不可能不知道,他會因此損失比原本更多的利益,甚至可能全盤皆輸……那麽,導致他做出這種決定的原因,又會是什麽呢?

……答案似乎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他費盡心思下套準備把他們一網打盡,要麽就是他有著不得不這麽做的忌憚理由。

比起前者,領主們當然更願意相信後者。稍作衡量之後,貪食領主辜勒便開口打了圓場:“我們當然願意相信你,愛德蒙二世,只不過這畢竟是筆大生意……”

妒忌領主因維蒂亞卷著自己的頭發,漫不經心地道:“辜勒,你還是省省吧,可別代替我們做決定。如果他真的要談生意,為什麽始終沒有露面?從一開始,除了拉克西利亞那個蠢貨見過他以外,我們似乎都沒有看到他的蹤影吧?拉克西利亞說他成了一個人類,沒有親眼看見,我們又怎能輕易相信呢?沒準,這一切,其實都是拉克西利亞和他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中戲呢!”

拉克西利亞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蠢貨?多虧了你方才的言論,我總算找到了能夠形容你的合適詞匯。你竟然認為我和你是同族,不知道我是該趕到榮幸呢,還是感到屈辱呢?”

因維蒂亞同樣冷笑:“詞匯量竟然連剛出生的小惡魔都不如,看樣子活了幾千年,某人還是應該去賢者之塔進修一下文學啊。不知道當初埃拉是怎麽被你騙上手的?憑你這張柔弱的小白臉?還是你生搬硬套背下來的那些情話?埃拉和埃薇麗莎之所以離開你,該不會就是因為你背錯詞了吧。”

兩位女領主樂得看著他們為自己爭風吃醋,事不關己一樣地站在旁邊微笑。拉克西利亞幾乎和每一位男性領主都是情敵,因為他太懂得調|情,本身又執掌著色|欲,和他在一起,任何人都能得到無上的歡樂。就算再怎麽瞧不起他,唯有歡愉是讓人無法拒絕的東西。

因維蒂亞和拉克西利亞的矛盾來源已久,拉克西利亞也早就習慣了和他打嘴仗。他不但會說情話,反駁起來也同樣言辭犀利,當即就把因維蒂亞噎得直翻白眼:“真是奇怪,難道你曾經潛入過埃拉的閨房,偷聽過我對她說過的那些情話嗎?某些人就連做chuang腳的機會都沒有,竟然還有膽量指責我的修辭水平……埃拉當初離開我,可是因為她發現了我和埃薇麗莎的關系。感謝你的存在,因維蒂亞,如果不是因為你,埃拉還不會這樣吃醋呢!”

因維蒂亞臉色唰地一下難看起來。暴怒領主和貪婪領主對視一眼,彼此都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腳踏兩只船還敢這樣恬不知恥地當作炫耀的資本說出來,如果是別人也就算了,偏偏攤到她們自己身上,她們又怎會放過拉克西利亞?

傲慢領主忽然走了過來,摟住了拉克西利亞的腰,冷冷地道:“不要再轉移話題了,我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可以浪費。辜勒說得沒錯,阿西狄亞,你為什麽始終沒有露面?你讓自己的管家拖延我們的那段時間,又究竟是在幹什麽?”

愛德蒙看戲看得正開心,聽到問話,也沒忘記迅速進|入角色。他沈默半晌,咬牙切齒地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向你們解釋……但是,你們必須保證,日後不能以任何方式讓別人知道這件事!”

領主們的好奇心不由得被挑了起來,就連拉克西利亞也不禁多看了金山兩眼。他低聲對蘇玻拜耳道:“不要相信他,蘇玻拜耳,他比我們想象中的更要狡猾……我和他分別的時候,他還是一副好端端的樣子,還從我手裏拿走了許多珍貴的藥劑。這麽短的時間之內,我不相信他又做了什麽……”

蘇玻拜耳卻只是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他的頭,隨口道:“哦,原來是這樣。影晶呢?先準備好。雖然不能透露事情的始末,但他沒說不準保存記錄啊。”

