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該說的話我也都說了”，沈氏說道，又看向春子，“我還是那句話，你且放心就是，娘定然不會害你，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過得不好，不理不睬的。”

春子抽噎一聲，用帕子擦幹了眼淚，點了點頭。

沈氏這才端起面前的酒杯，說道：“來，都幹了。”

說罷一仰頭，將杯中酒喝盡。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端起酒杯，喝了酒，這才開始吃年夜飯。

飯菜十分豐盛，一年到頭的，可就盼著這一頓好飯。因此不消一會兒，便將煩惱忘掉，開開心心地吃飯。

吃過飯之後，收拾完了桌子上的殘席，沈氏去舀面粉，準備等會兒包餃子。

李氏走到春子旁邊，挨著她坐下，將一個大紅的被單塞到她手裏，說道：“妹子啊，大嫂如今沒分家，也沒啥好東西，只能給你這個了，別嫌棄就好。”

春子將被單拿在手上，沖她擠出一絲笑：“大嫂，都是一家人，啥嫌棄不嫌棄的。”

她本就不喜歡李氏，也知她是個一毛不拔的性子，本來以為她不會給東西的。

蓮子瞥了一眼，見只是塊細棉布的單子，恐怕這也是李氏成親的時候收的。只是像這種細棉布的單子，成親時應該能收到不少，她倒是大方得很，還給了一塊。不過這也正常，要是給兩塊的話，蓮子就要對她刮目相看了。

楊氏也過去，從懷中掏出一直揣著的一個小紅布包，塞到春子手裏，只笑道：“拿著吧，二嫂給你添添嫁妝。”

春子拿著那小紅布包，打開一看，見竟是一整套的溜金頭面首飾。

“我家也沒有很多錢，買不起赤金的，別嫌棄就行。”楊氏笑道。

在這農村，家境稍微好一點的人家嫁姑娘，會給陪送整套的頭面，但是一般也只是素銀的，甚至還有溜銀的。像這種溜金的，算是很好的了，可以留著壓箱底，等到將來生了閨女，閨女出閣的時候再給閨女。

春子一時不知該說啥好，只得道：“謝謝二嫂，謝謝二哥。”

這套頭面，少說也得三四十兩銀子。要是真過不下去沒有辦法的時候，也能夠一家三口人省吃儉用過上一兩年的。

楊氏買了兩套這樣的頭面，一套打算等劉景林的媳婦過了門，給她。買的時候也是心疼得不輕，但是一想到春子將來要過的日子，以及她平日裏給她家幫過的忙，便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買了。反正自家現在餘錢不少，閨女們也還小，不急著出閣。

當初存在錢莊的錢，一直存著。後來又去存了幾回，目前已經有六百兩銀子，在錢莊裏月月都能生利錢。

李氏伸長了脖子看，見到這金燦燦的頭面，眼睛不由得一亮。她倒是也想給麥子置辦一套，但是仔細一想，等到麥子以後進了那家的門，要啥沒有？就算是給她弄套赤金的，恐怕也不是不無可能。

沈氏端著面盆進了堂屋，將面盆放在桌上，喊兩個媳婦過來包餃子。

春子將剛剛收到的東西給了沈氏，讓她給暫時收起來。

按理說，這添嫁妝的東西，該給沈氏才是正經。但是李氏害怕沈氏說她給的東西太寒酸，就是這塊細棉布的被單，還是她在箱子裏翻了好久找出來的。其實她還有一塊緞子的料子，是成親那會兒一個有錢的親戚給的，拿著看了會兒，又摸了摸，還是不舍得，便給了這細棉布的。

楊氏是害怕沈氏給克扣了東西，所以才會將東西先交給春子，再由春子交給沈氏，這樣就不怕她會給扣下。

包完了餃子，等到快半夜的時候下鍋煮了，這樣正好趕到子時的時候吃上新年的第一口餃子。

今年栗子和蓮子都沒有出去玩，都陪在春子旁邊，和她說著話兒。

熬過了年之後，楊氏和劉景仁便帶著四個孩子回了家。

大年初一，還是和往年一樣，早早地起了床，吃了餃子，跟著大人去本家的長輩家裏拜年。這一天不能幹活兒，因此楊氏還是去找趙氏，在她家院子裏曬著太陽，說了一天的話兒。

從大年初二開始，家裏便又開始忙了起來。

除了兩場親事之外，蓮子家還有自己的生意要操持。這段日子不管是果脯，點心還是醬料，都是銷售的旺季，隔不了幾天就要做上一些。蓮子家為應對這火爆的銷售，又買了一口大缸，一次做上老多，這才能中間稍微休息上幾天。

老家新房那邊，已經休整得煥然一新。炕上掃得幹幹凈凈，鋪上了嶄新的被褥和大紅的被單，上面也掛上了大紅的帳子。

這頭新房準備得差不離了，沈氏這才開始置辦春子的嫁妝。

沈氏給那邊的彩禮多，那邊自然也不會太少。但是杏兒家條件擺在那裏，想給多也是沒法。那二十兩銀子，又要給兒子娶媳婦，還要給閨女備嫁妝，也是花不開。所以，便只能以兒子為先，給媳婦的彩禮錢就給了八兩銀子。留給杏兒的嫁妝，能有三兩就不錯了。

