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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命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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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此時劉小漫唯一的感覺就是痛,痛得她兩只耳朵裏轟轟地響,就像那將她卷走的滔天巨浪一般。

“大夫,再去找大夫!”劉小漫恍惚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隨後又傳來另一個婦人的聲音,“眼瞅著都快餓死了,哪裏還有閑錢看大夫?”

劉小漫努力想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但是耐不住頭痛欲裂。

恍惚間又聽得剛才那婦人道:“剛剛大夫都說了,早就咽了氣兒,趕緊找張破席子卷了埋了才是正經。”

“啥?埋了?”劉小漫殘存的意識做著本能的掙紮。

“誰敢埋了我閨女我跟誰拼命!那劉三算哪門子大夫?他一個二半吊子獸醫懂個屁!”這婦人說著再次撲到劉小漫身上嚎啕大哭。

感受著自己身上那婦人的悲痛欲絕,劉小漫明白了,看來是要埋了自己。

別啊,她可不想被淹死了好不容易活了過來,再被當成死人埋了,那可就徹底玩完了。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剛活過來的劉小漫對於生的渴望強烈到無以覆加。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顫抖著微微擡起一只手,咬牙低吼道:“我還沒死呢!”

說完這句她再也沒了一絲力氣,只感覺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知覺,只記得伏在她身上的婦人大喊道:“沒死!活了!大夫!再找大夫!不找大夫我就去死!”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難忍的痛楚讓劉小漫緩緩睜開眼,只見一年約三十上下的婦人正滿眼淚花地看著她,見她醒了,淚水便再也無法抑制地滾下臉頰。

而這婦人旁邊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也正一臉焦急地看著她,見她醒了,臉上露出些許輕松之意。

“蓮子啊,你可是嚇死爹和娘了。別怕,大夫正給咱治著呢,一會兒就好了。”這婦人雖哽咽著,但仍是柔聲哄道。

劉小漫穩了穩心神,伸手就要往最痛的額頭摸去,誰料卻被那婦人按住了手。

這一按不打緊,劉小漫突然感覺不對勁。這人的頭發、衣服,怎麽——古代的?

劉小漫忙又用眼睛的餘光看了看四周,誰料目所能及的地方,全都充斥著古代的氣息。

“穿越?”此時劉小漫的腦海中不得不浮現出這麽一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念頭。

“啊——”還沒來得及徹底弄清目前的狀況,劉小漫痛得一聲驚呼。

聽得閨女呼痛,那婦人不覺又滾下淚來,緊了緊握住劉小漫的手道:“大夫,您輕一點吧。”

“哎,娃娃醒了就沒事兒了,只等著傷口長上就好了。”正在包紮的大夫在後面應道。

劉小漫好不容易忍住劇痛,煎熬等待著大夫包紮完。

過了好大一會兒,大夫才松了口氣,站起來在旁邊的水盆裏洗了洗手道:“好了。”

大夫話音剛落,劉小漫只聽得門外一陣喧鬧,隨後見兩個小廝打扮的人抱著個孩子慌慌張張地進來,邊跑邊喊道:“徐大夫,你快給我們家小少爺看看吧!”

劉小漫聞言往那小廝懷中抱著的孩子看去,見他只七八歲模樣,白白凈凈的,身上的衣服也十分光鮮,但是左膝蓋處卻被鮮紅的血液浸濕。

“快,抱這邊來。”徐大夫緊急答道,指了指劉小漫剛才躺過的長椅,吩咐徒弟再去取些三七、九裏香等治外傷的藥來。

看這孩子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孩子,難怪小廝這麽著急。然而最讓劉小漫感興趣的卻是這孩子的表情,他緊緊咬著嘴唇,像是在竭力阻止眼淚掉出來一樣,一點都沒有出身大戶的孩子那種嬌滴滴的樣子。

雖然自己頭上仍在痛,劉小漫還是不免在心裏讚嘆了他一句。

這邊劉小漫所占身體的爹娘向徐大夫道了聲謝,又到櫃臺上取了藥包,付上錢,便離開了醫館。走的時候劉小漫隱約聽到櫃臺上的夥計抱怨了一聲:“這藥材又不夠了。”

這對夫妻帶著劉小漫上了一輛停在街角處的牛車,婦人小心翼翼地抱著她,男人沖著牛吆喝了一聲,車便晃晃悠悠地走了起來。

意識早已漸漸恢覆,這一路上劉小漫思考良久,終是接受了“穿越”這個事實。她清楚地知道,要想回到前世,那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她只有用別人的身體在這異世活下去。