拉克西利亞眼前一亮,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把愛德蒙的言行舉止記錄下來,再隨手放在哪個角落裏,沒準哪一天就有小偷無意間闖了進來,發現了影晶,把事情傳播了出去……

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思維再一次地被帶偏了,而是興致勃勃地拿出了影晶,預備著愛德蒙登場的那一刻。

領主們紛紛發了誓,感覺著時間差不多了,愛德蒙便最後一次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儀表,從金山之中登場了。

黑色的濃霧彌漫開來,間或有灰白的霧氣在其中盤旋著散開。細小的黑色閃電在霧氣中穿梭著,讓整片濃霧都顯得神秘重重。金幣隨著腳步的挪動而發出了悅耳的響聲,叮叮當當地從山上滾落到了地下……

而後,在那肅穆莊嚴、邪惡萬分的出場背景下,鼻青臉腫、衣著光鮮也難掩形容淒慘的愛德蒙粉墨登場了。

38、三十八

“……”

如果現在嘴裏正含著什麽東西,拉克西利亞絕對會忍不住一口噴在蘇玻拜耳臉上。他死死地瞪住了愛德蒙,饒是定力驚人,唇角也不由得抽搐起來。

明明和他分別的時候,愛德蒙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現在這幅樣子又是什麽鬼!!在愛德蒙自己的半位面裏,誰能打得過他!?他不會是想不開,又跑到新位面裏去受虐了吧!!

拉克西利亞在第一時間裏就排除了愛德蒙是自己偽造傷勢的可能,無他,只因為那傷口上彌漫著的神力氣息實在太明顯了。但要說是愛德蒙這身傷不是他故意弄的,拉克西利亞也是怎麽都不會相信的。可如果真的是他故意弄的,愛德蒙的用意又何在?如果新位面的環境真的如他描述的那般危險、甚至讓他險些丟掉了半條小命,他又怎麽會在等待拉克西利亞搬來救兵的功夫特地又跑回去受了一回虐?難道僅僅是因為擔心領主們懷疑他口中消息的真實性嗎?

問題在腦子裏轉了一圈,拉克西利亞自動得出了最有可能的答案。但是緊接著,他就皺起了眉頭。這個答案並不完美,因為無論是愛德蒙還是他都很清楚,領主們根本就不會有所懷疑,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在乎愛德蒙是不是欺騙了他們。在深淵這種地方,欺詐完全算不了什麽,哪怕是一個最低等的劣魔,如果能抓住機會,也會盡情地對高高在上的大惡魔展開騙術。愛德蒙能騙得了他們,恰恰證明了他的能力;而記仇又手腕強橫的領主們,有的是時間讓愛德蒙品嘗教訓。

這分明是一件收獲註定小於投入的事情,作為一名深淵裏數得上的大惡魔,愛德蒙又怎麽會做出這樣愚蠢的選擇?

……除非,他從一開始就在說謊……

拉克西利亞心裏一動,隱隱約約地掠過了一個念頭,卻又說不分明究竟是什麽。愛德蒙卻已經走近了他們,站在了距離他們不到十尺的地方,面色冷峻,語氣惱火地道:“對你們看到的還滿意嗎,諸位卑鄙的、可憎的、受人詛咒的陛下?”

領主們不約而同地靜了靜,片刻之後,埃薇麗莎才忽然張開了扇子,遮住了半邊臉頰,花枝亂顫地笑了起來:“的確令人非常滿意,我親愛的、同樣卑鄙可憎的愛德蒙二世陛下。這些傷痕,是異世的神祇留下的痕跡嗎?為什麽我好像聞到了光神那條老狗的臭味和契約神力那冷冰冰的氣息?”

愛德蒙哼了一聲,不快地道:“不然你以為你是為什麽能夠站在這裏?我可沒那麽大方和仁慈,埃薇麗莎。不過不是因為這該死的神祇……”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不禁有些咬牙切齒起來。因為臉部肌肉的用力,那些慘不忍睹的青紫痕跡也扭曲起來,看起來更添了幾分可怖。無論是誰,似乎都無法懷疑他此刻的憤恨與惱怒,但拉克西利亞卻越看越覺得蹊蹺。

他原本還抱著能夠利用愛德蒙的念頭,現在卻不得不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僥幸。見到了其他人以後,愛德蒙就像是毫無顧忌了一樣,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身上的疑點全都展現給了拉克西利亞。如果拉克西利亞也是被游說過來的人之一,也許他也會像其他人一樣,認為愛德蒙所說的事半真半假,但未嘗沒有賭一把的機會——然而正因為他就是把領主們游說過來的那個人,拉克西利亞才對愛德蒙越來越心驚。愛德蒙現在使用的說服領主們的手段,和之前說服他的方式何其相似!

