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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應狗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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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音的目光輕掠過男子意味深長的眼神,淺淺地笑著引二人進院子,在月靈果樹下的木桌前落座。

言淵仰目看了看頭頂葉如翡翠、花若琉璃的果樹,方收回目光,便見一只柔白纖巧的手,將一杯清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順著這只手望去,就見女子彎著姣美的眉眼正大方地看著他:“月靈果的花泡的茶,嘗嘗。”

言淵垂眼看著自己面前散著白霧一般靈氣的茶水,緩聲道了一句謝。

如此,池音面上的笑容便又明媚了一分,迎著灑金一般的暖陽,倒叫人看得有些晃眼。

小谷和連越在一旁瞧著,了然於心地交換了個眼神,頗為自覺的為自己倒了茶。

池音先前在凡間天界發生的事,小谷都與谷中的人說了。

素玄大人作為這世間最年長的月鳥,自然知道月鳥沒了赤尾羽與情絲羽之後會如何,一早便告知了小谷,與谷中的人打了招呼。

“小九。”連越為自己到了茶,呷上一口,才開口道,“天界的事你想如何?咱們月鳥族雖人丁稀薄,但也不是任人欺負的。”

池音剛回來就閉關陷入了沈睡,當初性子剛直的連越便想去天界討說法,還是素玄大人勸住了他。

“此事還是等小九醒了讓她自己決斷,她若要追究,我便陪你去天界一趟。她若不想,也由她去,就當是歷了一場情劫罷。”素玄大人是這樣說的。

後來連越的妻子,鳳族的公主言沁也勸他:“素玄大人說的對,這畢竟是小九的私事,你冒冒然跑去天界鬧一番,小九醒後若無此意,不是徒增她的煩惱嗎?若是小九醒後當真咽不下這口氣,我這個做嫂子的也不會坐視不理。”

連越一貫懼內,這才暫時打消了去天界找天帝應華討說法的念頭。現在池音蘇醒出關了,他心裏放著的頭一件事便是這個。

卻不想池音只是笑了一笑,支著下巴十分淡然地說道:“你情我願的事,稱不上誰欺負誰。”

“你真這麽想?”連越放下茶杯有些吃驚地看著她,“糟了這麽大的罪,被那負心漢騙成那樣,你心裏就一點也不怨?”

聽到這話,池音下意識地摸了摸眉間的凝結不褪的血色點痕,眸光中映著茶水的點點漣漪,帶著點譏誚亦帶著些倦意地說道:“這大概就是拔了情絲羽的後果,回憶起那一段往事,心中的波瀾還不如看話本子中的故事,哀怨情仇來得多些。看來,我那百年的時光,還真是虛度了。”

連越聞言忍不住低嘆一聲。

言淵卻有些好奇地去看了看她額間的血點。那一抹殷紅襯在她白皙如玉的臉上實則很是動人,但靠近細看便能發現那並非是一顆朱砂痣,而是一個凝著血珠的小坑,就像是原來長在這兒的什麽被生生拔去卻常年未愈,而留下的疤痕。

看著又美又疼。

可望進她的眼睛裏,卻又發現她說的都是真的,她的眼中並沒有絲毫怨懟,甚至連遺憾都沒有。

只有淡淡的慵懶和一絲發覺他打探的目光後的狡黠。

言淵閑雅地品著茶,不動聲色地聽著連越繼續喋喋不休的與小月鳥說話。

連越將他這個小舅子當自己人,一般的事從不避諱他。

關於池音的事他多少也有些耳聞,加上天界那位年輕英俊的天帝的八卦一貫在三界中傳得快,他大概也猜出了八丨九分的內情。

天上那位三界之主總是端著一副無情無欲不容旁人忤逆半分的面孔,也不知這小月鳥到底是生了多大的膽子,說和離便敢單方面毀棄仙契。

不過這小月鳥的膽子一貫是大的。

言淵又低頭抿了一口茶,想起當初他來為姐姐送嫁時,偶然在入谷的隱蔽處發現了這只小月鳥,捏著訣變了好幾次才變出個人形,就探頭探腦地想混在來往的鳳族賓客中溜出望月谷去。

當時他正被這繁瑣的婚宴鬧的無聊,便起了興致,故意現身嚇她。

可不想小姑娘模樣的小月鳥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往他手裏塞了一枚月靈果,把細細的手指貼在他的唇上噓了一聲,笑嘻嘻地對他說了一句:“吃了我的果子,就不準告發我哦。”然後就一溜煙的混在人群中大搖大擺地走出去了。

反正送完了親,後面也沒他什麽事,他便隱了身形,跟著她到了人間。

她倒是一派天真,見什麽都稀奇,直到走到一個說書的茶肆,她便一下子就被說書人口中精彩的捉妖故事給迷住了,一直聽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臨走還給那說書的小老頭留了一枚月靈果,後來那小老頭吃了仙果成了仙做了一方小土地的事自是後話。

他一路跟著她回望月谷,看著她帶著用月靈果換回來的谷子精,毫不心虛的混進賓客席……

“聽說言淵少主是被魔尊留下的魔器所傷,如今可無大礙了?”池音突然將話題引到了言淵的身上,雙目若清泉一般盈盈望著他。

“什麽言淵少主,都是自家人,你叫他阿淵便是了。”連越笑道。

言淵也頗有風度地點頭:“姐夫說的有理,謝謝池音姑娘關心,得素玄大人妙手,身上的傷已無大礙,只是殘留了些魔氣未除。”

“既然都是自家人,阿淵也無需這般客氣,以後叫我阿音就行。”池音笑著握起茶壺給他續了些茶水,似不經意地問道,“阿淵現在所居何處?”