她不但要活,而且還要好好地活,活得瀟灑,活得漂亮!所以從此刻開始,她就是蓮子。

坐在顛簸的牛車上,出於職業因素,她一路始終皺著眉頭看著沿途的莊稼地。地裏冬小麥的長勢實在讓人頭疼,稀稀拉拉的不說,本該綠油油、二指長的麥苗,現在只有寸餘,且呈灰黃色,看起來焉搭搭的。

因為上一世學的是農林專業,現在的蓮子自然能瞧出其中的原因。看這麥苗的長勢,她便斷定這裏恐怕大半年多沒下過雨了。

又穿過幾個灰蒙蒙的村落,牛車便拐進了一個面朝大山的小小村子,在一戶人家前停了下來。

蓮子娘抱了蓮子下車,邁進了院子,蓮子爹則卸了車,去拴了牛。

此時正是做晚飯的時候,院子裏裊裊地飄著炊煙,蓮子娘走到竈間門口,對著裏面喊了聲:“娘,大嫂。”

“趕緊過來做飯。”一個略顯老態的聲音回道。劉小漫猜測,這個應該就是自己以後的奶奶了。

蓮子娘答應一聲,抱著女兒正要向堂屋走去,卻忽然聽到竈間傳來那個年輕些的婦人壓低的聲音:“我就說是個命硬的,男人都能克死,哪裏就這麽容易死了?”

還不待蓮子反應過來,蓮子娘收住腳大聲喝道:“是哪個亂嚼舌根的說我閨女克死男人了?”這淩厲的氣勢連被她抱在懷中的蓮子都被嚇了一跳。

“還用誰說嗎?這丫頭剛出生的時候可不是有大仙說她是個命硬的?這不剛剛找了人家就克死了男人?”那婦人也不甘示弱,同樣喊道。

蓮子娘將蓮子放在地上,幾步沖進竈間道:“先別說那傻子是自己騎馬摔斷了脖子,咱先來掰扯掰扯,我閨女啥時候許了人家了?為啥我這做娘的還不知道?哪個黑了心的婆娘想把我閨女賣了,我告訴她去,除非我死了,否則門兒都沒有!”

在二人的爭吵中,蓮子慢慢明白了,時下正值百年難遇的災荒,從去年冬上開始便沒下過一滴雨,地裏幾乎顆粒無收,家裏能賣能吃的東西也都賣了吃了,但是官府的救濟糧卻仍遲遲不到,而今已然到了依靠草根樹皮度日的地步。

蓮子的大娘李氏,為了減少一張吃飯的嘴,同時再換點糧食,便想把蓮子給了鄰村的曹家做童養媳。這曹家是個殷實人家,只是生了個傻兒子,如今都到十二歲上了仍是生活不能自理。

李氏本來和蓮子娘楊氏商量過這事,怎奈楊氏死活不同意,於是她便和曹家的女人謀劃,她先拿了曹家的錢給家裏用,先謊稱是向娘家人借的,等之後再說出事實。這麽個節骨眼兒上,楊氏肯定還不起錢,到時候不怕她不給人。

可是誰曾想到,錢還沒拿到,那曹家的傻兒子竟然騎馬摔死了,這一下可徹底斷了李氏的念頭。蓮子還未出生的時候,正巧碰上一個裝神弄鬼的“大仙”經過此地,他當時說過蓮子命硬。如此一來,李氏便抓住了把柄,一口咬定是蓮子克死了未婚的丈夫。

這次蓮子頭上磕了個血窟窿,當場暈了過去,這會兒竟好端端地回來了,李氏更是有了說辭,認定她命硬。

楊氏雖說對孩子十分慈愛,但要是被誰指著鼻子罵了,也斷斷不會容忍。因此對於李氏的說辭,她從來都不會相讓。

聽得楊氏的話,李氏惱羞成怒,不禁又道:“誰要賣你閨女了?那曹家是啥人家?蓮子到了他們家之後別說過著少奶奶的日子,就連咱們全家都不會再跟著挨餓。”

“你妹!”蓮子也算是明白了各種因由,無非是李氏為了錢要賣了她。此時看著趾高氣昂的李氏,她再也忍不下去。

李氏被蓮子搶白一句,不可思議地看向她。見她緊蹙眉頭,雙目怒瞪,恍惚了片刻才明白過來蓮子說的肯定不是好話。當即惱羞成怒:“你這孩子,咋恁沒教養?沒大沒小的,大人說話你插啥嘴!”

蓮子撇了撇嘴角瞪了她一眼:“想過好日子你盡可以自己去,又沒人攔著你。”

她話音剛落只聽楊氏又道:“少奶奶的日子?那你咋不送自己閨女過去?我閨女生來就不是富貴命,享不了那個福。你要是眼紅你盡管把麥子送過去!”