他心裏的警惕越來越濃重。如果愛德蒙真的抱著過河拆橋的念頭,那麽促使他做出這一選擇的原因就一定十分重大;而他之所以會在領主們被騙來後對拉克西利亞變得毫不避諱,就說明他一定有著十足的把握,無論拉克西利亞做什麽都不會改變結果……

而事實上,在拉克西利亞為那豐厚的利益而心動、前去召集其他領主的時候,他的話在自己原本的“同伴們”面前就毫無說服力了。因為就連拉克西利亞自己也不相信,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得到了更大的利益、甚至可以借機翻盤,他又怎麽會言笑晏晏地去找那些前一刻還在兵戎相見的領主們?惡魔就是惡魔,本質永遠不會改變。他們永遠也不會相信對方心底會存在什麽良善的部分,惡魔之間的關系,永遠就只有互相利用而已。

但就現在而言,愛德蒙擺明了是一副過河拆橋、用過就扔的態度,原本應該和他成為同盟的領主們現在又把他完全看成了站在愛德蒙的那一方……如果愛德蒙真的要暗中搞什麽鬼,他大概也是無法幸免的;就算是能夠逃脫一劫,喘|息過來的領主們也一定會對從中牽線的他展開報覆……

拉克西利亞權衡著利弊,臉色不禁難看起來。踟躕半晌,他還是開口道:“等一等,愛德蒙二世,你是不是應該為我解答一些小小的疑問?比如說,我記得我們分別的時候,你的傷勢明明已經恢覆了原狀,為什麽現在又顯得如此淒慘?再比如說,你之前只提到過新位面有一位司掌著光明神力的神祇,卻沒有提到過還有一位掌握了契約之力的神祇,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勾結了神域的什麽人,特地要給我們設下圈套?”

領主們暗暗點頭。拉克西利亞的問題無疑也是問到了他們的心坎上。不管拉克西利亞是故意配合愛德蒙演戲,還是站在了他們這邊,能夠多知道一些信息總是好的。就算愛德蒙滿口謊言,謊言說得多了,也必然會露出蛛絲馬跡。掌握的信息越多,他們能剖析出真相的可能也就越多。

愛德蒙卻充滿詫異地看了拉克西利亞一眼,嗤嗤地笑了起來:“拉克西利亞,你的腦漿都被射在墻上了嗎?如果只有一個光明神,你以為我會舍棄掉自己年輕、強壯、完美無瑕的軀體,讓自己委委屈屈地成為一個人類!?還是說你以為,深淵七領主之一的我,懶惰陛下,竟然連一個未晉神座的小小神祇都幹不掉?當然,你之前在我身上看到的,的確只有那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傷勢而已,但是你以為,我會在你面前把自己所有的虛弱都展現出來嗎?如果當時出現在你面前的我淒慘得像是隨時要死去一樣,恐怕現在我的魂靈早就消散在空間裂隙中了吧!”

拉克西利亞:“……”

雖然每個字都是他大爺的那麽有道理,但他還是想把愛德蒙吊起來狠狠毆打一頓!!!