素玄大人不喜歡與人接觸,自不會讓言淵留宿,言淵自然只能住在連越府上。

果然言淵答道:“眼下在姐夫府上叨擾。”

池音嘴角笑意更深,擡手又為連越倒茶:“連越哥與嫂子恩愛纏綿,阿淵住在府上想來也有些不方便的地方。我這月靈果樹上還有一間小屋空著,床鋪家具都是現成的。月靈果樹蘊含靈氣,花香安神寧氣,可助阿淵驅散身上的魔氣。連越哥以為如何?”

池音放下茶壺,笑看著連越。

被冷落在一旁的小谷,拿起自己空了杯子看了看,不由嘆了口氣。池音本來就是這個性子,當初她看上書呆子的時候,也是毫無顧忌地攔下人直接問對方喜不喜歡自己,如今看著架勢,哎……

連越心裏倒是願意,畢竟自小舅子來家裏,他媳婦白日裏便不大願意與他親熱,生怕被小舅子瞧見。但瞧著池音那絲毫不掩飾自己意圖的臉,心裏卻也有些犯嘀咕。

雖說他這小舅子眼高於頂,這些年給他介紹的三界的仙子不知凡幾,他楞是半個也沒瞧上,可萬一這顆冰山似的心真就被他家小九撩動了,以他家小九現在的情況估計也長久不了。到時候手心是自家小九,手背是媳婦的寶貝弟弟小舅子,他該幫誰是好?

“這事還得阿淵他自己拿主意,也要聽聽你嫂子的意思。”連越呵呵笑著,將這話拋了回去。

“那阿淵願意來嗎?”池音雙手托腮,微微歪頭看著言淵。

言淵擡眼望了望幾人合抱粗的月靈果樹上,隱在枝葉間的小屋,淡淡一笑:“那便叨擾阿音了。”

聽到自家小舅子的話,連越眉頭抽搐了一下,強行扯出一個笑臉拉了拉言淵道:“阿淵,這事還是得聽聽你姐姐的意思。你姐姐嫁來望月谷後心裏一直挺惦念你的,你現在好不容易來一趟,若是要住出來,只怕你姐姐她舍不得。”

“如此,阿淵便去問問嫂子的意思吧。”池音雙眸含笑,一點也不心急。

言淵也笑著應了一聲。

——

金闕雲宮金瓦銀磚,籠在瑞光紫氣之中。繞過淩霄寶殿前纏著金鱗耀日赤須龍的巨柱,穿過回廊,從彩鳳飛舞的長橋過一扇天門,便是天帝應華所居的乾元殿。

一身銀灰錦衣的應華坐在殿中偌大的金玉祥雲紋的大案前,眉頭緊鎖地盯著面前的一個散著五彩瑞光的琉璃盞。

而在那琉璃盞散出的光圈之中,則顯示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望月谷乃是月靈庇佑天道賜福之地,外層結界為天道之能,即便他貴為天帝,輕易亦探究不得。

故而只能借助這件觀天琉璃盞與琉璃盞中滋養著的池音留下的那一段情絲羽的灰燼,來一窺池音這些年在望月谷中的情形。

先前的百年,池音一直閉關沈睡滋養體內靈力,應華偶爾施法調出她的畫面,卻又總是看上一眼便又惱怒地揮散琉璃盞所呈現的畫面,直到十天或是半個月,亦或是半年之後,他終是忍不住的時候,才會又調出她的畫面來看一眼……

如此日覆一日,這百年來幻像中的人的睡容一直是那麽安寧靜謐,但他卻周而覆始地施法窺探又莫名惱怒地驅散早已谙熟於胸的畫面。

直至前幾日,羲瀾神女突然從天池來找他,幻化的模樣比百年之前更像那小月鳥的模樣,就連眉梢眼尾的一絲小神情都像得惟妙惟肖。

那副樣子,看一眼便能叫他生出無名怒火,他壓著聲,只差把那個“滾”字喊出口了,羲瀾神女才眼眸含笑地說道:“她馬上便要醒了,我有些想她。”

那神情就如從前,他還是溫少寧的時候,他偶爾外出歸來,她便會迎上來那樣望著他道:“你終於回來了,我都有些想你了。”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命令羲瀾神女離開的。

從前他執著於曦神的容貌,所以青睞與曦神有相似面容的羲瀾神女。但現在不知為何,羲瀾越是像那只小月鳥,他看著便越是刺心。

就好像有什麽就連他自己都不願去觸及的秘密被人堪破了一般。

只是即便趕走了羲瀾神女,他心中的空寂卻沒有減少,反而越熬越烈,叫他忍不住將雙指伸向安靜的擺在案旁的琉璃盞。

很快他心底想見的面容就顯現在了琉璃盞的光圈之中,她還是原來的樣子,懶懶散散無憂無慮,只是眉間多出的那一點殷紅,有些灼目。

與往常一般,才堪堪看了片刻,他心中那種別扭的焦躁就升了起來,翻手就要揮散面前的畫面,卻見她突然狡黠笑起,清眸微漾地看向了某處。

這個眼神他是見過的,但在記憶中她只把這種眼神給過自己。

心中猛地生出一念,俊眉倏然皺起,但手上的動作卻不自覺的停住了。

他看到她笑盈盈地走向一個玄衣男子,眉眼多情似水地與他說:“言淵,我叫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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