但是沈氏的意思，娶著這媳婦就不錯了，嫁妝的事兒，少就少吧，左右春子的彩禮多，就當是補償補償春子了。

因此，春子的嫁妝置辦的也不含糊。農村人很少講究幾擡幾擡的，要是真論起來，能把一只大箱子塞滿就算是不錯了。

時間雖然倉促，但是沈氏仍找人給春子打了一套楊木的家具，一張飯桌，一張炕桌，並一個衣櫥一個櫃子，外加兩口大箱子。

除了這些大件的家具之外，棉花被子給縫了兩床，日常過日子的一應物事也給收拾了齊全，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一樣不缺。

東西都收拾好了之後，已經到了正月十六。就連元宵節，也是匆匆忙忙地，應付了應付便算是過了。

這幾日楊氏在沈氏那邊幫忙，家裏的活兒自然就落到了蓮子姐妹的身上。得楊氏真傳，做辣椒醬這活兒，四個姐妹已經學得七七八八了，做出的東西不比楊氏做的差多少。但是留在家裏自己吃還行，要想原汁原味的送去董掌櫃那邊，還是要楊氏親自動手。

這幾日沒啥大事，蓮子就悶在家裏和姐姐們一起做果脯，省的到時候忙起來的時候，顧不上這邊。

天色已經不早了，谷子都已經做好了飯，但是楊氏還沒有回來。劉景仁讓四個孩子先吃飯，自己去老家喊楊氏回來。

蓮子下午一邊做果脯一邊嘗著吃，此時並不是很餓，只吃了幾口飯，便不吃了。她到竈間將大鍋裏溫著的食舀進桶裏，去牛棚裏餵了兩頭牛，又餵了兔子和雞。

撿了今天剛下的雞蛋，正要送到堂屋放起來，蓮子忽見有個人影進了自家大門。

天色有些昏暗，看不清到底是誰，但是觀那身形，竟像是蘇可言。

今兒是十六，蘇可言應該還在家裏，過個三兩天的才能回來。

“是誰啊？”蓮子問道。

“蓮子，是我。”

蓮子仔細眨了眨眼睛，再好好看了看，原來真的是蘇可言，他這回咋提前回來了？不是說二十的時候回來嗎？

“你咋來了呢？”蓮子笑問道，從雞圈裏走了出來，讓蘇可言進屋。

蘇可言跟在蓮子身後進了屋，說道：“在家讀書遇到一些疑問，父親就讓我早幾日回來，向先生請教請教。”

蓮子點點頭，“哦”了一聲，將雞蛋放進籃子裏。蘇可言依然如此，還是一樣地好學勤思。

“對了，你今年是要考試是吧，啥時候啊？”

過了年了，蓮子九歲了，蘇可言十歲了。這段日子忙忘了，蘇可言說過今年要參加童試的。

蘇可言點點頭，說道：“是啊，二月裏考。”

二月考，就是下個月，那頂多就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蓮子想起前世的時候，雖然她一直是個十分認真的好學生，但是每到考試之前的那段日子，她都要廢寢忘食上好一段時間。這童試，如果過了，才能取得參加科舉考試的資格，想必學子們都是十分重視的。

“準備的咋樣了？”蓮子問道。

蘇可言沖她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說道：“沒啥問題。”

蓮子也是一笑，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應該是準備得極好的。

關於這古代的考試，蓮子也有所耳聞，好像這最初的童試就要考上三次，分為縣試、府試和院士，光是縣試就要一連考上五場，真是夠難為的。

不過蓮子對蘇可言絕對地有信心，且不說他開蒙早，又是個刻苦學習的，只看他平日裏積累的那麽多學識，就一定能考過這三試，順利成為秀才。

只是他才十歲，就是秀才了，蓮子不禁莞爾。

“咋了？”蘇可言見她突然笑了，問道。

蓮子搖搖頭道：“沒事兒，我信你。”

蘇可言臉上露出一個輕松的笑，眼神凝重，蓮子可以從中看出真誠的許諾。

“這段日子學業比較緊，不能經常來陪你了。你若是讀書時有不懂的地方，只管先記下來，等我一考完了試，馬上就來找你。”蘇可言看著蓮子說道，一想到這好幾個月都不能時常見到蓮子，他心裏就有些著急。

蓮子微微一笑，安慰他道：“沒事兒的，我先記著就是了，等你回來再問也是一樣的，你只管安心備考就好了。”

她想了想，又道：“要不你每天來我家吃飯吧，我給你做愛心考試餐。”

蘇可言微微驚訝地看著她，愛心考試餐，是什麽？

蓮子見他表情，突然想起來，他應該很忙的，學堂那邊離自己家又遠，過來一趟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因此說道：“別了，我每天中午做了，給你送去吧。”

蘇可言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心地一笑：“好啊，那我明日就不讓小廝送午飯了。”

“嗯”，蓮子重重地點了頭，“一定讓你吃的開心，學的用心，睡的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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