“這麽說,你對新位面已經非常熟悉了?”蘇玻拜耳的手按在了拉克西利亞的肩膀上,緩緩地開口道,“你知道我們不想聽到什麽廢話,愛德蒙二世……說點有用的東西吧。”

“好吧,好吧,我本來也沒打算瞞著你們什麽。”愛德蒙聳了聳肩,背後的金山自動匯聚成了一把椅子,讓他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

“廢話我也並不多說,相信你們現在都已經知道了。我因為一次偶然而到達了新的位面,而恰巧又發現那個位面是個完全沒被開發過的資源位面,僅僅是位面的文明中心,就匯聚著極其驚人的財富,想必在其他的星球上,也一定是利益豐厚。我理所當然地動了心,決定把那個位面收入囊中。但不幸的是,我發現那個位面上的智慧生物也毫無疑問地對光有著強烈的崇拜,而有半數的信仰都在帶來光明的神祇身上……謹慎起見,我暫時舍棄了自己的身體,投生在了一個凡人身上。”

雖然事情現在正朝著好的方面進行,愛德蒙卻絲毫沒有掉以輕心。他一邊滿嘴跑馬,一邊留意著領主們的神情。這群領主全都是積年的惡魔,想要從他們臉上看出什麽端倪可不容易,然而愛德蒙作為種族十分罕見的骨龍,對骨髓血流天生就有一種掌控力。惡魔雖然從不被歸為“生物”,卻也是的的確確的“生物”,表面上的東西可以騙過人,生理上下意識的反應可是不會騙人的。

但作為活了數千年的老惡魔,領主們的騙術也是十分驚人的,爐火純青到了甚至能騙過自己的程度。為了防止某些特殊能力可以偷窺到自己的思想,他們的精神往往會分成好幾層甚至十幾層,每一層在思考的東西都不一樣,交互起來,能夠影響到血液的地方也就微乎其微了。愛德蒙能從中得到的信息不多,但僅僅是這點信息,也足夠他抽絲剝繭地得出判斷了。

拉克西利亞禁不住冷哼了一聲。愛德蒙之前也是這麽對他說的,所以他才會誤以為那個位面並沒有什麽威脅。對光的信仰是所有文明裏最常見的,會產生一位強勢的光神,也並不讓人感到意外。但他只以為除了那位光神以外,沒有其他更有威脅的神祇了,卻沒想到那個文明竟然還會有契約神……

光明與契約,這算是幾大本源神系裏勢力最強大的兩股力量了。能夠誕生生命的地方大多會出現對光的崇拜,而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文明就會催生出完備的契約文化……但神祇總是有隕落風險的,哪怕是本源神,也有力量最終衰退的一天。本土神雖然常見,但在以往發現的位面當中,文明到達一個高度、神祇卻早已隕落的例子也不是沒有的,所以拉克西利亞並沒有疑心到愛德蒙隱瞞了他契約神的存在。

他臉上的那些傷痕,也的確纏繞著十分濃重的契約神力。如果是其他的神力,領主們還要掂量一下他撒謊的可能性,但契約神力嘛……誰都知道,愛德蒙一向被契約之神所chong愛,他能有一點小小的手段掩蓋臉上的痕跡、暫時地騙過拉克西利亞,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如果對方陣營裏真的有一位強勢的契約神,愛德蒙不願意把這件事透露給神域的原因,也就顯得更加明確了。雖然養了愛德蒙許多年,但究竟是一位強力的屬神重要還是一個根本養不熟的惡魔崽子重要,相信契約之神如果腦子還沒灌進骨盆,是一定能夠分得清楚的。隱隱約約地,他們對愛德蒙說辭的信任又增添了幾成。

“……而事實證明,我的謹慎並沒有錯。”愛德蒙的手指碰了碰自己青腫的下巴,陰沈地道,“以瑞恩的分級,那個文明已經發展到了第三級的水準。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麽,元素力量基本沒落,發展起的是另一種文明,但充斥在位面之間的元素力量還算豐沛。神祇雖然大多隕落,留下來的卻偏偏是最惹不起的幾個……一個光神,一個契約神,力量大概相當於主神,比起我見過的幾個老牌神祇也不相上下……不過好在,他們大概是忙於消化位面本源的力量,留下來照看整個位面的是個新生的神祇,所以我才能隱蔽地發展了二十年,如果不是莉莉絲向我匯報說領地缺少發展資金,我也不會鋌而走險地再次打開空間裂縫。”