李氏只麥子一個女兒,而楊氏則生了四個女兒,豆子、谷子、栗子還有蓮子,蓮子是最小的一個。麥子今年只十一歲,長相卻是十分俊俏,因此常常看不起蓮子姐妹。

“你以為我不想啊,這不是麥子年歲大了,人家看不上了嗎?”李氏眨眨眼回道,此時語氣裏明顯有幾絲底氣不足。

楊氏冷笑道:“什麽年歲大不大的,我看這就是撿軟柿子捏!蓮子才六歲,你欺負我們年紀小不懂事兒!別說我閨女不跟他曹家有任何牽扯,就算她真是個命硬的,她也還是我閨女,就算是死,我也要護著她!”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誰欺負你了?”

李氏話音剛落,便被蹲在堂屋門口的公公劉老爹喝道:“嚷嚷啥?還嫌吃的太飽咋的?”又朝妻子沈氏道:“你聾了咋的?也不管管!”

如此一來,楊氏氣的背過身去,而李氏,回到鍋臺邊繼續做飯。

蓮子跟著楊氏進了堂屋,見門邊蹲著一老一少兩個男人,除了劉老爹,還有大伯劉景民。

楊氏把蓮子抱到凳子上坐了,聽公公劉老爹道:“老二媳婦,事情過了就過去吧,橫豎坑兒也沒啥大事兒,一家子犯不著再吵吵嚷嚷的。”

蓮子微一楞神,坑兒?說的是誰?

後來她才知道,在蓮子出生之前,那大仙除了說她命硬之外,還說她是個有福的。劉老爹信以為真,又盼孫心切,便想當然地認為這一胎定是個小子,自此後處處護著楊氏。誰料孩子生下來之後,竟還是個女娃。

當時劉老爹正帶著兒子在地裏幹活,路過的村人告訴了他這個消息,並戲說讓他給孫女起個好名兒。劉老爹稀疏的眉毛攢成一團,臉上陰雲密布。他將手中的鋤頭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咬牙罵道:“呸,去他娘的!這小崽子合著就是坑老子來的,還起名兒?坑兒才是!”

蓮子的另一個名字——坑兒,就是這麽來的。

楊氏雖然對於自己生了個女兒也十分失落,但孩子畢竟是她生的,由不得別人作踐。當她聽說劉老爹給女兒起名坑兒後,一張臉子頓時拉了下來,指著丈夫的鼻子將公公埋怨了一通,最後才道:“你們沒人稀罕,我稀罕!這孩子的名兒我來給起,左右咱家有了谷子、豆子、栗子,蓮子是個稀罕金貴的東西,她就叫蓮子!”

蓮子爹劉景仁雖說是個老實木訥的,但也心疼女兒,便同意了蓮子這個名字。

這邊楊氏悶悶地答應了劉老爹一聲,又道:“左右周家也給了錢,蓮子現在沒啥大礙了,人家娃兒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再為難人家了。”

蓮子也是剛剛才知道,她頭上的傷,是拜住村前的周家的兒子虎子所賜。當初周家給了錢讓去趕緊治傷,但是李氏卻想留下這錢。或許在她心裏倒是巴不得蓮子就此死了,還可以多要些燒埋費。

之前的事蓮子不想過多計較,她最關心的是如何才能今後過得更好。但是如果誰要是敢打她主意,她也斷斷不會容忍。

如此想著,蓮子四處打量了打量。

這個家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屋頂是茅草和了泥搭的,墻壁是泥塊壘的,屋裏的擺設除了炕和一張桌子外,只有一個黑乎乎的櫃子還像點樣子。蓮子已然想到自己穿越到了一戶窮人家裏,但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竟然會窮到如此地步。

堂屋西側的房裏住著的是老大劉景民一家,東邊住著的老二劉景仁,也就是蓮子一家。除此之外,南邊的兩間小屋裏還住著劉老爹的小兒子劉景林和女兒春子。

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磕磕絆絆的必然不少,而且看今日的情形,大娘李氏最不是個省油的燈。蓮子暗暗下決心,一定要早點說服爹娘分出去單過。憑借自己前世所學,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把日子經營好。

一晃神的功夫,晚飯端上了桌,一人只小半碗野菜糊糊。劉老爹帶著兒子們在上面的炕上坐了,沈氏則帶著媳婦、女兒和孩子圍著底下的桌子坐了一圈。

楊氏心裏餘氣未消,將自己碗裏的糊糊喝完後,嘆了口氣,沈聲道:“爹、娘,我要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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