接下來的事情,就算他不說,領主們也都猜得出來了。愛德蒙走私了一批金幣,莉莉絲銷贓銷到了拉克西利亞的地盤上,又巧妙地來了出栽贓嫁禍,拉克西利亞就無辜地被人圍攻了好一段時間,損失不計其數。而愛德蒙呢,失去了自己原本的身體,用一具人類的身體活動也不太方便,想必也是因為這個才引起了神祇的註意,結果被一路追殺回到了自己的半位面裏。而恰巧拉克西利亞迫於壓力找到了莉莉絲,順藤mo瓜地又逮住了愛德蒙,他們才會有現在的這場會面。

剔除掉愛德蒙言語間的幾個漏洞,領主們結合分析了一下,彼此心裏也都有了點數。新位面的神祇恐怕真的是難以對付,利益也的確是十分可觀,但愛德蒙把他們叫過來,也絕不都是因為迫不得已。愛德蒙的吝嗇可是和貪婪領主有的一拼的,想讓他把嘴裏的利益白白吐出來,無異於是在他身上割刀子。沒準愛德蒙心裏抱著的就是利用他們幹掉本土神祇的念頭,才順勢說服了拉克西利亞的……

又或許,拉克西利亞本來就是愛德蒙的同夥。他們商量好了要設下陷阱致領主們於死地,等到他們和異世神祇拼得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們兩個就可以和平瓜分掉整個深淵和新位面的利益了……

新位面看起來像塊糖霜,外面包裹的卻沒準是砒霜。想要下口,還真是得掂量掂量。

領主們隱蔽地交換著彼此的看法,但都很有默契地繞過了拉克西利亞。拉克西利亞被憋得簡直要發瘋,卻對這種狀況無計可施,只得悻悻然地瞪著愛德蒙。

他現在等同於是被和愛德蒙綁在了一條船上,愛德蒙卻只把他當船槳使喚,偏偏遭受攻擊的時候,船槳也沒少受力一點……這讓拉克西利亞怎麽不憤怒?

他咬牙切齒地盤算著報覆的可能性,旁邊的幾位領主們卻已經商量出了一個結果。埃薇麗莎向前一步,笑瞇瞇地道:“我們當然十分願意信任你,愛德蒙二世,但是你也要知道,所謂的空口無憑,你總得讓我們知道你說的對不對,才好決定下不下註吧?”

愛德蒙擺出一副早已預料到他們做法的架勢,回答道:“我當然知道這一點,可是同樣的,空口無憑,如果你們不拿出合作的誠意來,我又怎麽能輕易暴露新位面的信息呢?”

埃薇麗莎也早已料到了他會這麽說,迅速地回答道:“那麽,就按照老規矩,簽訂一份契約如何?”

這本來是對愛德蒙十分有利的選擇,然而他卻故意表現得遲疑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回答道:“這樣的確不錯……但是,我們要簽訂的,是法則契約呢,還是規則契約呢?”

39、三十九

瑞恩世界裏流傳著一句箴言,就算是圓溜溜的雞蛋,也能被惡魔找出縫來——看起來似乎有些誇張,但的確是完美地形容出了惡魔們在規則方面的精深造詣。有學者曾經總結出了這樣一句話,“神立一個規則,惡魔就能從規則裏找出千萬種完美規避規則的方式”,足以見得他們在這方面究竟有多天賦恐怖。

實際上惡魔們在人間除了管家和秘書之外,最喜歡做的職業就是律師了。在以人類的身份生存的時候,這算是最能讓他們一展所長的職業了。

深淵之所以還保持著一定的秩序,這全靠熱愛秩序的惡魔們;但深淵直到現在也沒有和神界正式開戰過,這就要全部歸功於在世界本源神中掌管秩序的契約之神修斯塔爾了。擁有著一雙鐵灰色眼眸的銀發神祇的能力涵括了世界上所有的規則,只要約定了“條件”、選擇了“過程”、預讀了“結果”,就等同於是完成了一個最基本的契約,契約之神的光輝就會籠罩在這一契約之上,監督並保證著契約的完成。

然而作為一位創世本源神,契約之神所司掌的神職也實在是太多了點。饒是他力量強大,畢竟也只有一個人,想要監督所有的契約一一完成,那是一件相當浩大的事情。要知道,就算是一只螞蟻和另一只螞蟻約定好了一起搬家,這也算是確立了一個最基本的契約。但是作為一名神祇,契約之神怎麽可以把寶貴的神力全都浪費在螞蟻搬家上面呢?——可是契約之神就會這樣做,因為他同時還是司掌著公平的神祇,一只卑賤的螻蟻和一名高貴的神祇,這只是普通人的看法,在契約之神看來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所以在瑞恩世界成型以後,契約神座也一度被主神和從神們充盈過。他們各自掌管著一部分神職,相互配合著完成浩大的工作。只是契約神職作為本源神系中的實權派,哪怕選擇了再優秀的神祇來擔當重任,最後也難免會發生徇私枉法的事情。時間過去了千百萬年,瑞恩位面文明顛覆了四五次,契約神座才終於門庭寥落起來。

規則契約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誕生的。據說契約之神有一次在某個位面降臨的時候,無意間參與了一次法庭辯論會,從而從法官和律師的身上找到了人手不足的解決辦法。在有規則存在的地方,他撤離了大部分的神力和意志,讓規則的制定者自己去管理和監督規則,然後用公平的神職去取代這部分契約神職的職能,衡量管理者的判斷有沒有錯。而這部分的判斷則會累積起來,由命運神職最後做出決斷——最後再執行每個靈魂誕生初時與位面簽訂的契約,讓它們重新轉化成為位面需要的養分。

這樣,一個完美的輪回就這麽構成了。契約之神的影響非但沒有因為放權而減淡,反而變得更大了。除了號稱“完美之神”的光神,五大本源神中也就只有契約之神的能力最為強大了。

啊——順帶說一句,正是因為有著這樣強力的靠山,現在這幾位強大的深淵惡魔才會沒有一擁而上將愛德蒙拆筋拔骨地問出新位面的坐標來。

他們都是惡魔,當然清楚惡魔的實力是不能僅僅以自身的力量來計算的。靠山也是實力的一部分,而在愛德蒙的身上,基於那個流傳在深淵已久的傳言,修斯塔爾已經不能僅僅被看作|愛德蒙的靠山,而是一個真正強力而棘手的庇佑者。

即使是幾位領主全力施為,也不敢保證愛德蒙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手段去聯絡修斯塔爾。基於謹慎的天性,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他們就會不介意推一推那條底線,看看它到底能退步多少。

“很有意思,愛德蒙,我以為你始終都是想瞞過契約之神的。”埃薇麗莎說道。她鮮紅的指甲叩了叩唇|瓣,笑容裏帶著漫不經心的嬉笑:“如果不是這樣,我們現在站在這裏又是幹什麽呢?”

“因為我們都知道,規則契約是指可以繞過契約之神的契約,而法則契約則是在契約之神的見證下成立的契約。”愛德蒙同樣漫不經心地微笑起來,緩緩道,“要想暫時地瞞天過海,除非是訂立規則契約……但是,這樣一來,我們又要找誰來做監督人呢?”

領主們面面相覷,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蘇玻拜耳道:“老規矩,隨便抓一個信奉公正和法律的人類法官來,在他的見證下成立我們的誓約。”

規則契約確立以後,需要一個能夠在雙方無法保證契約實施時強制性履行契約的證人。在人類社會中,這樣的例子並不常見,但是在深淵當中,這卻是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可以說是惡魔們獨有的流程。因為他們生性奸詐多疑,永遠也不敢信任對方甚至不能保證自己會實行約定,偏偏壽命又十分長久,為了保證秩序不至於亂套,只好尋找一個能保證契約實行的見證人。

一般這個見證人所在的位面和深淵都有著很大的時間差,以保證在惡魔們開始為契約產生爭紛之前見證人還活著。當他們對契約的內容有疑義的時候,就會把法官反召喚到深淵來,當著七層領主的代表簡單地進行一次開庭。這種規矩從愛德蒙一世在位時開始確立,到現在已經實行了一千多年了,在瑞恩世界頗為有名,被稱作“惡魔的罪惡天平”。

愛德蒙聳了聳肩,攤起了雙手:“按理說,我似乎不應該對一條成熟的規矩有什麽異議,但是你們似乎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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